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7.16晉江獨發
段翎往後退了兩步,從上到下打量毓秀,一顆心越跳越快,脊背也陣陣發涼。
毓秀見段翎死盯著她看,心中預感不詳,莫非他已經想起在哪裏見過她,她已暴露了身份?
魏寬走到段翎身邊,小聲說一句,“時辰不早,將軍該早作決斷,若遲疑,唯恐生變。”
段翎不理魏寬,走上前細細打量毓秀一番,口中喃喃道,“若是我記得不錯,當年的皇儲殿下……”
話說到一半他就說不下去了,一雙眼瞪圓望著毓秀,嘴巴開開合合,一臉驚異之色。
魏寬自覺事有蹊蹺,忙小聲問一句,“將軍想說什麽?”
段翎一把扯過魏寬的衣領,拉到跟前說了一句什麽。
魏寬聽了段翎的話,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毓秀見二人竊竊私語,越發斷定她已暴露身份。若段翎打定主意魚死網破,她恐怕要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段翎與魏寬在一旁商議半晌,再回頭時,麵上皆泰然自若,不複彼時惶恐。
段翎自回上位落座,魏寬掀了帳簾出門。
毓秀見段翎絲毫沒有叩拜的意思,心已涼了幾分,冷冷看他半晌,厲聲喝道,“段將軍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做大熙的官了嗎?”
段翎擺弄一封奏折,看也不看毓秀,冷笑道,“你不過是一個假欽差,竟敢在本帥麵前叫囂。我現在就以欺君之罪處置了你,再上折向皇上說明。”
毓秀聽段翎語氣裏滿是殺意,擺弄奏章的手卻抖了兩抖,猜他心有猶疑,就冷笑著說一句,“謀害欽差是什麽罪名,段將軍不會不知道,你若執迷不悔,必將株連九族。”
段翎聽毓秀話中似有威脅之意,就眯著眼問一句,“閣下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支吾半晌,斟酌用了“閣下”二字。
毓秀心中暗笑,麵上卻不動聲色,“將軍一家老小都在京中,難道你連他們的性命都不顧,隻在乎你在邊關的幾個小妾?”
段翎拍案而起。
毓秀嗬嗬笑道,“謀害欽差等同謀反,段將軍若濫用私刑處置了我,你段家上上下下恐怕都要給我陪葬。”
段翎目光閃爍,直直望著毓秀不說話。
毓秀猜她戳到了段翎的痛點,隻等他低頭求饒。
兩人一上一下對望,明中角力,暗潮洶湧。曾有幾度,毓秀都以為段翎要摔了茶杯,命左右押她下去砍了腦袋。
漫長的對峙之後,毓秀選在段翎心思動搖,眼神飄忽的那一刻,高聲喝道,“段翎,你明明已猜出我的身份,還要佯裝糊塗,一錯到底?”
段翎手一抖,像被人抽了筋一般全身發軟。他眼前看到的不是毓秀,而是段家上下一個個被砍下來的腦袋,而他自己被綁在淩遲柱上,受千刀萬剮。
毓秀冷哼一聲,將欽差令牌揣回腰間,一步步走到上位。
她進一步,段翎便退一步,待她走到桌後,他已退到下首。
毓秀微微一笑,將尚方寶劍放在桌上,居高臨下地對段翎喝道,“段將軍還不跪拜,更待何時。”
段翎已生出服低之心,正猶豫著是否要跪拜,魏寬掀帳簾走進來,不著痕跡地扶住段翎,在他耳邊輕聲道,“將軍,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隻有進路,沒有退路。”
段翎反握住魏寬的手,咬牙切齒地回一句,“你可想清楚了,她不是尋常欽差,若她出了事,你我都要滿門抄斬。”
魏寬冷笑道,“不管她是什麽身份,將軍都沒有回頭路,你我奉薑相為尊,擋在薑相麵前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也要除掉。”
段翎回頭看了一眼毓秀,黑著臉走到她麵前,扯掉她的貂袍。
藏在寬鬆外衣裏的小腹果然隆起。
“身懷六甲……”
段翎臉一白,心如水沸。
毓秀受了冒犯,心中已生出殺意,生生按捺,一臉淡然地望著段翎。
魏寬卻從毓秀的肚子上看出蹊蹺,“身懷有孕的婦人不該是這般姿態,她的孕相十有七八是假的。”
他一邊說,一邊走上前抓毓秀的腹部。
第一次被毓秀閃身躲過,第二次,段翎索性用蠻力扯住毓秀的手腕。
魏寬打定主意,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劃向毓秀腰腹間的隆起。
他出刀十分有分寸,割到的隻是棉花。
毓秀假孕敗露,自覺受辱,已生出將這二人千刀萬剮之心。
魏寬抓住毓秀手腕,細細摸她脈搏,本想確認之前的猜想,誰知竟得出啼笑皆非的結果,“她的身孕雖是假的,為何卻是喜脈?”
