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噩夢
照明彈搖搖晃晃升到了半空,漆黑的夜空頓時恍如白晝。那些匍匐在雪地中的士兵此時正驚恐搜尋著攻擊者的位置,然而除了血泊中士兵的呻鳴,周圍卻猶如鬼魅一般安靜。或許,攻擊者已經離開,畢竟從槍聲可以判斷對方隻有一兩個人。
可持續不斷的戰鬥已經讓士兵們身心俱疲,甚至在大多數人看來也許隻有倒下才能得到真正的解放。懷揣著這樣的想法,有人不假思索的從雪地中爬了起來,他半跪在地上臉上綻放著劫後餘生的微笑。“看!”他將槍放在一旁,舉手做著投降的模樣。
“你應該是瘋了!趕快臥倒。”離他最近的一個人試圖把他按在地上,可他的手還伸在半空,突如其來的槍手卻讓他倏地僵在了那裏。
那名先前做舉手狀的士兵急忙趴在地上,他將整張臉埋進了麵前的雪堆。他不敢抬頭,在他的意識中隻要他再做出什麽出格的動作,那聲如同死神呼喚般的聲響可能就會再一次響起。
“有人發現狙擊手的位置嗎?”前麵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呼喊。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這個問題並不複雜,可就是沒有人發現狙擊手的位置。
“該死!他一定將槍管埋進雪堆裏了。”有人給出了解釋,除此以外似乎真的沒有更好的解釋。
“檢查一下他們的傷口。”還是那個帶著淒厲聲的嗓音。說完,他看向了那個離他最近的人。
那人無可奈何的朝後蠕動起來,受傷的士兵早就停止了哀嚎,映著星光他仍舊能看見他們身體所升騰的熱氣。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長長的溝壑後,他總算爬到了一個戰友的身邊,他不敢抬頭,而是使出渾身的氣力將他頂翻過來。致命傷來自胸口,他的肺估計碎成了粉末。這倒並非是他所見的,所有的這些都來自他的猜測。依照剛剛的行軍路線,子彈應該是從兩點鍾方向射過來的。
當確認這一點後,他不由自主的稍稍抬了點頭,越過屍體的胸口他望向那個位置。那裏是森林的邊緣地帶,綠油油的鬆樹此刻黑漆漆的有些嚇人。狙擊手多半就藏在那裏!他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隻是那裏麵就算是白天都不敢貿然深入,更何況還是晚上。
他滿懷擔憂的折回先前的位置,那個命令他檢查的人早已按耐不住了。“他在哪?”他盡量控製著語氣,他想讓其他人覺得情況仍舊在控製之內。然而,即便是他極力想要穩住害怕,可這話一說出口依舊給人一種莫名的恐懼。
他支支吾吾,“應該在那 ?”他伸手指向確認的位置。
那男人探頭朝鬆樹林打量了下,“你確定?”他隻是隨口問下。寒氣浸透了他的棉衣,整個身體開始不住打顫。要是不能盡快離開這該死的地方,恐怕隻會出現兩種情況,而這兩種情況都終有一種結局——被擊中或者凍死。
“聽我命令。”他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不移的望著遠處的樹林。“射擊!”他端著衝鋒槍朝著可能藏匿狙擊手的位置猛烈攻擊,而那些幸存的士兵則紛紛跟著指揮官朝鬆樹林裏傾瀉著火舌。
“烏拉!”那名指揮員赫然從雪地中站起,他飛舞手臂,並率先向樹林的邊緣發起衝擊。希望火力能壓製住對手,他別無選擇。
指揮員的勇氣對鼓舞士氣起到了絕對作用,那些先前還萎靡不振的士兵在他的感召下紛紛從雪地中爬起,跟著他一同衝向那裏。
就在他們衝鋒的時候,山口公路的轉角閃現出了一輛坦克,昏黃的車燈投射在路麵隻有十多米的距離。它的出現絕非偶然,先前的槍聲吸引了它。彼什科夫從炮塔的觀察孔朝外查看情況,交火的位置大概在一公裏外,因為那裏閃現著持續不斷的火光。
“看來我們的人遭遇了襲擊。”他不安的坐回椅子上,對於芬蘭人的小分隊戰術他早已領教。“再快些,茨韋塔耶夫。”
“收到!”茨韋塔耶夫狠狠踩了腳油門,為了響應他的動作整個車身回以了劇烈的抖動。
“高爆彈準備!”彼什科夫在心中默念著上帝,可能先前他還是個無神論者,不過這裏絕對能稱得上人間煉獄。
“是。”打開炮閂,多格爾把早已準備多時的那枚炮彈塞進炮膛。
可現在還不是開火的時候,“要是無線電普及該多好!”彼什科夫默默抱怨著。距離上那裏顯然在射程內,可他分不清敵我,貿然攻擊恐怕隻會造成不必要的誤傷。
這種想法並不隻有他一人認為,“我們該怎麽辦?”多格爾拉了拉帽簷,“距離太近的話恐怕對我們會有威脅的。”他指的是那些芬蘭人的反坦克手,T-26坦克的側麵裝甲根本就承受不住他們的攻擊。
