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9.08晉江獨發
執章之臣九已有四, 一位在外省, 三位在京中, 在京中的三人都是深謀遠慮,滴水不漏之人, 絕不會罔顧她的旨意,貿然進入帝陵。
除非……他們對她的兵行險著不能苟同,寧願自亂布局也要回護她的周全。
毓秀最怕的就是三人之中個性最衝動的那一個暴露身份,那她與洛琦處心積慮的層層謀劃, 便會化為烏有。
薑鬱見毓秀麵有憂色,便試探著問一句,“罔顧皇上旨意,帶人進陵救人的, 可是程大人?”
毓秀訕笑道,“伯良何出此言?”
薑鬱似笑非笑地看著毓秀,“程大人是皇上心腹,人所共知,他若為皇上執掌九龍章,原本不是什麽稀奇之事,臣也隻是隨口一猜。”
毓秀笑道,“伯良猜的不錯, 程棉的確是我的執章九臣, 可他一貫行事沉穩, 絕不會罔顧聖旨。想必是有人借了他的章, 自作主張進陵來了。”
她雖用了借這個字, 可實際是否是借,她卻不能十分確定。
現下最擔心她安危的人是淩音,淩音卻不會冒著暴露身份的風險進陵,那尋來的人十有八*九是華硯。
聞人離麵上閃過一絲狡黠,越過眾人走到毓秀身邊,伏在她耳邊小聲說一句,“皇上深陷陷阱,修羅堂不會袖手旁觀,本王很期待與修羅堂那位碧眼高手再度見麵。”
毓秀一皺眉頭,“朕聽不懂殿下說什麽。”
聞人離冷笑著才要再言,薑鬱已將毓秀拉到一邊,小聲道,“皇上若有意與來人會合,臣便請郡主拖延時間。”
“何人進陵與我等無關,請郡主速速帶路。”
為首的刺客聽說有人進陵,本就風聲鶴唳,見薑鬱與毓秀竊竊私語,便高聲催促速行。
舒嫻看了一眼薑鬱,扭動石門上的兩個圓形把手,又到右邊牆上推動石雕上的兩處機關。
石門緩緩滑開,一陣風灌進甬道,隨風而出的,是從墓室中射出的一排飛刀利箭。
千鈞一發之際,舒嫻拉薑鬱躲到兵刃不可及之處,薑鬱本想伸手拉住毓秀,奈何指尖還未觸到毓秀的手腕,人已貼到了牆上。
生死一瞬,聞人離抓住靈犀的胳膊,扯她到石門之左,用身體將她護在他與牆壁之間。
毓秀被一群刺客圍在正中,騰挪不能,幸而站在她前麵的人做了她的肉盾,她被幾具應聲而倒的屍體砸到地上,才勉強躲過一劫。
危急關頭,親疏遠近,一目了然。
眾人慌亂躲閃之時,火把都落到地上熄滅了,一陣躁動呼號之後,通道之中就隻有穿過墓門的呼呼風聲,好半晌都沒人發出一個音。
毓秀身上壓著幾個人的重量,漸漸呼吸不暢,胸悶頭昏之時,思及洛琦之前為她卜算的那一卦,心中一片淩亂,不知方才發生的一切是否已應了所謂的血光之災,還是這一切都隻是一個開始。
“毓秀!”
率先發聲的是薑鬱,舒嫻站在薑鬱身邊,分明感受到他全身都在瑟瑟發抖,他的聲音一貫低沉冷漠,從未抖顫到如此破碎不堪,竟讓人覺得可憐。
毓秀手腳麻痹,神誌不清,聽到薑鬱的召喚才終於回神,掙紮著想從一堆屍體之下爬出來。
“伯良……”
薑鬱原本緊繃的身體在聽到毓秀回應的一刻陡然鬆懈,卸掉重量靠在牆上。
聞人離懸著的心也落回肚中,彼時他並非不想解救毓秀,隻是在危急關頭他隻能拉扯一人,來不及權衡時,本能已做出了取舍。過後冷靜下來,毓秀遇難的念頭隻是在腦子閃了一閃,他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聞人離與刺客首領先後燃起火把,舒嫻緊緊拉著薑鬱,薑鬱卻用力掙脫舒嫻的手,衝到毓秀處扒開她身上的死人。
聞人離冷眼看薑鬱費盡氣力搬運了半晌,搖頭苦笑,彎腰抓著一名壓著毓秀的刺客,將屍體甩在一邊,再抬手又丟開一人,三下五除二便將毓秀解救出來。
自始至終,舒嫻、靈犀與僥幸活命的刺客都在一旁冷眼旁觀。
毓秀被薑鬱扶起身之後,見舒嫻非但沒有跪地請罪,麵上也無一絲愧疚之色,便已猜到她的用心。方才開門時機關是被誤觸還是被舒嫻刻意啟動,答案昭然若揭。
經曆過生死,毓秀才明白這一趟進陵的凶險,尤其是在她麵前的一群人中,不止一人不想讓她活著從這裏走出去。
請君入甕,請的到底是誰?
薑鬱幫毓秀檢查身體時,見她雖然比平常還要安靜,目光卻有些飄忽,以為她驚嚇過度,便輕輕搖晃她的肩膀,試探著問一句,“皇上可有受傷?”
聞人離皺著眉頭看薑鬱擺弄毓秀,也是一臉探尋,等了半晌,見她不動不說話,才拉起她的手摸她的脈門,“陛下神智可還清醒?”
