第15章
這幾天,辦公室陷入愁雲慘霧之中。北方機場那邊始終沒有突破口。就連李樂永出來進去時,我看見他面沉如水,緊緊抿著嘴唇。
Geroge跟我們說,該拜訪的關鍵人物都拜訪了,該聊的事情也聊了,該吃的飯也吃了,但就是在項目上插不上手。
眼看標書公布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如果不能把我們的規格寫進招標文件里去,那這個標就肯定沒戲了。
George仰天長嘆:「三千多萬的標啊,光是提成就比我一年的工資還多,這麼大的項目不能眼睜睜就這麼白白溜走。」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中午吃飯的時候,我等著趙芭比和Amanda嘰里呱啦地聊完,特地拉她到僻靜處問:「你知道George一年的工資有多少?提成有多少?」
趙芭比眼裡一絲精光閃過:「幹嘛?你想泡George呀?他結婚了。」
我沒想到她會往這方面想,哭笑不得:「怎麼可能?我就是想問問銷售經理的工資有多少。」
趙芭比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你想當銷售經理?」
朦朧的想法被人點破了,連我自己都驚詫於這想法的大膽,只好極力掩飾:「我只是問問,沒那個想法。」
趙芭比不屑地說:「你能把個銷售助理干好就不錯了。」
我受別人奚落都已經習慣了,可是心裡的念頭還是很執著,說:「我也不稀罕哪。銷售經理的工作好像很難啊。我看George天天撓頭,Billy跑C市都好幾趟了,也沒見什麼進展。拿不到提成就靠那麼點兒工資活著。」
芭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的心倒是夠大的。告訴你吧,經理光是底薪就比助理高多了。」
我聽了心裡默默計算,我現在還沒出試用期,工資才3000多,還不如原來在雜誌社,工資加稿費還能拿5000多塊。如果我能……
正想得出神時,忽然聽到有人叫我。Vivian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抓住我的胳膊說:「你怎麼在這兒,Billy到處在找你。」
聽見Billy的名字,我頭都大了。
跑回辦公室,Billy正氣得胸脯一起一伏的,我的出現顯然點燃了他的新一輪怒火。
「我發現你行啊!你做事不但慢,而且糊塗。最簡單的事情,你弄了半天都還搞不明白。我讓你訂機票,你給我訂的什麼時間?早上六點半。我得四點多起床往機場趕,這麼疲憊還怎麼工作?你當的什麼銷售助理?」
他的音量不高,但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George過來打圓場:「哎呀,她是新手嘛。慢慢就好了。」
George的話讓Billy把火力轉向了他:「新手?誰讓你招新手的?為什麼不招有經驗的人?你嫌咱們的人事預算太多了,是嗎?」
George讓他說得訕訕的,不好再替我辯駁,嘿嘿笑兩聲回自己座位去了。
我站在自己座位旁邊,站著也不是坐下也不是,搖搖晃晃地站立不住。只覺得周圍人的目光好像一條條鞭子似的,在我身上抽出橫七豎八的血印。
我的手抓住一根筆,攥得生疼。老天,求求你快讓這一刻過去吧。
「怎麼回事?」有人在背後沉聲問道。是李樂永。
我回頭看見他正一步步走上樓梯來。一陣恍惚,忽然想起相親那天傍晚,他也是這樣一步步從陰影里走出來,英挺的面容逐漸浮現。
看到他的臉,彷彿從懸崖墜落的人抓住了一根粗糲的藤蔓,不斷下落的虛空感戛然而止,恐懼感雖然仍包裹著,但那一點點踏實的感覺終於接住了我。
「李總,我正要跟您說。」Billy迎上去。
「到我辦公室來說吧。」李樂永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逡巡一遍,看到我時他怔了一下。我想我一定面如白紙。
