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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終脫樊籠】

  陸淩霜受了點輕傷,這是虎迸衛的副將方征拚了命將他從黑衣女衛手裏搶出來的最好後果。他怒吼一聲再次衝進那些妖鬼般輕盈詭異的女衛當中,長刀往旁一甩,便是一道血線。再將方征從地上揪起來,隻見他的左腕早已齊刷刷地被斬了下來,血漿噴湧,疼得滿地打滾,不過還好,性命無憂。


  “本官乃是俞國當朝禦史中丞陸淩霜,如今有護國神衛虎迸一百三十餘名,拱衛巡北欽差謝琅來到此地,爾等宵小還不快快放下武器投降,我還能留你們一條全屍!”


  沒有人聽勸投降,那三十多名女衛皆一身黑衣,淩空翻飛宛如聚攏食腐的鴉鳥。雖然沒有回應,但虎迸衛已經感覺到她們人少勢弱,此時隻不過占著地利,也是節節敗退,一直退到白狼巫師所在的屋子前院。


  謝琅早就進了那屋子,說是要碰一碰運氣,看能否將鐵麵烏鴉號枝撈出這泥潭。而現在沒了一點兒動靜,陸淩霜心中急如火燒,麵上卻不敢有一分流露。他知道若是硬攻白狼巫師的屋子,那些女衛必定拚命,便下令虎迸衛團團圍住木屋,前頭擺出了個錐頭般的攻擊陣型,死死盯著房門。


  不出片刻,木門吱呀一聲打開,謝琅似是喝醉酒般滿臉通紅,和白狼巫師勾肩搭背地走了出來,口裏不斷地說著胡話。眾人見狀皆是一愣,迦樓羅眾還未有行動,書生一邊大笑一邊一巴掌拍去沈玄度的後心,震得他大聲咳喘,謝琅一不二做不休,緊接著又踹了他一腳,才踏著方步大搖大擺地向陸淩霜那邊走去。


  “我已與巫師談好了,他十分上道,這便願意送我們離開此地。”謝琅嘿嘿笑著,手裏卻往自己身上又搓又抓,暴露在外的皮膚上血痕縱橫。


  陸淩霜抓過謝琅,皺眉看向另一方。黑衣女衛中明顯是個頭目的那獨眼女子正在怒吼“小雉,你還站在那裏做什麽!”


  被叫“小雉”的那個女衛聞言未動,隻往白狼巫師背後磨蹭。迦樓羅眾察覺不對為時已晚,“小雉”抬起臉對她們“嘿”地一笑,眾女衛麵上的表情頓時便如白日見鬼般難看!陸淩霜心下了然,那便是號枝了。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鐵麵烏鴉”竟然有如此清秀的一張臉孔,且與那白狼巫師似乎還有幾分相像……


  “舒王殿下,這山裏有幾個陣法?陣眼如何可破?快快告訴老朽。”號枝掐著沈玄度的脖子搖晃,手中隻需一個用力,他就會當場斃在她手裏。但她說話的語氣卻仿佛在向白狼巫師撒嬌,帶著小女兒家特有的嬌憨。


  沈玄度抿緊了嘴唇閉上眼睛,一副生死予奪的樣子。號枝再次搖了搖他的身子,頓覺無趣,便幹脆就那樣抓著他的脖子去到謝琅身邊“書生,看來他不行了,咱們幹脆帶著他走吧。若真有什麽要命的陣法,就先將此獠扔進去再說。”


  “你住手!”迦樓羅眾中那獨眼女子吼叫著衝上去,卻在距離幾人不到三步的地方雙腿一軟跪了下來,哀聲哭喊“郡主,求求你放過舒王,他身子那麽差,會死的!我跟你走,山中的陣法我都知道,我跟你走!”


  “雀陰,你都知道哪些陣法?說幾個來聽聽。”


  “壁壘陣、羽林軍、分輝陣……這山中所有陣法都是根據天文大象賦所造,郡主隻需跟著星圖走就不會觸發陣法!”雀陰將額頭貼在地麵,竹筒倒豆一般說了個幹淨,“如果郡主不信,就帶上我,我在前給您趟路!”


  “說得好聽!”號枝頓時大笑不止,猛地一腳把雀陰踹倒在地“老朽非是不信你,可是你看——舒王他就是個廢人,卸了他身上的毒和密藥便沒有一絲威脅,而你……這麽辦吧,你自廢經脈,再折斷手臂,老朽便轉而帶你。”


  聽到此言,眾多黑衣女衛紛紛憤而指責,連陸淩霜也不由地為號枝的狠辣倒吸了一口涼氣。可雀陰卻毫不猶豫地掏出一盒金針,往自己的周身大穴狠狠紮了下去,十二處大穴全部刺遍,她嘔出鮮血噴了一地。這不算完,廢去經脈後,又將一雙手肘猛地往地上一敲,頓時從關節處寸寸扭成了怪異的形狀。做完這一切,雀陰已疼至極限,她說不出話來,臉上的肌肉不斷痙攣,死死看向號枝的唯一眼珠裏滿是哀求。


  “真是個忠仆呀。”號枝忍不住輕歎,順手往沈玄度蒼白的臉上拍了拍,後者依舊緊閉雙眼,長睫下淚珠漣漣。她用一種看垃圾的眼神盯著迦樓羅眾看了許久,突然帶著惡毒的笑意彎腰在雀陰耳邊輕聲道“我知道你愛舒哥哥愛到死去活來。可就算你為了救他自廢經脈,自廢雙手,就算你暴斃在他麵前,他心裏的人還是景陽,永遠都隻有景陽……你氣不氣?”


