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8.09晉江獨發
歐陽蘇從前就聽說過洛四公子的大名, 猜到毓秀口中的高手就是洛琦。
果不其然,毓秀豪言一出,就下旨要侍從去侯府請洛琦入宮。
薑鬱差人去請毓秀到永樂宮用膳,卻聽說她在東宮相陪歐陽蘇, 又因一局對弈輸贏,賭氣召洛琦進宮。
薑鬱自覺蹊蹺,這幾年間,毓秀的性情越發內斂,極盡隱忍, 不曾與人爭強鬥勝,怎麽今日一反常態, 執意要與歐陽蘇一爭高下。
洛琦接到旨意時正在家裏用膳, 等侍從宣了口諭,他又回到桌上, 不慌不忙地把飯吃完。
九宮侯氣的夠嗆,在一旁連連催促, “你在家裏等了這些日子, 好不容易等到皇上召見, 怎麽她當真召見你時, 你卻不緊不慢。”
洛琦漠然回了句,“還沒吃飽。”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九宮侯也懶得管他閑事了。
洛琦老神在在, 吃了飯喝了茶, 隨侍從坐車進宮。
毓秀與歐陽蘇在東宮用了晚膳, 一邊閑聊,一邊等洛四公子,二人正說著話,宮人卻通報皇後駕到。
歐陽蘇與毓秀對望一眼,笑道,“皇後是來看皇妹,還是來觀棋?”
毓秀一派雲淡風輕,“伯良是皇城內外數一數二的高手,自然是來觀棋。”
至於薑鬱是否醉翁之意不在酒,心中是否另有打算,她就不得而知了。
薑鬱進殿,對毓秀與歐陽蘇行禮,微微一笑道,“臣聽說皇上召高手進宮與皇儲殿下對弈,一時心中好奇,唐突前來觀戰,請皇上恕罪。”
毓秀笑道,“伯良言重了。洛琦進宮之前,伯良與皇兄廝殺一局如何?”
薑鬱欣然應承,歐陽蘇也躍躍欲試。
二人一開局就互不相讓,薑鬱落子謹慎,歐陽蘇步步為營,才各自布局,漸入佳境,侍從就通報洛四公子到了。
毓秀起身對歐陽蘇與薑鬱笑道,“你們先下完這一局,朕叫洛琦在偏殿暫歇。”
歐陽蘇與薑鬱沉迷局中,都沒有發覺毓秀話裏的玄機。
毓秀悄悄走出殿外,進了偏殿,與洛琦相見。
洛琦跪地行禮,“皇上萬福金安。”
洛四公子麵上少有喜悲,行的禮雖架勢十足,卻不卑不亢,毫無諂媚之意。
毓秀看到洛琦頭上的銀麒冠,忍不住就有點想笑,聽說他束發隻用銀麒冠,家裏頭冠的款式不下百種。
“思齊不必多禮,你我匆匆相見,務必長話短說。”
洛琦顧自起身,可他實在比她高出太多,低頭看她又覺得不恭敬,屈膝想要再跪。毓秀忙扶住洛琦,攜他一同在榻上坐了。
洛琦銀眸清冷,正色淩然,“派人行刺三皇子的事,是皇上所為?”
毓秀點頭笑道,“不錯。”
洛琦一皺眉頭,半晌才開口說一句,“皇上決絕如此,倒是臣始料未及的。”
毓秀笑容一僵,“思齊以為朕做錯了?”
洛琦搖頭道,“皇上走的雖是一步險棋,卻也是想好了才走的,皇上有想鏟除之人,心中自然已有取而代之的人選,臣猜到九臣之中皇上暗藏的那一枚致勝之棋了。”
毓秀麵上雖笑,心中卻有些忐忑,她並非不信任洛琦,卻也不願自己的暗下籌謀被他盡數得知。
“本想等思齊入宮之後再與你細說,既然你已經猜到了,也省了口舌。”
“皇上急召臣入宮,不是為禁軍之事?”
毓秀笑著搖搖頭,“朕要神機司協同修羅堂與刑部大理寺暗中徹查工部,布一個□□無縫的局讓工部易主。”
洛琦銀眸一閃,“皇上要對工部出手?”
毓秀低頭喝一口茶,“與思齊之前料想的不同?”
“臣還以為皇上布局之始會在禮部。”
毓秀思索半晌,到底還是實話實說,“的確在禮部。”
洛琦立時明了,“皇上故意將賀枚調離禮部,放到林州?”
毓秀笑著點點頭。
洛琦在桌上擺了兩隻茶杯,“這兩年來臣為皇上謀劃了兩條皇權之路,一條四平八穩,經年蠶食,另一條雖是捷徑,卻凶險非常,一著踏錯,萬劫不複。皇上開局如此激烈,自然是要放手一搏了?”