Billy和李樂永進辦公室。過了一會兒,內線電話響起,他讓我也進去。
推開那扇玻璃門幾乎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我用身體頂住門,虛弱地走了進去。
李樂永坐在大班台後面望著我,Billy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我站在他身邊仍感覺到他身上含冰帶雪地冒著一股寒氣。
李樂永說:「Billy今天有點急躁,因為最近各個項目進展不太順利。不過,你也需要把業務再多熟悉一下。畢竟,你的工作是非常重要的。銷售經理們在前方衝鋒陷陣,你得在後方把糧草備好。」
Billy聽他說得這麼委婉,急得又站起來。李樂永向他做個手勢,他無聲地坐下了,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又把他按回沙發上。
李樂永接著說:「你對業務不熟悉,會給我們帶來很多麻煩。如果你下次你再犯比較低級的錯誤,我就得考慮你是否勝任這個工作了。」
他的表情平靜,語調溫和,但在我耳邊卻像驚雷一般炸開。
我難堪地站著,周身發熱,如同心裡有一把熊熊烈火;熱勁褪去又周身發冷,如同置身冰窖。突然覺得眼前模糊,我死死咬住嘴唇,必須得把這眼淚憋回去。
「行了,Billy你先忙吧,準備好明天出差的事情,到了C市那邊有什麼進展及時給我來電話。」
Billy答應著出去了,出門時用目光在我臉上狠狠地抽了一個嘴巴。
「你坐。」李樂永指了指我身後的沙發。
我坐下來,心中雜念紛呈。
李樂永拿起紙巾盒遞給我,說:「擦擦吧。」
我這才知道自己死命忍著,但還是沒能忍住。我抽出一張紙巾在臉上揩拭著,又覺得自己的樣子太過柔弱,於是趕緊把紙巾扔了,坐直身體定定地看著他。
李樂永靠在椅背上看著我,定了一會才說:「你真是太單純了,完全不懂得保護自己。其實這也不能全怪你。你給Billy訂早上的機票是因為便宜吧?」
眼淚漸止,我點點頭。
「其實這種考量也沒錯。但是你知道Billy發火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我愣住,默默地搖了搖頭。
「是因為少拿了一天的差旅補助。坐早上的飛機,他工作不少干,但是卻少拿了一天500多塊的出差補助。西溪,要當好銷售助理並不容易,除了要熟悉公司業務、產品知識,還要平衡各方面利益關係。如果你真的要做這個工作,得用心學才行啊。」
一番話語重心長,我抬起頭望著他的臉,冬日昏黃的陽光從他背後的窗戶照射進來,他微微側著的臉被陽光照得金黃,讓人感覺似乎有點溫暖和依賴。就像我們倆在北戴河夜晚的海邊,相互依偎著在沙灘上漫步時的感覺一樣。
彷彿看出了我的心理,他調整一下坐姿,肅了肅臉色,接著又說:「你需要獨立,這些東西只能靠你自己去學,我不可能事事教你,更不可能事事維護你。」
剛剛烘得有點熱的心又瞬間冷卻下去。我答應著起身離開了他的辦公室,而他已經打開電腦開始皺著眉翻閱郵件了。
針對北方機場項目的產品說明會召開在際,George忙得都要飛起來了。
我和Vivian被囑咐全力支持他,陸海空也過來幫他準備各種數據資料。
今天的風真大,我頂著風走到公司時,身體基本都被吹透了。來不及喝一杯熱咖啡,暖和一下,就趕緊拿起昨天已經排好版的資料趕去了複印室。這些資料是要在說明會上給與會者分發的資料,在George來上班之前必須複印完。
複印機「呲呲」地響著,突然聽到有人叫我,回頭一看是芭比。她的樣子有些怪,與平時不一樣。仔細一看,她沒化妝,素眉淡眼的。原來她的眉毛這麼稀疏,眼睛這麼小啊。
芭比一面四周看著,一面氣喘吁吁地跑來拉著我:「你在啊?太好了。來幫幫我。」
我注意到趙芭這身毛衣裙與昨天的一樣。耳邊突然響起她那天說的話,「……在外企應該要每天換衣服的,這樣一是為了衛生,但最重要的是為了表示你昨天晚上確實回了家……」
難道她昨天沒有回家?
