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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情懷,是最沒用的東西

  聽了這話,蘇以漾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倒是開始覺得顧南喬有點意思。


  就像顧南喬剛剛一直安靜旁聽,雖然沒有直接加入對話,卻始終在審視蘇以漾的言行舉止,揣摩他此行的目的一樣。蘇以漾也是自打顧南喬進門之後,就開始用視線餘光打量,評估著她的反應與應對,在心底深處有著自己的考量。


  這場無形的對峙,其實從最開始就是互相的。


  顧南喬今是下了班直接過來的,沒有登台的打算,自然也沒有上舞台妝,隻是隨意穿了件白恤,外邊套了個牛仔外套。這穿著和大街上打扮時尚的年輕姑娘們別無二致,乍一看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可是偏偏因為顧南喬獨特的氣質,愣是尤為清純靈動,讓人移不開眼睛。


  她的長發隨意散在胸前,清秀的臉頰白皙而精致,更襯得那雙清透明亮的眸子裏像是融了星辰,比資料上美目流轉的模樣更動人幾分。蘇以漾自詡平日裏見過的漂亮姑娘不少,此刻也不得不承認,評價美女時稱之為“氣質”的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在這個姑娘身上體現得可謂是淋漓盡致。


  當然,蘇以漾之所以留意顧南喬,並不是單純因為外貌,或是對這位還算優秀的年輕京劇演員的賞識。


  就像他在b省眾多私有劇院團及獨立戲班中篩選許久,其中演出資曆及經營模式更為成熟的團體不占少數,從那些備選中隨便找出一個,都會比投資春色滿園更為穩妥,也有著更大的盈利可能。可是蘇以漾最開始就把目標鎖定在春色滿園,進行實地考察時也是直接來了這個各方麵條件遠稱不上優秀的“草台班子”。


  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春色滿園的另類演出——也就是顧南喬試圖要嚐試,卻因為種種限製而此次沒有推進下去的戲劇改革。


  在來春色滿園之前,蘇以漾通過資料對顧南喬有一定了解。


  不論是她從到大豐富的演出經曆,還是才剛畢業就考入b省京劇團的優秀簡曆,都足以明她是個基本功紮實的優秀京劇演員。而現在的短暫交鋒,也可以看出她不是拎不清的人,處世接物有些眼力,看似溫和柔順,骨子裏卻透著不出的韌勁和靈氣。


  遠的不,光是這份一針見血的幹脆,就有點對蘇以漾的口味。


  顧南喬猜不出蘇以漾如此複雜的腦回路,隻是覺得麵前這個人唇角分明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意,目光卻是意味深長得很,不知道是在盤算什麽壞事,語氣也跟著沉了下來。


  “那既然這樣,也就沒有必要再多兜圈子了,你為什麽要研究春色滿園,這次來又是想要幹什麽,現在能了嗎?”


  “我叫蘇以漾,”蘇以漾目光在顧南喬的臉上停留片刻,才慢慢收了回來,“我這次來,確實不僅僅為了看戲,至於目的嘛,我得跟能給這個戲班子做主的人。”


  顧南喬清透的眼睛微微一彎,淡淡道:“那你直接跟我就可以了。


  “你是春色滿園的班主?”蘇以漾一揚眉,明知故問道。


  “班主是我的師父,”顧南喬語氣一頓,又再道,“不過他老人家這會兒沒功夫見你,你有什麽高見都可以和我,我代為轉達就是了。”


  春色滿園的基本情況蘇以漾此前就有所了解,他原本以為最難搞的會是戲班子的鐵三角,所以從進門開始,做的每件事甚至的每一句話,都是在無形對峙,並牢牢把握著上風。


  現在看起來,比起舞台上的兩位老爺子,這位年紀輕輕的花旦,才是真正需要特殊留意的人。


  “我接下來的話未必好聽,不過卻是我對春色滿園的一些意見,”蘇以漾笑了聲,打趣道,“就像你的,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聽完了不許翻臉,我也不要你們的錦旗。”


  “這你放心,別壓根不會翻臉,就是真翻臉,你怕什麽?”


  顧南喬坐在了蘇以漾麵前茶桌的另一半,被這個貧起來沒邊兒的公子哥逗笑了,“這都和諧社會了,尤其是春色滿園的各位,都是出了名的脾氣好,即便你真的是來砸場子的,我們給你請出去就得了。”


  蘇以漾隨手把煙尾撚滅在煙灰缸裏,心等話都完,就是你們求著留我的時候了。


  “經營一個戲班子,要是純靠愛好和一腔孤勇來維持,撐不起這麽一大攤生意不,裏裏外外各項開銷不,不能回本就是擎等著賠錢,早晚有辦不下去的時候。春色滿園經營了好幾年,沒有徹底關門大吉,明你們戲班子有點真本事,演出班底,經營特色或者其他方麵,總有些亮眼的地方,至少不是單純在渾水摸魚,不過嘛”


  顧南喬遞過詢問目光,便看見蘇以漾的語氣頓了頓,不緊不慢開了口,“據我了解,最近幾年春色滿園都沒有摸索出穩定的盈利模式,沒有固定的演出季,全年收益高低不定,唯一的固定觀眾就是周邊的這些常客,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的觀眾輻射源了,是不是?”