“我知道!”彼什科夫當然知道,可作為最近的友軍,他有援救他們的義務和責任。“我們的任務非常簡單,掩護他們。”說著,他用拳頭在裝甲板上輕敲了下。
激烈的槍聲掩蓋住了坦克發動機的轟鳴,那些人就快要衝向鬆樹林的邊緣,看來狙擊手不是被擊斃就是逃了,直到現在那攝人心魄的槍聲都沒有響起。可意外總是會在人放鬆警惕的時候發生。轉瞬即逝的火光猛的在那名指揮員的麵前閃現,爆炸聲中有人被卷到半空又狠狠摔在地上,因為離得太近就連這名指揮員都被推翻在雪堆裏。
“有地雷!”他的腦子嗡嗡作響,顯然,他們墜入了敵人的圈套。“快趴下!”緩過勁,他錯愕著吼叫,隻是這聲音在爆炸聲中略顯蒼白,又有人中招……
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可把控,就連這名指揮員的內心都處在了崩潰邊緣。槍聲逐漸平息,那些驚魂未定的幸存者都在等待他的命令。要是一直衝鋒可能還感覺不到,可一停下來幾乎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一種眩暈。雪地中奔跑最耗體力,再加上肺部一直呼吸著冷冰冰的空氣,可以說身體達到了某種極限。
情況真是不容樂觀!就在他們還沒有緩過勁的時候,身後便傳來了引擎聲,還有金屬履帶的摩擦聲。這群猶如驚弓之鳥的家夥,他們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即使他們瞧出這台坦克屬於俄國,可誰又能確認它屬於自己的陣營呢?芬蘭人又不是沒有使用俄國坦克的例子。直到這輛坦克朝鬆樹林噴吐起火舌,他們那刻懸著的心才總算得以放下。
“我們的坦克!”有人興奮的喊了起來。樂觀的情緒又一次得以在這群士兵們之間傳播。
多格爾十分緊張的操縱著機槍,在這樣不明情況的晚上戰鬥,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我該繼續往前嗎?”茨韋塔耶夫捉摸不定的吼叫道,“我根本看不清楚前麵的情況,而且他們就趴在我前麵。”
彼什科夫猛的掀開炮塔頂部的艙蓋,將半個身子探出車外。坦克停住了,發動機轟隆隆空轉著。“給我們讓開一條路。”他咆哮著,並揮動手臂配合著。
那名步兵的指揮員明白他的意思,“快讓開!都趕緊讓開。讓坦克開到我們前麵去。”他剛喊完,坦克炮就開了火,炮彈呼嘯擊中了樹林邊緣的一處土包,在火光中那裏被撕開了一個碩大的缺口。
在這樣的環境根本就做不到有效確認,畢竟並沒有敵人朝他們攻擊,那怕是有彈道參考也好,可能他們離開了吧!為什麽不相信更好的結果呢?
“嘿!繼續射擊!”彼什科夫猛拍著裝甲板,朝下麵的多格爾嚷道。
“茨韋塔耶夫,你來接替我!”多格爾鬆開了扣在扳機上的那雙手,他得繼續他的本職工作。
“是!遵命。”茨韋塔耶夫搖晃著腦袋,“上麵應該給我們輛更大的家夥,當然還得有更多的人員。”他接替了多格爾操縱的那挺機槍,間斷了幾秒後那挺機槍又開始向邊緣地帶拋灑起了淩厲的彈雨。
有了坦克的掩護,但凡還能動彈的士兵都不約而同匯集在了坦克的周圍,更多的人躲在了坦克後。直到現在,敵人的攻擊武器都僅是步槍,這意味著隻要呆在坦克身後便絕對安全。
指揮員爬上了坦克,他壓低身子,蹲在了炮塔後。“他們就是從那裏向我們發起的攻擊。”他確信狙擊手就藏在那個位置。
順著那名指揮員手指的方向,彼什科夫打眼敲了下。“炮塔左轉,距離200,集中火力!”
依照他所給的位置,這輛T-26將最猛烈的火力潑向了那裏。隨著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以及升騰起的火光,隻不過短短數秒,那裏就已經變的麵目全非。彼什科夫十分滿意這樣的效果,在他看來這才是戰鬥該有的模樣。
看著眼前的一幕,那名指揮員並沒有因此而感到開心,不過現在也隻能這樣了,“我需要你掩護我們離開公路!”鬼知道前麵還有沒有地雷,就算是確認戰果也得等明天天亮。好不容易遇到援兵,也就沒有理由繼續在鬼門關轉悠。
彼什科夫同意了他的請求,“我明白!我會一路將你們送達安全區域的。”
得到承諾,他那懸著的心總算能放下了。“真是太感謝了!”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最後他隻能在彼什科夫的肩上拍了拍。
“茨韋塔耶夫,把坦克橫過來!”彼什科夫縮進戰鬥室,用腳踢了茨韋塔耶夫的肩頭。“我們得為他們提供更大麵積的掩護。”就算是狙擊手被消滅了,可他仍舊不敢大意。
“是!大尉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