趙芭比沒有注意我沉思的臉,自顧自地說:「今天早上起來晚了,沒來得及化妝。快,你幫我在前台坐著,有電話進來你就記錄一下好了。坐一下下就好。Brenda要求我必須接聽每一個電話。幫幫忙啊。我得去衛生間化妝。」
來不及說什麼,我被芭比拽到前台坐下,而她自己拿出那個化妝箱就急急忙忙奔衛生間去了。
Brenda是行政部的頭,是一個腰板挺直、衣著考究的老太太。聽說她早就退休了,又被萬先生返聘回來。我一看到Brenda那一絲不苟的頭髮,和精明得像是睡覺都要睜著的眼睛,就知道在她手底下不好混。幸虧我沒在行政部工作。
當芭比從衛生間回來時,招牌似的粗黑眼線,粉紅臉蛋,晶亮的嘴唇,那個熟悉的芭比又回來了。
她一邊把化妝箱子收起來一邊問:「Amanda她們來上班了嗎?」
「還沒呢。」
她長出了一口氣,渾身放鬆了。
「你昨晚上沒回家?」我問。
芭比剛放鬆的臉又繃緊了:「你怎麼知道?」
「你沒換衣服啊……」
「噓,」她左右看看,低聲警告我,「千萬別說出去啊,尤其是小周。」
我笑笑:「我不會多嘴的。」
芭比的臉再次放鬆了:「今天謝謝你啊。現在,你是咱們公司唯一一個見到我素顏樣子的人。不過我寧可被你看見,也不願意被Amanda、Vivian那些人看見。」
這話聽起來像是很信任我。我心裡有點舒服了。
「為什麼寧可被我看見啊?」我問。
「因為你從來不化妝啊,反正你也看不出別人化不化妝有什麼區別。」
她這番不知是信任還是奚落的話讓我哭笑不得。
她眼珠一轉:「哎,對了,你今天要去機場那邊幫忙,這是你第一次見客戶吧?要不要我幫你化一下?」
我連忙擺手:「別別,我不用。」
「來嘛,來嘛,我估計你化化妝還是挺漂亮的。Vivian整天打扮得明眸皓齒的在辦公室里晃悠,你也應該提高一下競爭力嘛。難道你不想讓李總注意到你嗎?」
她的話讓我瞬間冷卻了下來。我悶聲回應:「不想。」
芭比用好奇的眼神研究了一下我:「你就嘴硬吧!咱們公司哪個女孩不想引起他注意啊。哎,對了,那天大家都下班了,李總和你在辦公間里說著什麼。怎麼著?你們是不是有點什麼特殊關係啊?」
她的話讓我嚇一跳,我連忙激烈地擺手,「沒有,沒有。我們就是上下級的關係啊。」
「不對,你們不是上下級的關係。」她斬釘截鐵地說。
看見我驚駭的臉,她噗嗤一笑:「你跟George、Billy他們是上下級的關係,李總是你上級的上級。」
我「吁」地一聲放下心來。
「說什麼呢?這麼熱鬧。」清脆的聲音由背後響起。
「你來上班了?」芭比笑著向我身後招呼到。
我一回頭,是Vivian。
她今天的打扮特別精緻,深藍色的套裝完美地勾勒出她的曲線,腳上的一雙高跟鞋特別出彩。她的頭髮紮起高高的馬尾,顯得臉龐尤其小巧,長眉入鬢,星眸閃閃。
她沖我們微微一笑就走上樓梯去了,身姿優雅。
我回過頭來被芭比咬牙切齒的樣子嚇了一跳。
「你看沒看見她的套裝是寶姿的,她的鞋是Valentino的,手袋是Chole的。她這一身沒有兩三萬下不來。」
我搖搖頭,我什麼也認不出來。
「今兒這麼大的風,她怎麼穿得這麼單薄啊,而且她的頭髮一點沒亂。」我岔開話題。
「那是因為她開車上班。我在停車場見過,她開的是三十多萬的翼虎。」芭比的聲音鬱悶。
過了一會兒,她轉過頭來看我,兩眼放射出精光。
