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李世子是誰?
「奴婢不知。」摘星的確不知李君澈的行蹤,她同攬月也不過只能幫手遞個信,別的倒是沾染不上半分的。
衛靜姝還當她既然能遞信進來必然也曉得些許,聞言不由得有些失望,揮揮手將人遣下去,倒越發有些頹喪起來。
到得夜裡頭歇息她心裡還將李君澈翻來覆去的罵,白白送兩片葉子來,也不曉得甚個意思,卻還鬧得她不得安生。
罵也罵了,氣也氣了,第二日卻還往妝匣里尋那兩片葉子,沒曾想卻尋了個空。
她抱著妝匣翻了個底朝天,毛都未尋到,立時炸了起來:「誰動了我妝匣。」
一時間整個院子就為了那兩片葉子鬧得人仰馬翻。
冬青管衛靜姝的衣裳首飾,才去將衣裳洗了,回來瞧見這麼大陣仗也嚇得不輕。
站到衛靜姝跟前,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說話都不利索了:「奴,奴婢瞧見,瞧見姑娘,姑娘妝匣裡頭,有,有兩片紅豆葉子,蔫了,還,還當不,不小心掉進去的,所以,所以扔了。」
「扔哪了?」衛靜姝眼兒一瞪,眸中皆是惱意,可隨即又眉眼一彎:「你是說,那玩意是紅豆葉?」
冬青對衛靜姝這變臉的速度感到驚奇,連連點頭:「回姑娘,是紅豆葉子呢,奴婢小時做農活見過的。」
方才還怒不可及的衛靜姝面上立時便染了笑意,那股子燥氣丁點不見,隱隱的還有幾分嬌羞。
紅豆生南國,此物最相思。
「快快快,快去尋回來,那玩意可要緊得很呢。」衛靜姝也顧不得生氣,連聲吩咐。
李君澈不送紅豆,偏生送兩片相思葉,衛靜姝這自來嬌生慣養,沒得見識的主,哪裡認得,要不是冬青,怕是這玩意爛了她都不曉得李君澈送來做甚。
那兩片相思葉本叫冬青隨意扔在院子里,後頭又叫洒掃的粗使丫鬟清理了。
雖是未立時燒掉,可也叫冬青一頓好找,一邊急得哭一邊鑽進枯枝爛葉裡頭尋,好不可憐。
好在是尋了出來,雖是骯髒不堪,可清洗清洗送去給衛靜姝,她也不嫌棄,還當寶貝般小心翼翼的夾在她最愛的話本裡頭。
不過兩片爛葉還叫衛靜姝這般著緊,四冬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臉無措,自打姑娘出去一趟回來,便越發叫人瞧不懂了。
衛靜姝自打曉得這葉子的來頭,滿身的浮躁都叫散了去,整日裡頭都掛著自個都不曾察覺的笑意,得了空竟然還著人將李君澈給她寫的字帖拿出來臨摹幾張。
余氏同衛靜婉聽了,險些都沒坐穩,這可是極稀奇的事兒,也不曉得這到底唱的哪一出。
到得傍晚挑選明兒進宮的衣裳首飾時,余氏還特特問得一回。
衛靜姝臉不紅心不跳,一本正經的道:「女兒以往在雲州,山高皇帝遠的,丟臉也丟不到京都來,可如今身在京都自然不好丟了大姐姐的臉面。」
這話說得又體面又貼心,余氏心中甚慰,只覺時間當真過得快,孩子都不知不覺的長大了。
夜裡頭衛靜姝捏著兩片相思葉對著琉璃燈發獃,心裡想著要回點甚個給李君澈,可又怕他尾巴翹上天,糾結半宿,到底甚個都未做,只將相思葉往書冊中一夾,滅了燈便睡了去。
第二日一早便要進宮,衛靜姝正叫摘星攬月伺候著梳妝,佟老夫人那的喜鵲姑娘便恭恭敬敬的送了兩支貴重的簪子來,又將衛靜姝的衣著打量一番,這才笑著回去復命。
不僅衛靜姝這兒得了,便是余氏同衛靜婉那兒都有,就連陪著一道進宮的衛書啟也得了一枚質地上乘的玉佩。
衛靜婉出奇,那日佟老夫人如何生氣她可是瞧得清楚的,怎的今日還又這般大方了。
余氏同衛靜姝,衛書啟三人,東西照收不誤,反應也平平,佟老夫人這不是大方,不過是怕他們從雲州那偏遠的地兒來,太過寒酸,丟了璟國公府的臉面。
