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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8.14晉江獨發

  毓秀聽陶菁一言, 禁不住停下腳步,眯起眼看著他,眼神冷冽,不怒自威。


  陶菁見毓秀變了臉色, 麵上卻浮現笑意,“人說君心難測,莫非是下士三番兩次猜出皇上心中所想,才招來皇上的厭惡?”


  毓秀正色道,“揣度君心, 你已犯了大忌中的大忌。你自以為心思縝密,實則一葉障目, 夜郎自大。”


  陶菁笑毓秀死要麵子, “這麽說來,是下士猜錯了?”


  毓秀冷笑, “何止猜錯了,你說的話簡直就是荒謬至極。之前你三番兩次口出狂言, 朕隻當你恃才放曠, 不與你計較。你若想靠這些劍走偏鋒的法子讓朕對你另眼相看, 我勸你盡早死了這條心。”


  陶菁笑容不冷, 長揖不拜,“既然這些劍走偏鋒的法子不管用, 那皇上何不為下士指明, 我該怎麽做才能得你另眼相看?”


  毓秀冷哼一聲, 大踏步走出去, “用心準備秋闈,明年殿試入得了一甲,朕自會對你另眼相看。”


  陶菁一愣,站在原地苦笑半晌,才趕去追上毓秀,“若當初皇上與我結下的契約是要西琳國泰民安,君得臣心,那下士的確該入朝為官,一生為臣輔佐皇上,可惜可惜……”


  毓秀不明所以,隻當陶菁故弄玄虛,越發失了耐性,“你既不是薑家的人,那究竟是誰的人?”


  陶菁不答反問,“皇上怎知我不是薑家人?”


  他的語氣讓毓秀心生疑竇,思索半晌才說一句,“元知相信你的人品。”


  陶菁一皺眉頭,“程大人信任下士,皇上信任程大人。卻不知程大人如何評論下士?”


  一陣冷風吹來,毓秀麵上猶如刀割,風吹過,她才對陶菁道,“元知說你既有當朝頂撞君王的骨氣,便絕不會做出為虎作倀之事。”


  陶菁失聲笑道,“原來皇上早就認定薑相是虎。”


  毓秀本是想試探陶菁,卻屢屢被他看破心事,心中難免淩亂,“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到底是誰的人?”


  陶菁與毓秀走成並肩,搖頭笑個不停,“下士一早已向皇上表明心跡,是皇上自己不信。下士仰慕皇上,感念皇上救我出牢獄的大恩,才執意到皇上身邊伺候。皇上若還是懷疑我的身份、來意,和對皇上的用心,下士無話可說。”


  毓秀被陶菁笑的渾身不自在,禁不住出聲嗬斥一句,“你笑什麽?”


  陶菁轉身在毓秀麵前站定,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淡然開口,字字鏗鏘,“皇上出生帝王之家,注定繼承皇位,命運一早就已經沒有了變數。皇上雖然也曾無憂無慮,無欲無求,可經年累月,耳濡目染,卻發覺這世上還有比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讓你更加感興趣的東西。隻是這件東西看似近在眼前,實則遠在天邊,想得到的欲念壓的你透不過氣,要走的路山高水遠。皇上步步為營,機關算盡,孤身上路,不堪淩寒,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再出自真心。天長日久,皇上變得越發患得患失,敏感多疑,所有人在你眼裏都變成了一顆棋子,一場算計。”


  毓秀被戳中要害,心中驚濤駭浪,麵上卻不肯透露半分情緒,“朕身為一國之君,若不算計別人,就會被人算計。人生本就是一場算計,別人在你的局裏,你也在別人的局裏。”


  陶菁的笑容僵在臉上,哀哀看著毓秀,一雙黑眸深不見底。


  那裏麵分明寫著憐憫。


  這個人,能看清她皮囊下真實的顏色。


  這種感覺真是比被當街剝光還要讓人厭惡。


  毓秀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想除掉一個人,不是單純地讓他消失在她眼前,而是想讓他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陶菁如願以償地從毓秀眼中看到激蕩,嘴角重新掛上笑容,一隻手不自覺地伸向她頭頂。


  毓秀下意識地一躲,陶菁卻緊跟著又靠近她一步。


  原來他隻是為她插正頭上的龍簪,“下士鬥膽規勸皇上一句,得天下必先得人心,得人心卻不一定得天下,得了人心還想得天下,切忌婦人之仁。”


  如此倨傲的態度,顯然沒有把得罪君王的後果放在心上。當初他在殿上當著文武眾臣頂撞她母上的時候,也是這麽目空一切。


  毓秀沉默半晌,複又笑道,“朕一直都不喜歡婦人之仁這個說法,不知者不罪,隻望你下不為例。”


  彼時她才稍稍向他袒露本麵,就迫不及待地戴回溫良麵具,陶菁多少有點失望,也迫不及待地想更深入地刺探她的底線到底在哪裏。


  寒風一吹,毓秀打了個冷戰,陶菁便躬身拜道,“皇上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未免著涼,還是早些回宮歇息。”