「哼,這些錢不是她乾爹的就是親爹的,我才不相信是她自己賺的。不管了,今天非得給你化妝不可。不然你們銷售部的春光全被Vivian一個人佔住了。」
我被她死死按在椅子上坐下,就在前台後面,草草地化了化妝。
芭比拿著眼線筆湊近我,她的臉在我眼前無限放大,看著她粗黑的眼線和根根分明的眼睫毛在我眼前晃悠,我突然害怕起來。
「哎,哎,芭比,還是算了吧。」
「別動!」
她涼涼的手按在我的臉上,筆尖在我眼睛上反覆塗抹著。
我投降了:「那可千萬別太濃啊。我可能不太適合濃妝。」
當芭比的手從我臉上拿開時,我第一時間沖向了衛生間。鏡子里的自己又陌生又奇怪。鮮紅的嘴唇,濃黑的眉毛,我幾乎要懷疑芭比是在耍我了。趕緊扯兩張衛生紙把嘴唇上的口紅抹去,把眉毛擦淡一些。但是黑黑的眼線和蒼蠅腿一樣的睫毛就實在沒有辦法了。
回到樓上的辦公室,總想擋著臉不讓人看見。但是我多慮了。George他們都忙得厲害,壓根就沒有人注意我。只有陸海空從李樂永辦公室出來時看見我愣了一下。
Vivian的高跟鞋「咯噔」、「咯噔」地響著,我看著她認真做事的樣子不禁在想,她用什麼方法能讓自己的眼睛那麼大又那麼清澈,用什麼方法能她的臉蛋那麼小巧卻又盈潤。她雖然苗條卻不柔弱,雖然嫵媚卻又非常幹練。可是我什麼都不沾,有些人天生比你命好,比你漂亮,還比你能幹。
北方機場安保公司在機場外面的一棟不高的小樓里。小樓門口有一塊牌子寫著「春華秋實」。這棟外觀樸實的小樓從哪兒看也不像是機場里的核心部門。但是走進去以後才發現,裡面光線明亮、裝修現代。
大家到達會議室以後立刻開始忙碌起來,調試投影儀的,站在門口像迎賓小姐似地接待與會者的,各自分工。
而我和Vivian則負責把印好的資料分發到各個座位上。
還沒把每個座位都鋪滿,資料就分完了。George沖我們嚷道:「哎,你們誰快去車裡拿一下。」
我和Vivian同時望了一眼窗外,窗外狂風怒吼、飛沙走石,窗戶玻璃被沙石打得格楞楞響。我忍不住問:「有那麼多人來聽嗎?這些資料夠了吧?」
George有點急了:「說什麼呢?趕緊去拿。」
正在調試投影儀的陸海空說:「要不我去吧?」
George一擺手:「你抓緊點兒調吧,一會兒就要開始了。」然後又轉過臉對我說:「你還不快去?」
我聽了連忙跑出會議室向樓下跑去。
走出小樓,狂風幾乎要把我給掀倒了。我順著風,忍受著身體一陣一陣地發飄,艱難地挪到停車場。小周正在車裡接電話呢,我使勁乒乒乓乓地拍著車玻璃。
小周抬頭看看是我,一邊接電話一邊按開了鎖門鍵。
掛上電話,他把放在後座的一摞資料拿給我,嘴裡說著:「幸虧你來得早,公司里交代我去辦點事情。再晚來兩分鐘我可就走了。」
看我還在查點著資料的數目,他催促道:「快點兒吧,我得走了。」
拿著厚厚的資料下車,我又頂著狂風艱難地走回去。全身一凍,感覺身體已經被吹透了。
我緊緊抓住手裡的材料,歪歪斜斜地走回小樓。站在門邊,身上一絲熱乎氣兒都沒有。眼睛疙疙瘩瘩的,一定進了許多灰塵。
伸手一拉門,門紋絲不動。我又拽了兩下,門還是打不開。只覺得全身冷汗直冒——我被鎖在外面了。
我仔細觀察一下這玻璃門,原來門邊有一個小小的數字鍵盤和卡槽,看來進門需要輸入密碼或者刷員工卡。剛才被凍透了的身體瞬間冒出汗來,怎麼辦?