馬車卯時從璟國公府出發,行兩刻鐘,停在皇城西南角的惠陽門,幾人下馬車,才遞了牌子,就見一襲青綠宮裙的綠真姑姑迎了出來。
幾人見禮,別的話也不多說,便由綠真引著往衛靜妍所居的望月台去。
望月台乃是旌德帝前兩年特特為衛靜妍建造的,建造面積大,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應有盡有,其中有一觀月樓,行至最高層,一抬頭便能望見月亮,這望月台也因此而來。
宮內規矩森嚴,來往宮人皆目不斜視,綠真引著衛家幾人避開貴人常行的路,又壓低聲兒交代一回宮裡頭的禁忌。
尚未行到望月台,守門的小太監眼尖,遠遠瞧見綠真,便立時弓著身往裡頭報。
綠真早先便得了令,直接帶著余氏同衛書啟等人進了正殿,宮女們此時已經擺好杌子,茶水點心也挨著點兒捧上來。
望月台這名兒起得高雅,正殿里的擺設也是清新雅緻,並無沉重的富麗堂皇之感。
進殿先行拜禮,聽得上頭傳來一聲嬌語:「免禮,賜坐罷。」
幾人這才起身,叫宮婢引著往小杌子上坐。
衛靜妍今歲二十有六,入宮已有九年之久,可容貌卻未曾有變。
一襲嫣紅的宮裝越發襯得她猶如少女般,嬌艷動人,三千墨發挽起飛仙髻,頭帶朝陽五鳳掛珠對釵,面若銀盤,眉如遠山,眸帶星光,丹唇微勾。
縱然已有四月的身孕,依舊腰身纖細,舉手投足,一瞥一笑皆美得叫人移不開眼。
早年衛靜妍進宮,衛靜婉尚且年幼,早不記得這位大姐姐,不過知曉有這麼位貴妃姐姐罷了;
衛靜姝卻是因著多經歷了一世,再見這位姐姐時,心中歡喜多過重逢的悲傷;
衛書啟堂堂七尺男兒,倒是先忍不住紅了眼,咽哽喚一聲:「阿姐。」
他同衛靜妍一母同胞,當年姐姐進宮他已有十多來歲,早已知事,這些年居在雲州,偶有回京,卻是時隔多年第一回相見,自是忍不住。
衛靜妍端坐在嵌貝寶座上,望著眼前幾人,也有動容,眼眶微紅,丹唇輕啟卻終究只是一笑。
綠真一個眼神,殿中伺候的宮婢俱都恭敬退下。
大殿內一時間靜謐無聲,落針可聞,衛靜妍挺得筆直的脊背這才一松,勾唇一笑先沖余氏喚得一聲:「母親。」
目光落到衛書啟身上不過一瞬,羽睫上便帶著淚:「這些年辛苦母親了。」
余氏比衛靜妍更容易動容,掏了帕子按著眼兒,啞著聲兒開口:「母親再辛苦又哪裡有你辛苦。」
喉頭堵得生疼,卻硬是不敢哭出聲,只得抖著唇壓低聲音:「都是母親同你父親沒能力……」
衛靜妍這些年早在宮中養成了喜怒不動於色的本事,可今兒卻也忍不住難受,撇過臉拭去面上淚珠,半響才平復心緒,輕輕一笑。
余氏也壓下心底的難受,強行收淚,不再提此事,只道:「你如今身子可好?如今也有四個月的身孕,瞧著卻不顯,可是害喜得厲害?」
說起孩子,衛靜妍眸中溢起柔光,伸手撫住腹部,勾唇淺笑:「是有些折騰。」
因著有衛書啟同兩個未成家的妹妹在,她也沒有多說,只打量一番衛靜姝同衛靜婉,一眼便認出誰是三妹妹,誰是四妹妹,笑道:「日子過得真快。」她伸手比了比:「當初沅沅同靜婉都不過這麼點高,如今都已經長成貌美如花的大姑娘了。」
衛靜婉有些害羞的抿唇一笑。
衛靜姝卻是大大方方的喊一聲:「大姐姐。」
據說她幼時極是喜歡這位大姐姐,自打會走路便整日跟在大姐姐身後,猶如跟屁蟲一般,就連她學說話,也是先叫的姐姐。
這些個事兒衛靜姝早不記得了,余氏也甚少提起,還是前世衛靜妍自個同她說的。
猶記得當時衛靜妍小產,整個人好似凋零的花朵一般,不過一夜間便沒了生氣。
衛靜姝奉帝命進宮陪她幾日,清醒時便同她說些舊事,有她們姐妹小時候的事兒,也有衛書啟幼時的糗事,就是不曾說過國公府其他人。