毓秀笑道,“欲除強敵,示之以弱,攻其措手不及。所謂厚積薄發,你我如今走的這條路是多年籌謀的結果,並非捷徑。神機司有什麽要著人去查的,你隻將印有九龍章的密函送與淩音便是。”
洛琦見毓秀胸有成竹,自然也不會勸她欲速則不達。
“皇上放心,臣必竭盡全力。”
毓秀笑著點點頭,匆匆離了洛琦回正殿,坐在歐陽蘇身旁觀戰。
她出門時薑鬱本還稍占上風,如今卻落入圈套受製於人,下到終局,心思一亂,竟一敗塗地。
“皇儲殿下棋藝高超,薑鬱甘拜下風。”
歐陽蘇笑道,“殿下承讓。”
毓秀吩咐侍從傳洛琦進殿,一邊對歐陽蘇笑道,“我與伯良先後拜在皇兄手上,若再不派出殺手鐧,倒讓你以為我西琳無人。”
一言既出,三人皆笑,洛琦在三人的笑聲中進殿拜見。
薑鬱本對洛琦並無忌憚,可他無意中發覺毓秀看向洛琦的眼神滿是欽賞之意,才隱隱生出擔憂。
歐陽蘇的目光在三人臉上來回逡巡,隻覺得洛琦與毓秀之間的氣場十分奇怪,就笑著說了句,“聽聞洛四公子天眼神卦,能看清前世魂魄,占卜現世吉凶,不知能否為本宮也看上一看。”
洛琦看了毓秀一眼,見毓秀點頭,便接過歐陽蘇的一隻手,細細觀看他的掌紋眉眼。
歐陽蘇被洛琦的一雙銀眸盯的渾身不自在,毓秀暗自偷笑,薑鬱憶起往事,禁不住皺起眉頭,多年之前洛琦的師父也曾為他卜過一卦,言猶在耳,直到如今他還耿耿於懷。
洛琦替歐陽蘇看過前世魂魄,正色道,“皇儲殿下是真龍轉世。”
歐陽蘇等了半晌,隻等到洛琦說這一句,心中難免失望。諸如此類的話他聽過不知多少次,不過是老生常談。
毓秀見歐陽蘇笑容敷衍,就對他笑道,“思齊說皇兄真龍轉世,並非信口開河,他必定是看到了你的龍魂。”
洛琦的確看到了歐陽蘇的龍魂。隨著年紀增長,他的天眼已不像幼年時那麽清明,漸漸就隻能看到一個輪廓而已。
洛琦還記得他與毓秀初次見麵的情景,年僅七歲的他以皇儲伴讀候選的身份入宮覲見,在看到毓秀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前世魂。
一條龍威鼎盛,讓人無法直視其眸的金龍。
也是在那一天,九宮侯帶著洛琦拜到毓秀與明哲弦麵前,“犬子就是為皇儲殿下布局之人。”
於是毓秀在五歲時,賜下第一枚九龍章。
洛琦看過歐陽蘇掌紋,禁不住在心中慨歎,果然帝王的姻緣線都交纏的讓人唏噓。
毓秀見洛琦皺起眉頭,猜到他看出什麽不好的事,就在一旁開口笑道,“一時看不清也不要勉強,打起精神與殿下對弈才是正事。”
歐陽蘇猜到毓秀的用意,明眸閃閃,對洛琦笑道,“洛公子不必忌諱,有話直說便是。”
洛琦淡然道,“殿下福壽雙全。”
歐陽蘇聽了這話,心裏已經明白了七八,就笑著不再追問。
毓秀又催促洛琦與歐陽蘇對弈,二人就淨了手下起棋來。
局初本是歐陽蘇占上風,可棋到中盤,他卻漸漸力不從心,洛琦的布局□□無縫,若不是他最後自毀勝算,故意退讓,他恐怕會敗的十分狼狽。
二人以和棋為終,歐陽蘇明知自己輸了,好勝心作祟,隻想與洛琦再鬥。
毓秀笑道,“皇兄兩勝一和,還不滿意?今日時辰已晚,不如來日再戰。”
歐陽蘇顧念風度,隻得怏怏作罷,親自送洛琦出東宮。
他回來時,見毓秀正站在殿門口,望著院子裏的桃花樹發呆。
“皇後人呢?”
“還在裏麵看你們方才下的那盤棋。”
歐陽蘇與毓秀並肩踱步到桃花樹下,輕聲笑道,“盛世忠臣,亂世謀臣,皇妹有謀臣如此,盛世有望。”
毓秀麵上的驚詫一閃而過,隨即麵色如常,淡然笑道,“多謝皇兄吉言。”
歐陽蘇折了一支開的尚好的桃花,拿在手中把玩賞看,“一場春雨過後,一樹花恐怕就要七零八落。”
毓秀見歐陽蘇似有失意,猜是因為之前洛琦為他卜的那一卦,禁不住出言解勸,“你我出身帝王家,姻緣淺薄無可厚非,皇兄不要放在心上。”
歐陽蘇見毓秀神情淡然,似乎並不在意,就開口調侃道,“皇妹從前重情重義,怎麽如今如此明朗豁達?”
毓秀看了歐陽蘇一眼,笑容別有深意,“明朗豁達也未必不重情重義。”
“喜歡的人還喜歡?”
毓秀抬手撫過歐陽蘇手裏的桃花枝,笑而不答。
歐陽蘇將花枝上的一朵桃花戴到毓秀頭上,“喜歡的人即便還喜歡,卻再也沒有從前的一腔熱血,勢在必得。”
毓秀笑道,“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既圖天下,自知輕重,不會再任性妄為。”
歐陽蘇心中滿是感慨,“若有一日,要皇妹要從皇權與所愛之中擇一而選,你會如何選擇?”
毓秀才要回話,卻看到薑鬱遠遠向他們走來,就笑著對歐陽蘇說一句,“皇兄早些歇息,我自回宮了。”
歐陽蘇似笑非笑地目送毓秀迎上薑鬱。
帝後結伴出了東宮,薑鬱才要問毓秀是否擺駕永樂宮,毓秀就開口吩咐侍從,“回金麟殿。”
薑鬱麵上似有失落,“皇上坐轎還是走路?”
“走路吧。”
“那臣也陪皇上走一走。”
薑鬱拉住毓秀的手,看著她的側顏輕笑道,“皇上頭上戴的桃花,開的真是妖豔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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