  自打蘇以漾開了口,不隻是顧南喬在認真聽著,段鳴山和李和田這對老哥倆也互相交換了個眼色,一同下了戲台子。


  雖然蘇以漾之前表現出的那幅張揚外露的模樣有點不招人待見,但經過那番交鋒,段鳴山和李和田都不約而同的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開始承認他不是個草包,也絕不是靠著三腳貓功夫裝大尾巴狼,而是真本事顯而易見,傲氣也是因為他有傲的資本。


  他們兩位在蘇以漾身邊不遠處的四方茶桌邊坐了下來,大有幾分想認真聽聽蘇以漾的意見的意思,而蘇以漾把這一切看在眼裏,暗感自己已經徹底把主動權握在了手裏。


  “受眾群體確實是我們這邊很大的難處,不過,春色滿園的運營成本就是這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顧南喬把蘇以漾的話想了想,道,“你也看到了,這個戲班子走的就是劇場的經營模式,算上班主和工作人員也不過隻有這些成員,和那些成熟的大型劇院團沒得比,做演出季或者地毯式營銷不現實。”


  “不是營銷模式的問題,”蘇以漾淡淡打斷,“是你們沒有把握春色滿園的發展方向,也沒有找到這個戲班子的特色。”


  “發展方向?”顧南喬低低重複一句,“你具體指的是什麽?”


  問這句話的時候,顧南喬留了很大的餘地,隱約之中她覺得自己可能猜到了蘇以漾的弦外之音,他和自己想的或許正是同一件事。


  可是,這也是她最為驚訝的地方。


  蘇以漾像是猜到了顧南喬的錯愕,沒多解釋什麽,隻是把話得更明白些:“我指的,就是單純的字麵意思——春色滿園今後的發展方向,也可以理解為,你們要確立的風格和品牌定位,這些都是戲班子的管理層需要想明白的。”


  隨著蘇以漾的話語落下,顧南喬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些事情她不是沒想過,從大學開始顧南喬就選秀戲曲經營與宣傳的課程,在b省京劇團工作期間,也特意去分擔一部分宣傳營銷工作,就是為了多學習一些經驗,幫著師父範陵初把戲班子搞起來。


  不過學習再多的理論知識,顧南喬也隻是一知半解,沒有真正成功的經營經驗。她平日裏鬼點子多,關於京劇的理解也深,可那些都是空有念頭的紙上談兵,從沒有像蘇以漾這樣一樁樁一件件地放到台麵上,還能思路如此清晰。


  顧南喬平時沒少和b省京劇團的市場部門一起開會,也經曆過為了研究劇團的問題所在,整整宿開會的熬人場麵,自然一下子就聽出蘇以漾這番話的含金量——他不但得很對,還分外一針見血,尤其是在對春色滿園不甚了解的情況下,能把問題看得這樣透徹,他是戲劇運營方麵絕對的才也不為過。


  而他既然有這樣的本事,為什麽會找上門戶的春色滿園呢。


  顧南喬意味深長地看著蘇以漾:“所以,你覺得春色滿園的經營瓶頸,是定位錯了?”


  “定位什麽的,隻是最淺顯一層的表麵現象而已,你們春色滿園的問題,是從管理層內部就存在著的問題。”


  蘇以漾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吹著漂浮著的幾片茶葉,慢悠悠地道,“春色滿園不考慮受眾,不在意宣傳營銷,甚至都沒有以營利為目的去經營,隻是想有個烏托邦式的環境去做京劇,唱了這麽多年全是靠著主創班底的情懷支撐——可是情懷是什麽,對於市場來,不能轉換為賣點的情懷毫無價值,要是為了維係所謂的“情懷”,還需要自掏腰包去支撐,隻能明這條路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這番話近乎於尖銳,顧南喬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的這些,是不是有些偏激了。”


  “嗯?”蘇以漾一挑眉。


  “類似於京劇這樣的傳統文化本來就受眾偏少,年輕一代觀眾很難接觸到這門藝術,願意進劇場聽戲的更是寥寥無幾,”顧南喬漂亮的眼眸被纖長睫毛遮住,眼底情緒看不真切,話語間卻帶著隱晦的無奈,“老一代觀眾雖然喜歡,卻終究不是當下市場的購買主力,那照你的話來,唱京劇賺不到錢,沒有市場就壓根不唱,是要等著國粹失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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