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幸不辱命
那包袱拿在手裡也不沉手,摸著除卻書信一樣的東西還有個長匣子。
李君淳疑惑的看得衛靜姝一眼,將那包袱皮打開來瞧得一眼,頓時眉頭越蹙越緊。
他沉著臉,心中一陣狂跳,卻是說不出的酸楚,李君澈就是死也要算計好了,不叫他自個白死。
「我知道了。」說得這一句話,李君淳不再多言,只神色複雜的又掃過衛靜姝一回,見她依舊面容冷淡,這才捏緊了包袱轉身離去。
衛靜姝重新行到靈堂,眸光落到李君澈的牌位上,將那幾個字反反覆復看的一回,到如今也還記得,他譽寫了自個的名兒叫她練字的情形。
那人一言一行,一瞥一笑都好似刻在心上,越想便越是疼得厲害。
良久,衛靜姝這才輕輕一笑,自言自語一句:「等我。」
王映芝將衛靜姝一舉一動都瞧在眼裡,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可一想到往日她同李君澈的情誼,便也覺得許是傷心過度了。
衛靜姝重新挨王映芝坐下,撿了黃紙往銅盆裡頭扔,將方才未說完的話兒又提了起來。
「原來世子爺在世時,早已經給你安排了後路,蓋了他印鑒的休書就在我那兒放著,等事兒了了我便給你。」
「這兩年也委屈你了,此番得了自由身,也望著你能尋個良人過完後半生。」
「原先你說的那老尼,這會子怕也沒得功夫替你尋,可他一向說話算數,如今就算去了,我也會替你將人尋出來的。」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心平氣和,沒有一點起伏,冷冷淡淡的,同往昔王映芝認得的那個嬌嬌衛靜姝再不一樣。
好似一夜之間便長大了,成熟了,穩重了,可也越發叫人心疼了。
淚水早已濕了眼眶,王映芝咬著唇半響都說不出話來,李君澈給她安排了後路,她一直都知道,不僅衛靜姝說過,便是他本人也說過的。
可那時候她一心貪念,萬分不甘,才任由自個做下那許多齷蹉事兒來,到得最後不管是衛靜姝還是李君澈卻都沒有再為難她。
心中更添羞愧,也怪不得自個這般入不得李君澈的眼。
王映芝捂著臉哭了好一會兒,這才哽著聲兒應道:「此事往後再說吧。」
如今,李君澈已去,留下衛靜姝一人,再如何也要陪著她將這最艱難的一段日子度過。
衛靜姝不知她心中所想,反倒牽著她的手輕輕一嘆,生死面前,往昔恩怨不過都是過往雲煙,更加不值得計較。
此事兩人暫且按下不提,只挨在一處給李君澈守得一夜。
第二日一早李君淳便離了雲州,走之前又來靈堂給李君澈上了炷香。
李君澈沒了,雍靖王妃一蹶不振,整個雍靖王府除了他一個能掌事的,便再沒得別個。
此一去亦不知要多久,事事已有安排,大事不怕,卻也怕因著小事而叫這府中生亂,便叮囑衛靜姝:「萬事能忍則忍,且等我回來再說。」
過繼一事,李君淳已經同雍靖王妃通了氣,雖不知他究竟是如何說的,可暫且是不會再提的。
雍靖王妃嘴上應承下來,但心裡依舊不舒坦,就怕因著心頭不喜而刁難衛靜姝。
衛靜姝依舊神色淡淡的模樣,點一點頭,應道:「知道了。」
李君淳還想說甚個,可瞧著她那冷淡的模樣,卻又說不出來,過得半響這才又道:「你三哥同喻嬌公主已經在回雲州的路上了,大哥入土之前定能趕回來。」
見她無驚無喜,忍了忍又添了一句:「此去,我定幫你將,承歡,帶回來,陪伴大哥左右。」
衛靜姝這才抬眸看他,眼眶紅紅蓄著淚,勉強彎了彎嘴角,屈膝一福:「多謝。」
承著這一句「多謝」,李君淳心情沉重的策馬離去,此一番雍靖王雖是反了,可也要反出名頭來。
如今已是七月下旬,到得李君澈入土那日便已是八月頭了,也虧得沒尋到屍身,不若這等天熱時候,停靈這許多日,只怕早就發臭了。
雍靖王妃心裡頭不開懷,不過幾日功夫便病了,李君淳不在府中,身子一向不大好的許錦容便將雍靖王府里裡外外都撐起來。
李君瀾往日那般嬌縱,這些日子卻也穩重起來,日日伺候在雍靖王妃跟前,捧湯送葯。