段翎大吃一驚,“是真是假?”
魏寬點了點頭,“如此一來就錯不了了。京中的那一位已有幾月身孕,我們麵前這一個絕對是假的。”
段翎皺眉道,“她就算不是……也極有可能是欽差,我們當真要痛下殺手?”
毓秀冷眼見段翎與魏寬爭執。二人之中,雖是段翎身處高位,推手卻是魏寬。魏寬從一開始就沒想著要留餘地,他比段翎更果斷也更狠毒,她想要逃脫升天,除非天降救兵。
段翎下定決心,高聲對帳外叫一局,“來人啊,將這個假充欽差的妖女壓出去,砍頭破斧挖心,扔在鍋裏煮了。”
魏寬望著毓秀,並非不動心念,卻也知夜長夢多,不可節外生枝的道理,便默然不語,暗許了段翎的處置。
左右將毓秀押出帳外,劊子手聽說要將欽差砍頭,握刀的手都在發抖。段翎手下的兵將們一個個虎視眈眈,恨不得活吃毓秀。
魏寬手下副將悄悄問一句,“這女子容貌不凡,就這麽殺了實在可惜,不如留下來交給弟兄們享用。”
這邊話音還未落,就有信兵匆匆來稟報,說有人單槍匹馬衝進陣中。
毓秀被扭出帳外的時候,已遠遠聽到了喊殺聲,她猜到有人前來救她,卻不知是哪一個單槍匹馬衝到陣中。
段翎接到奏報,親自出帳,將毓秀扯到身邊,手握一柄鋼刀,隻要手起刀落,就能將她劈成兩半。
魏寬眼看營中兵士被削泥斬殺,一群死士身著黑衣,隻有為首的那人戴著苗人麵具,其餘眾人都戴著純黑麵具。
段翎皺眉問魏寬道,“這些暗衛有如此身手,除去修羅堂不作他人想,魏將軍還懷疑這丫頭的身份……”
魏寬冷笑道,“段帥手握兩萬大軍,即便修羅堂有再厲害的本事,也一樣是死路一條。隻要之後處理得當,並無後患。”
段翎不得不點頭,當初華硯在林州遇刺,想來也如今日一般,被大軍圍攻致死,死後抹去痕跡。
雙拳難敵四手,修羅使雖武功高強,以一敵十卻也艱難。
兩邊爭鬥中,隻有一人衝到離段翎與毓秀隻剩百步的距離。
毓秀認出戴苗人麵具的人是華硯。
她之前千叮萬囑,叫他無論如何也不可現身,想不到他還是親自追了過來。
段翎麵前站著密密麻麻的兵勇,華硯在砍殺敵兵的間隙與毓秀對望一眼,二人借著大營裏的火光,隻見到彼此的一個身影。
毓秀眼看著越來越多的人衝到華硯身邊,他一人難以支撐,就扭頭對段翎說一句,“我知道將軍打的是什麽主意,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你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將我等殺了之後銷毀證據,再編一個蒙混朝廷的故事。若陣中無人走脫,這也許是一條路,若消息走漏,你必遭抄家滅門。”
段翎抿唇道,“整個繡山寨已被我大軍團團圍死,怎麽會走漏消息,就算有人僥幸逃脫報信,你死了便是死無對證,朝廷會信我一個二品總兵,還是一個無名小卒。”
毓秀見段翎死不悔改,心下也忐忑起來,若華硯支持不住,她枉死段翎刀下,一切都成了泡影。
華硯斬殺無數,卻被密密人牆裹住動彈不得,氣力用盡被俘,押到段翎麵前。
段翎一把掀了華硯的麵具,見到他容貌時愣了一愣,半晌才失聲冷笑,“你想必是貼身保護她的修羅使,今日送爾等一同上路,也全了你們一場主仆情深。”
毓秀與華硯盈盈對望,心中滋味萬千。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這還是毓秀第一次見到華硯如此狼狽的模樣,猜想他當初在林州受到圍攻,戰竭而死的慘狀,她的心就一陣抽痛。
段翎才舉刀要劈華硯,就聽到千裏傳音一聲大喝,“刀下留人。”
信使慌慌張張衝進寨中,“請將軍刀下留人,薑鬱殿下駕到。”
段翎如遭雷劈,好半晌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何人駕到?”
信使戰戰兢兢,“薑殿下親率一萬兵馬,人已趕到寨外,隻等小人來通報,便要進營。事關重大,請總兵速下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