  雀陰沒有辜負號枝的惡毒。此番話字字如鋼釘入腦般刺入意識,激得她瘋狂慘嚎,趴在地上蠕蟲般湧動著,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厲鬼“沈金烏——我詛咒你,我詛咒你!!你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你一定——”


  話音未落,無數鮮血從雀陰的五官七竅中噴湧而出,在一聲尖利怨毒到不像人能發出的嘶吼之後,她再也不動了。迦樓羅眾女衛哀聲慟哭,號枝卻仰天大笑,拖著沈玄度,依靠虎迸衛裹挾如潮水般飛快地從村中退出,往山林裏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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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琅終於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隻穿了一條兜襠布,而身邊有個清秀的黑衣女子手裏抓著一塊棉布,眼睛卻盯著自己的胸口,仿佛馬上就會有兩隻賊手擰上來……


  “啊啊啊!!”書生慘叫著拚命拉扯被褥,想要把身體裹起來。


  號枝毫不留情地用布巾往他臉上抽“叫什麽!你這幅小身板隻剩排骨,老朽還不稀得看呢,童子雞!”


  最後這三個字讓謝琅很有再昏過去一次的欲望。“我都差點忘了……你是個江湖混子,就是雲伐那種又厲害又變態的家夥……”


  陸淩霜掀開馬車門簾,從外麵探進半張臉,一雙青灰色的眼珠冷冰冰地盯著號枝“號枝前輩,那書生不堪大用,再耍他說不定又會大病一場,屆時還是得您費心照看。”


  “那有什麽關係,反正老朽又厲害又變態。”號枝一把將書生好不容易卷到身上的被子扯開,“熱毒還未消,你得晾著,晾到皮膚不再發紅為止。”


  謝琅這才想起那晚狂飲沈玄度的毒藥,把自己的胸腹抓得稀爛,要不是陸淩霜一掌把他打昏,說不定會活生生把心肺腸子都刨出來……後來發生了什麽?眾人是如何從那個可怕的“桃花源”裏脫身的?他一點也記不得了。


  還沒來得及發問,回答的人便到了。


  馬車的窗簾被人一把拉起,先是一張又黑又長的馬臉在外晃了晃,然後出現的是與馬臉差不多黑的人臉“號枝前輩,再往前一點就是蒙州地界,您真的要把那禍害扔在路邊?”


  “要不然呢?他若真死在老朽手上,還得拜托戴小將軍準備棺槨。”


  朝堂上姓戴的武將隻有武衛將軍府。而人在極北三州,被稱呼為“戴小將軍”的,那便一定是戴流生的長子戴仲,現任靈州軍大營的總管。在戴仲與號枝兩人你一嘴我一嘴的互相挖苦中,謝琅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當晚雀陰暴斃,迦樓羅眾幾乎都發了瘋。號枝攜白狼巫師作質,與陸淩霜一同且戰且退,退入山林後便與前來接應的戴仲匯合,因恐琵沙迦納轉回追殺,放火燒毀了山村中種植天魔果的梯田。


  “嘖嘖,謝小友你是沒見到那場麵,吃過那勞什子白玉丸的村民,一見天魔果被燒都瘋癲了!”戴仲嫌說得不夠熱鬧,幹脆放開馬韁給他比劃,“那鼻子眼睛裏密密麻麻的都是蟲呀,像水似的嘩啦啦往外麵湧,人被蟲子魘住了往火海裏跳,燒得連骨頭都沒留下來……那就是人間地獄!我現在想起來就要嘔,太慘了!”


  書生想起那鍋香噴噴的雞湯,想起鄉間小路上蹦跳的陳哥兒,臉色慘白,哆嗦著嘴唇對號枝說“你下手還是輕了!”


  “戴小將軍,勞你把東西扔下去。”號枝臉色平靜地吩咐。戴仲還想說什麽,看謝琅麵如死灰的樣子,一抱拳退去了後麵。


  “白狼巫師叫沈玄度,你叫沈金烏,那些黑衣女衛管你喊郡主。”謝琅努力支起脖子,看向號枝的眼神十分恐怖。


  號枝見慣了牛鬼蛇神,早已對這種段位的威脅免疫。她冰涼的手指從書生的額頭一路向下滑到脖頸,笑嘻嘻道“其實老朽不是郡主是公主,那該下地獄的白狼巫師是老朽同父異母的兄長。書生你怕不怕?”


  她說得十分輕鬆,謝琅反倒長舒了一口氣“你就這樣把沈玄度扔下去了?”


  號枝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接下來咱們要做什麽?”


  書生光溜溜地躺在馬車裏,抽著涼氣大聲吟詩“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淩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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