  毓秀點點頭,轉身慢慢往回走。


  陶菁望著月華下毓秀拉長的影子,跟在她身後幾步的距離,不再上前。


  走出半程,毓秀越來越冷,才把身上的大氅裹緊,跟隨的侍衛就大聲呼號一句,“有刺客。”


  西琳皇宮守備嚴密,從來沒人敢在大內行刺,毓秀看到從天而降的幾個蒙麵人時,心中到底還是有些驚異。


  隨行的侍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除了有三位圍住毓秀貼身保護,其他人都與刺客纏鬥成一團。


  事出突然,陶菁還來不及奔到毓秀身邊,就有人拿刀劈他。


  未等侍衛上前解救,他已閃身避開刺客的殺招。


  刺客出招狠戾,陶菁雖然沒有還手,回避的身法卻十分巧妙。毓秀在一旁冷眼旁觀,才平息的心緒又蕩起波瀾。


  守宮的侍衛聽到喊聲,紛紛前來助陣,幾個刺客不敵眾手,在救兵趕來之前就匆匆逃竄了。


  陶菁彼時驚鴻一瞥,已發覺毓秀眼中的殺意,便率先對毓秀拜道,“皇上受驚。”


  侍衛們也紛紛叩首請罪,“屬下等辦事不利,請皇上恕罪。”


  毓秀隻居高臨下地看著陶菁。


  跪著的人聽不到毓秀叫平身,都以為她驚駭大怒,一個個不敢妄動,隻有陶菁抬頭看了毓秀一眼。


  隻一眼,他就再也收不回目光。


  兩人一高一下地對視,毓秀麵色陰冷,陶菁卻是一臉笑意。


  過了不知多久,毓秀才重新展露笑容,溫聲說一句,“都起來吧。”


  禦林軍如蒙大赦,陶菁也笑著站起身。


  毓秀再不看陶菁一眼,快步回永樂宮,走到殿前,卻看到薑鬱披了一件外袍立在門口。


  薑鬱在睡夢中聽到殿外的叫喊聲,猛然驚醒,一摸身邊空空如也,心中驚慌不已,找人來問,卻隻聽說宮中有刺客行刺皇上。


  薑鬱的心腹們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失態,直到他在殿外遠遠看到毓秀完好無損,才恢複了一貫的沉靜淩然。


  毓秀迎上薑鬱,二人相攜回到殿中。


  薑鬱麵上隱隱有怒意,“夜深天冷,皇上為何要出宮?”


  毓秀訕笑道,“朕睡不著,帶人出去透透氣,不了中途遇上幾個不速之客。”


  “皇上可有受驚?”


  “朕身邊有人保護,並無驚嚇,也無損傷,隻是不知那幾個刺客如何突破皇宮的守備,來去大內如入無人之境。”


  薑鬱猜到毓秀對禁軍的不滿連日累積,斟酌勸她一句,“皇上息怒。”


  當班的禦林軍統領早已跪在殿外請罪,毓秀隻對陶菁說了句,“禁軍守備失職,再不懲罰,有失公允。傳朕的旨意,叫劉先在三日之內查清誰是幕後主使,否則革職查辦。”


  陶菁領旨而去,薑鬱屏退眾人,親手為毓秀倒了一杯茶。


  毓秀自飲了壓驚茶,接過薑鬱向她伸來的手。


  薑鬱握著毓秀的手,麵上漸漸有了笑意,“皇上已經下定決心要削去禁軍幾位統領的職位?”


  毓秀若有所思,“京城裏接二連三出事,若禁軍還不能給朝野一個交代,朕也保不住劉先。這些日子已經陸陸續續有朝臣上書彈劾禁軍的幾位統領,朕與兩位宰輔及兵部尚書商量過,他們也提議朕應借此機會整頓禁軍。”


  薑鬱猜到薑壖會順勢在禁軍中安插人手,劉先雖搖擺無能,到底忠於皇家,是明哲弦暗保了許多年的人,若毓秀受不了挑撥,當真換了一個禁軍統領,無異於給自己埋下一個大大的隱患。


  毓秀見薑鬱陷入沉思,就起身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伯良以為,朕是該換掉幾個禁軍的統領,還是先按兵不動,靜候時機?”


  薑鬱抬頭望著毓秀的金眸,麵上露出一個若有深意的笑容,伸手將人抱在懷裏,“依臣看來,撤換禁軍統領未必是壞事,劉先當差多年,雖無大錯,卻並無顯功。刺客事出,禁軍治軍鬆散的隱患已現端倪,皇上有心整頓,也是未雨綢繆,隻是接任禁軍統領的人選,皇上要仔細斟酌。”


  毓秀聽完薑鬱這一番話,心中空空如也,陶菁說的不錯,每一個字都正中要害。讓她傷心的,從來就不是薑鬱與靈犀的曖昧,薑鬱與舒嫻的私情,薑鬱曾對她的冷漠,亦或是現下的逢場作戲。讓她傷心的,是她分明感受到他對她並非不在意,在意到願以身替死,搏命護之,卻還要布局縝密,與她下這一盤成敗棋。


  他要取的,不是她的心,更不是她的命,卻是被她看做比命還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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