後頭衛靜妍身子有了起色,她被送回國公府,不出三個月,便定了李君淳這門親事,她離開京都前往雲州都未再見過這位大姐姐。
直到幾年後,再次回京,這位大姐姐卻變得極為凌厲,眼裡容不得半顆沙子,對璟國公府的人更是不假顏色,連她也不得待見,完全跟變了個人似得。
衛靜姝不知道那幾年發生了什麼事兒,自也無從得知,後頭衛家又一樁連著一樁的出事,她也自顧不暇,直到衛靜妍死在望月台。
如今的衛靜妍身上還未長刺,對著自家人也溫柔如水。
聽得衛靜姝這麼一聲「大姐姐」,心也跟著化了,清淺一笑:「沅沅還跟幼時般討人喜歡。」
衛靜姝抿著嘴咯咯笑,毫不客氣:「我也這麼覺得。」
逗得衛靜妍捂唇一笑。
幾人小敘片刻,左右不過相互問安。
綠真著宮婢進殿添了一回茶水,復又親自帶著宮婢退下,往外頭守著。
衛靜妍要更衣,余氏知其意,便起身扶她往內室去。
「老夫人此次讓三弟同兩位妹妹回京,雖是目的不純,可母親也不必擔心。」
衛靜妍挨在臨窗的榻上坐下,從案幾的小暗格裡頭取了一本小冊出來遞給余氏:「這些人傢俱都有尚未婚配的子女,家世雖有些不高,可家教卻都極好,母親得了空倒也能會一會。」
「若是兩家得眼的,母親便著人同我聯繫,我自幫弟弟妹妹們謀算。」
她自個吃了一次虧,自然也不願意讓弟弟妹妹也跟著走老路,佟老夫人算計什麼,她都心知肚明,大房二房那都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她也不樂意管,可自家弟弟妹妹卻是捨不得的。
余氏將那小冊捏在手裡,只覺千金重,心裡又是欣慰,又是酸楚,拉著衛靜妍的手拍了拍:「你如今有了身子更當少些操勞,弟弟妹妹的親事,我同你父親都有計較,老夫人那兒我心裡都有底呢。」
余氏雖是繼室,可也甚得衛靜妍的信任,她點一點頭,輕道:「我知道母親必然不會虧待弟弟妹妹,不過是我怕有人暗地裡使陰罷了。」
又道:「這些個都是我讓綠真去辦的,也不費神。」
當年,若不是璟國公夫婦暗地裡使陰,衛靜妍又如何能在這深宮裡一待便是九年,往後還得待到死。
余氏心疼她,可也做不得甚個,只道:「你放心,母親都有算計的。」
又叮囑她:「你只管好生養身子,將這孩子平安生下來,不論是兒是女,好歹叫身邊有個伴。」
一個女人的容顏能維持多久?一個男人的恩寵又能維持多久?
在這等深宮之內,若是沒個一兒半女,日後盛寵拭去便也甚個都沒了。
她又入宮多年無消息,時至今日才得此一孕,余氏自是替她著緊。
衛靜妍展顏一笑,倒也同餘氏說幾句關於孩子的話。
外頭正殿響起了說話聲,母女兩對視一眼,皆不再做聲,余氏又攜著衛靜妍行出去。
來的是旌德帝那兒的小太監,捏著一管細嗓子,畢恭畢敬的請安:「小李子見過貴妃娘娘。」
聽得衛靜妍道一聲「免禮」,這才又道:「奴才來傳個話,聖上去了李世子府上,不得空來陪娘娘用午膳,特特賞了一桌珍饈,讓衛三夫人同公子,姑娘們陪您一道用膳。」
衛靜妍面上端著盈盈笑意,道一聲:「聖上有心了。」又隨口問一句:「李世子甚個時候回京的?」
因是無關緊要的,小李子便也應道:「今兒一早到的通州,說是身子不大好,叫人抬著回京的,聖上這才去瞧一瞧。」
衛靜妍應得一聲,倒也不多話,自有宮婢捧了荷包打賞下去,小李子這才又謝一回恩,回去復命。
衛靜姝聽聞「李世子」還雲里霧裡的不知是何方神聖,等人走了,這才後知後覺的拉著衛書啟的衣袖問他:「李世子是誰呀?還得抬著進京,怕不是要死了吧?」
衛書啟此時早恢復了一副浪蕩子的模樣,聞言嗤笑一聲,目光中帶了幾分對「李世子」的憐憫,卻一字一頓道:「李、君、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