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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眾說紛紜

  顧南喬咬著唇角,心裏有點認同,嘴上卻不肯服輸,又聲嘀咕一句:“可你看她那副樣子,給她錢不是正中下懷了麽,不覺得憋屈啊,蘇大少?”


  蘇以漾被顧南喬逗樂了,歪著頭一笑:“怎麽著,還得我去舌戰群儒,才能不覺得憋屈嗎,明明用錢就能解決的問題,為什麽要去多費口舌呢?”


  “看看你那萬惡的資本主義嘴臉吧。”顧南喬嗤笑一聲,忍不住調侃道,“蘇以漾,實不相瞞,你這番話的模樣,真像個財大氣粗,卻不懂得做事要動腦子的地主家的傻兒子。”


  “怎麽沒動腦子,這不是想方設法地不讓你受委屈嗎?”


  蘇以漾不置可否笑了一聲,隨口道,“既然你在我身邊,我剛好有能力照看你,能直接把事情擺平,為什麽還要讓南喬不痛快呢?”


  顧南喬無比詫異地看了蘇以漾一眼,任也不是,不任也不是,腦海裏隻剩下“蘇以漾還真是嘴皮子一碰,情話就來了”這個念頭,愣是被撩得心底一顫。


  真是拿他沒辦法。


  事實證明,蘇以漾的幾張毛爺爺沒白遞,這一路上他將見人人話,見鬼鬼話的本事發揮到極致,三言兩語之間就撬開了村婦的嘴,把關於嶽家兄弟的消息打聽了個底兒掉。


  隻不過套出來的那些消息,著實讓顧南喬大跌眼鏡。


  據村婦所,嶽家兄弟住到宋家村已經有六年多了,算是村子裏的怪人,而且口碑著實不怎麽好。最開始嶽漢文和嶽西河初到宋家村,誰也沒想到他們會至此常住,都以為這隻是剛好路過,或是城裏人來偏遠鄉村度假休整之類的奇怪癖好。


  畢竟他們兩兄弟氣質不凡,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幾分跟這個山村格格不入的貴氣,怎麽看都是受過良好文化教育的人——這個村子裏的原住民,但凡上過學念過書的,都巴不得離開這窮鄉僻壤,到大城市尋找發展機會,哪見過越活越回去的人?

  實在太讓人看不透了。


  那會兒正好是院左手邊第二戶人家發達了,兒子兒媳在z市買了一套大三居,老兩口跟著孩子進城區享福,就低價把宋家村這個院掛牌出去。嶽漢文出手大方,直接把院買了下來,至此長住在這裏。


  弟弟嶽西河一直身體不大好,腿腳也不利索,隻是弄了個攤位去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或是古董字畫之類的玩意。宋家村經濟不發達,村民們不懂那些附庸風雅的東西,畢竟生存問題都沒有辦法解決呢,誰有心思去想古玩字畫那些算不得剛需的情趣。


  兄弟倆平日裏沒有正經的營生,靠著撞大運式的方式賺錢,日子一年不入一年。嶽西河是如此的,嶽漢文更是不務正業,整日裏不去想辦法糊口,隻知道跟村子裏同樣遊手好閑的混子們喝酒打牌,辛辛苦苦賺得那點生活費全成了賭怡情的輸資,醉生夢死得很。


  “最開始,村裏大家夥看著嶽家兄弟都覺得他們像是有錢人哩,還有不少好信的人編排他們的故事,什麽江湖傳都傳出來過有他們是創業失敗淪落到這裏的,有人這是為了躲債,怕被仇家發現,特意躲遠一點,還有人”到這裏,村婦有意語氣一頓,故作神秘地,“他們是在逃的流浪犯哩。”


  “那不至於,”蘇以漾全程擺出一副聽新鮮事的模樣,大有幾分事不關己的瀟灑,若無其事地,“現在是法治社會了,要是逃犯早被抓走了,根本藏不了六七年。”


  “這倒也是,夥子你的有道理哩。”


  顧南喬聽著蘇以漾跟村婦套話,麵色越發凝重,那些者無意的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尖銳的刀子,把表麵的粉飾太平狠狠割裂了。


  顧南喬不知道這些年嶽家兄弟到底經曆了什麽,也不知道時間流逝可以把曾經的風骨改變到何種程度,更不知道他們這種醉生夢死是對生活失望之後的逃避,還是真正的墮落。


  隻是她莫名覺得,想要勸嶽家兄弟回來,難上加難了。


  “他們兩兄弟平日裏忒孤僻,始終沒跟咱們村民混得太過熟絡,除了打牌之外都不同外人交際的哩那個院落像是藏著驚秘密似的,進都不讓旁人進,我們還當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或者他們兄弟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呢。”


  “誰知道,嘖後來大家懶得猜了,反倒揭秘了。差不多是他們住過來一年的時候吧,嶽漢文的媳婦過來了一趟,好像是他們家兒子高考之後去了外省,想要一家人團聚還是怎麽著,他媳婦那個水靈的哦,像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姐哩”


  顧南喬心,那怎麽可能不水靈。


  嶽家嬸嬸是高中的音樂老師,彈得一手好古箏,眉眼之間盡是江南女子的溫婉動人。當時老劇團還在的時候,誰不一句,她和嶽漢文男才女貌,是造地設的一對。


  “他媳婦勸他回去,他什麽都不肯,後來大鬧了一場——總之他繼續留在宋家村,媳婦跟著回了城裏,之後再也沒來過。放著那麽好的日子不過,可憐那麽好的媳婦跟他吃苦了,身正條順的模樣居然跟了這麽個沒出息的男人,這不是窩囊廢是什麽?”