雍靖王妃帶著護額,歪在榻上,喝了葯便拉著李君瀾的手唉聲嘆氣,時不時的說起李君澈幼時的事兒來。
可說著說著她又傷起神來,好似來來去去也就那幾年的事兒,等李君澈往京都去了,這十幾年二十年便好似都空出來了一般。
本就因著李君澈的離去叫雍靖王妃病下,可她日日這般念著便越發好不了,李君瀾心裡頭著急,只得尋許錦容商量。
許錦容本就身子不好,日日又忙得腳不沾地,聞言也是嘆,可一時間想不甚個法子來,只同自家妹妹商量。
許錦容在京都長住之時,雍靖王府便就是交給母憑子貴的許錦心打理,經得上一回雍靖王妃要將安哥兒過繼給李君澈一事,她心裡便生了疙瘩。
聞得姐姐的困處,眼皮子一瞌便道:「心病還需心藥醫治,我如何能幫得了手。」
許錦心說沒得法子,許錦容便又硬著頭皮問得衛靜姝一回。
衛靜姝依舊冷著臉,卻道:「讓娘去城外的弘法寺住幾日吧,哪怕靜一靜心也好,總歸還有好些日子世子爺才下葬。」
除此之外倒也沒得別的法子了。
雍靖王妃也是日日瞧著這府裡頭沉重的氣氛心頭難寬,許錦容將法子說了,李君瀾勸得幾回,她便也應下來了。
府里備好馬車,浩浩蕩蕩的送雍靖王妃去弘法寺為李君澈祈福,超度。
馬車自雍靖王府出便已經叫人盯上,只待出了城,便立馬被人圍困住,馬兒一拉卻是掉了個頭往別的地兒去了。
馬車裡頭的人明顯覺得不對勁,撩了帘子一瞧,便怒斥一回:「放肆,你們是何人,竟敢劫持王府的馬車。」
趕車的人轉頭看得一眼,見馬車上坐的婦人雖雙鬢髮白,模樣一般,可瞧那通身的氣派同衣著首飾也不似尋常人,加之她身旁的少女面容精緻,當下便冷冷一笑:「劫的就是你們王府的馬車。」
一把迷魂香撒進去,裡頭的一老一少頓時便沒了意識。
馬車晨間出的門,到得下朝雲州城內便來來往往多了不少人,雍靖王府的女眷卻一無所覺。
許錦容招呼各家來弔喪的賓客,許錦心便守著安哥兒躲著屋裡頭不出門。
衛靜姝同王映芝依舊跪在靈堂,答謝前來弔喪的賓客。
到得傍晚時分,賓客少了,衛靜姝這才露出疲憊之態來。
王映芝見她這幾日未曾好生歇過,便勸道:「這兒有我呢,你且去歇一歇,別將自個拖垮了。」
衛靜姝按著突突狂跳的額頭,一抬眸瞧見初六站在不遠處,點一點頭便叫款冬扶著起身:「有勞你了。」
待出得靈堂,轉過梨花門,她這才停住腳步,初六跟了上來,蹙眉道:「衛三爺同公主在路上被埋伏了,只怕最快也得明日才趕得過來。」
衛靜姝捏緊帕子,神色凝重起來,點一點頭便壓低了聲兒問得初六一句。
當初李君澈帶著衛靜姝一道去蜀地,初十便留在京都協助施厚霖同謝元安,初六同四書五經卻是跟在蜀地的,待到扶李君澈的靈柩回雲州,他們便也一道跟了過來。
四書五經兩個跑腿還行,可大事未必就知道得清楚,便是問初六,衛靜姝心裡也是沒底的,平素來也只瞧初十最得用。
初六將衛靜姝的話過得一回,卻當真一知半解,可此時情況緊急,便也將自個知道的都說得一回。
復又道:「這是主子爺最後的身家性命,除卻身邊最親近的,只怕都不曉得。」
他能篤定,初十也未必知曉。
衛靜姝眉眼都是愁色,卻還一派鎮定的吩咐了幾句。
到得天色暗下來,整個雍靖王府便極為寂靜,只處處燈火通明,掛起的白帆隨風飄動,叫這夜裡一稱便更覺可怖。
衛靜姝拿帕子將牌位上沾染上的香灰香氣輕輕擦拭乾凈,指尖觸及那上頭刻的字,便也一筆一劃的寫下來,唇角彎彎,好似他還在身後,抓著她的手,教她如何落筆。
他總愛這般,仗著自個多讀幾本書,興緻來了便要逼著她學寫字,學描丹青。
可到頭來,她卻連他的肖像都畫不好。
外頭燈火起,人聲沸,兵器相撞之聲越行越近。
一府的女眷,叫這情形嚇得不輕。
王映芝才剛躺下,聽著聲兒便又穿了衣裳趕去靈堂,許錦容同許錦心也抱著孩子縮在那兒了。
大門二門皆叫破了,府中侍衛傷的傷,死的死,盡數退到靈堂。
闔府丫鬟婆子都叫困在靈堂,能做主的女眷也都在,穿著便衣的偷襲者見著就笑。
拿下雍靖王府,便是拿下雲州,那離拿下雍靖十州還遠嗎。
此一行總算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