我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衣兜,只要給Vivian打個電話就行,讓她下來接我。然而,衣兜里空空的。
我猛然想起,我的手機放在手提包里,而我的包則放在了會議室里的堆著杯子、茶水壺的桌子上。
我幾乎能看到,George他們焦急地等待著我手裡的資料。聽說明會的人陸陸續續地走進來,而我們這裡卻沒有足夠的資料。我感覺到燥熱不堪。
冷靜,冷靜,應該怎麼辦?我回身張望停車場,狂風卷裹著樹葉垃圾肆虐而過,空蕩蕩的停車場上一個人也沒有。
正在這時,我身後的門「咔嗒」一聲開了,我回頭一看,兩個男人正要從門口走出來。走在前面的是中年人,個子瘦高,穿著灰色呢大衣,帶著眼鏡;另一個年輕人,穿著做成西服式樣的羽絨服,也就是廣告里說的商務男裝吧。
看見有人打開門,我急忙要閃身進去。
年輕男人看見我要進來,警覺地問:「你是哪個科室的?」
我一愣,看來他們把我當成這裡的工作人員了,忙解釋道:「哦,我是洛克公司的,今天我們來做產品說明會。我去停車場上從車裡拿一些資料。」
感受到旁邊目光的探詢,我側過頭髮現旁邊的中年男人正定定地看著我。我少有被別人這樣注意,我的臉不由的一紅。
見我也回看他,中年男人猛醒過來似地望向年輕人,目光中有詢問。
年輕人點點頭說:「今天好像是有產品說明會。」
中年男人得到答案點了一下頭,又轉頭問我。
「哦,你是洛克新來的銷售經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加「新來的」,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是銷售助理。」我騰出手想掏名片,卻想起名片也和手機在一起。
「哦,你好。你的名字是?」
「我叫劉西溪。」說出名字之後,我馬上回過味來,我好像不應該輕易把名字告訴陌生人。我突然意識到出來時間太久了,也許George現在正急得抓耳撓腮的呢。
「劉,西,溪。」中年男人沒注意我臉上的焦急,若有所思地輕聲重複著。我只好打斷他。
「謝謝你們幫我開門。對不起啊,他們還等著我呢。我得上去了。」
中年男人沖我笑笑:「那你去吧。」我趕緊跑上了樓。
事實證明我根本就是多餘的。會議室里的來賓席上只坐了一個人,是個年輕小夥子。他大喇喇地坐在靠前中間的位置上,翹著腿看著手機。在他身後是空蕩蕩的大片座位。那些資料攤放在無人就坐的座位上,想來等說明會一結束,就會有保潔員把我們辛苦印的資料全部掃到垃圾桶里去。
李樂永的臉沉得快要滴下水來了。他沖George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就向門外走去。那位唯一的來賓專心致志地看著手機,似乎也不在意說明會沒有按照既定時間開始。
李樂永剛走到門口,有兩個男人卻迎面走來,正是我剛才在樓下碰到的那兩個人。奇怪,他們剛才不是要出去嗎?
李樂永一看見那位中年男人,嚴肅的臉立刻微笑了,伸出手去跟他握手。「林總,我正想去請您,沒想到您就過來了。」
林總一邊跟他握手一邊說:「哎呀,本來我今天另有安排,但是臨時有點變化,時間空了下來就過來聽聽,這對我們寫招標書有好處啊。怎麼樣?歡迎不歡迎啊?」
「太歡迎了,求之不得啊。」
李樂永一邊說著一邊把他迎進來,又招呼他旁邊的年輕男人,稱他為「何助理」。
坐在前排的那個小夥子看見這情形,忙不迭地站起身往會議室後面走去。與林總錯身時,他恭敬地微笑點頭。見林總沒有在意他,他急忙向會議室外衝出去。
不一會兒,會議室里又「嘩啦」、「嘩啦」湧進了好些人。
一個矮胖男人帶著幾個人走進來。林總一看見他就招呼到:「老喬,老喬。來,你也來聽聽。」
矮胖男人走到林總身邊坐下,大咧咧地說:「從來安檢機招標都是他們設備科的事情,但用還是我們安檢站來用。結果呢,就是買的人又不用,用的人又不能買。這幾家公司的說明會我都聽聽,比較比較。看看這次到底又給我們選什麼樣的。」
林總說:「歡迎歡迎,你們的意見也很重要嘛。」
李樂永聽見矮胖男人的話,走上去把名片遞給了矮胖子:「您好,我是洛克公司的李樂永。」
林總補充道:「李總是洛克公司的銷售總監,年輕有為。這是我們安檢站站長喬振安。他們是安檢機的直接使用者,所以他們的意見很重要啊。你們要多聽聽。」
喬站長和李樂永彼此交換名片、握手。正在這時,另一個乾瘦的、一頭捲髮的男人急急忙忙跑進來,忙不迭地衝到林總旁邊的位子,陪著笑臉。剛才衝出去的那個小夥子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林總看見他說:「老薑,怎麼來得這麼晚?就等你啦。」
「哎呀,臨時接了個電話,多聊了兩句就耽誤了,沒想到讓您等我了。還沒開始?」這人說道。
「你還沒來,我們怎麼敢開始?」喬站長撇了他一眼說道。他的話看似玩笑,卻透著不平、不滿。這微妙的一幕讓旁邊的李樂永眼裡閃過一絲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