毓秀借著火把的火光看了一眼薑鬱,再看向聞人離,思及生死攸關之人二人做出的選擇,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搖頭不語。
舒嫻望著驚魂甫定的靈犀與佯裝鎮定的刺客,心中又默默做了一個決定。
靈犀見舒嫻麵色淩然,想到彼時她差一點在她手裏丟了性命,一雙眼便狠狠望向挾持她的刺客首領。
刺客首領咬牙切齒地走到舒嫻麵前,用盡全力甩了她一巴掌,高聲喝道,“你這賤婢明知墓室門口有刀斧機關,卻刻意引我等做箭靶,害得我等兄弟死傷無數,若不砍你一隻手,難消我心頭之恨。”
薑鬱雖也怨念舒嫻毒辣,卻實不願看她受委屈,快步走到刺客麵前冷笑道,“郡主從前從未曾入帝陵,對於帝陵中的機關一無所知,方才誤觸機關隻是一個意外,請諸位稍安勿躁。砍她的手容易,她若失血過多昏迷不醒,抑或因此丟了性命,你與你的主子恐怕要陪葬在這帝陵之中。”
舒嫻平白被打了一巴掌,心中已生出將始作俑者千刀萬剮之心,見薑鬱出麵維護她,才強壓下心中的狂念,顧自平息對幾個刺客冷笑道,“過了這道關隘,就是墓室,請諸位加倍小心。你等既為人作刀,自己性命還是小事,若是損傷了你家主人的性命,恐怕抄家滅族也不能償。”
她說這話時,一雙眼似不經意地略過靈犀,見靈犀麵上浮起一絲緋紅,她便冷笑著又看了一眼毓秀,隨即轉身進了墓門。
幾個刺客亦步亦趨裹著靈犀緊隨其後。
薑鬱與聞人離都對毓秀伸出一隻手,毓秀原本誰的手都不想接,可她知道不該在這種時候意氣用事,就搭上薑鬱的手往前走。
聞人離冷笑出聲,笑聲在空曠的墓穴之中竟有些可怖。
一行人又過了一道門,終於到達主墓,墓室正中擺放著金絲楠木棺,幾個刺客都圍在棺木旁不敢妄動,生怕從哪裏又飛出什麽傷人的利器。
隻有聞人離大步流星走到棺前,抬手就要開棺。
毓秀心裏一驚,慌忙上前阻攔,“請殿下小心行事。”
聞人離動作一滯,對毓秀笑著點點頭,一把將舒嫻抓到身邊,“敢問靜嫻郡主,這棺木有什麽奇巧?”
舒嫻被製住要害,卻麵不改色,“我從前並沒有進過主墓室,不知帝棺有什麽奇巧。”
聞人離自然不信舒嫻的話,“既如此,請靜嫻郡主動手開棺。”
舒嫻冷冷道,“帝棺之中是我西琳的先皇,殿下是何居心,膽敢借機對先聖不敬。若你是為陪棺之財不堪消福折壽,執意開棺,也要選吉日行冥禮,如此貿然動作,與盜墓賊又有什麽兩樣?”
聞人離聽舒嫻話說的冠冕堂皇,直言笑道,“郡主之前駐守帝陵,想必同我一樣清楚帝陵裏的秘密,這帝棺十有八九是空的,既然是空的,也無所謂對先聖不敬,更無所謂選吉日行冥禮。”
毓秀心中雖覺聞人離此舉不妥,卻並未出言阻止,她私心也想看一看帝棺是否真的如聞人離所說的那般空空如也。
舒嫻繞著帝棺走了一圈,皺眉道,“帝棺下了七顆純鋼鎮釘,堅實無比,若非內力深厚之人,恐怕推拔不得。下臣內傷還未療愈,無法運氣用勁,請殿下恕我無能為力。”
聞人離猜到舒嫻故意閃躲,卻也知道她說的是真的,想了一想,便不再糾結,上前用內勁拔了七根鎮釘,推開棺板。
開棺的一瞬,除聞人離之外,眾人都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聞人離卻一臉驚異,死死盯著帝棺,半晌一動不動。
毓秀見他神色有異,便也走上前也看了一眼。
棺中確有一具身著龍服的女屍,雖然有玉槨護身,女屍的麵目也已模糊不清。
聞人離身子板的挺直,一隻手卻微微發抖,與毓秀對望一眼,沉聲問道,“皇上信不信這是恭帝?”
毓秀盯著那一具女屍看了半晌,搖頭道,“聽聞姨母生前最愛一隻龍鳳金鐲,殿下可掀開棺中人的袖子查看。”
聞人離撩開女屍袖口,露出已幹枯的手腕,“皇上說的是這一隻龍鳳金鐲?”
毓秀如遭雷劈,一時有些心慌意亂,“怎會如此?莫非這棺中當真是我姨母?”
聞人離看了毓秀一眼,伏在她耳邊小聲說一句,“原來皇上之前也不能十分確定,如此看來,你的修羅堂並非無所不能。”
一句說完,他又退開一步,嘖嘖笑道,“開棺之前本王也不敢確定,如今見了這龍鳳金鐲,反而篤定這當中不是我母親。”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毓秀想不到聞人離會選在這個時候承認他是明哲戟親子。
聞人離難得見毓秀在人前瞠目結舌的模樣,禁不住笑著說一句,“皇上何必故作驚詫,從你看到我的第一眼起,就已經開始懷疑我的身世了不是嗎?”
事到如今,毓秀自然不會刻意掩飾,幹脆大方承認,“初次見到殿下時,我的確曾有懷疑,之後我便叫人找出姨母生前的畫像,殿下的眼睛跟姨母的眼睛的確十分相像。”
“所以皇上以為,我母親活著,還是死了?”
毓秀皺眉道,“姨母是我母親親自主持下葬的,我並不敢確認她尚在人世。”
聞人離微微冷笑,“個中蹊蹺,本王不便對皇上言明,你隻要知曉我母親在傳聞暴斃的那一日並未駕崩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