  蘇以漾那雙漂亮的笑眼微微眯著,心底也有自己的估量。


  就像顧南喬猜的那樣,按照蘇大少的一貫性格,既然決定替春色滿園把嶽家兄弟拉攏過來,他當然不會毫無準備,打沒把握的仗。


  其實早在鄭闌渡還沒有打聽到地址的時候,蘇以漾就利用他的人脈關係,把關於嶽家兄弟的種種事由查得清楚了。所以對於現在聽到的這些,蘇以漾不算太意外,甚至他還知道村婦沒講出來的那部分,以及藏在背後更深層次的東西。


  比如,嶽家兄弟淪落成這樣的背後隱情。


  而蘇以漾此行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做救世主,給兩位落魄的老藝術家送溫暖。除了陪顧南喬做她想做的事情,蘇以漾身為春色滿園的股東,手握整個戲班子的發展方向,決定事情的時候不能全憑一時意氣,更遑論他對老劇團根本沒有那麽深的交情。


  蘇以漾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他在評估嶽家兄弟現如今還有多大價值。


  除了北平嶽家這一層身份,他們還可以給春色滿園帶來什麽?相應對,蘇以漾也要權衡,為了拉攏嶽家兄弟自己可以做到什麽程度?

  到底值不值得,用出最後的殺手鐧。


  “平日裏嶽家兄弟坐吃山空,過得都是混吃等死的日子,這十裏八村都知道,沒看出有任何的過人之處,更沒“京胡京二胡”這樣的本事。”


  村婦打開了話匣子,也不管有沒人理她,就在那裏自話自著。


  最後,她還不忘歸納總結了一句。


  “姑娘,咱們宋家村就這麽大的地界,句不好聽的,你在東村頭放個屁,過段時間都能吹到西村尾去,根本沒有啥子秘密。哪家哪戶發生過哪檔子事,大家夥都明鏡似的,你要是不信我,隨便問問別人也是一樣的嶽家兄弟真不是什麽正經人物,尤其是當哥哥那個,狡猾得很,你別被他給騙哩。”


  顧南喬緊鎖著眉頭,沒去多什麽,隻是敷衍地點了點頭。


  “從這個坡下去的第二戶人家,就是嶽家兄弟的住處了。”


  又過了一段崎嶇的路,村婦終於指著不遠處的土坡子道,“嶽西河的攤子就在大院口,下去就能看到了,我就不陪著過去啦——你倆多留心,可記住我的勸,千萬別上當了哩。”


  蘇以漾勾起唇角一點頭,算是應了下來。


  下了土坡之後,蘇以漾和顧南喬徑直走到村落緊裏處的一戶人家,果不其然就看見了嶽家兄弟的住處。這裏和宋家村別處的房子無甚區別,都是一樣帶著院落的低矮平房,唯有院門口的那棵鬱鬱蔥蔥的大榕樹,帶來一點難得的綠蔭。


  樹底下,一個身穿破舊軍大衣的男人正在看守攤位,他的背脊有些佝僂,半長的頭發略見些許白色,被他懶於搭理的隨意背到腦後,不顯得邋遢,卻帶著幾分瀟灑。


  夾雜著土渣子味的風把他的發絲揚起,他卻隻是低著頭半靠在樹幹處休息,手指間像是在擺弄著什麽,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


  沒有精致得體的唐裝長衫,也沒有隔著風就可以嗅到的淡淡茶香味,甚至連陌上公子人如玉的氣韻都被憑人力所阻止不了的蒼老衝淡許多,顧南喬還是認得出來。


  這個人,正是嶽西河。


  見到有客人過來,嶽西河也不招呼,甚至連頭都懶得抬,倒是顧南喬離得近了,終於看清他在低頭擺弄什麽。


  嶽西河修長的指尖夾著一枚的刻刀,正在一絲不苟地雕著半截枯木根。他的手腕力度張弛有度,指腹緊捏著刻刀邊緣,行雲流水地下了好幾筆刀,靈活雕下輪廓之後,一吹附著在上邊的那層浮沫,就是一件新鮮出爐的巧玩意兒。


  和村婦的一般無二,這攤位除了煙酒茶葉之類的日用品,就是些古玩字畫,還有工藝品,就像是剛剛這截枯木一樣,多半出自嶽西河之手。


  總之就是那種,一看就賣不出去的玩意。


  當嶽西河雕下最後一筆,顧南喬開口喚道。


  “西河叔叔,是我”


  聽到這句清澈好聽的聲音,嶽西河終於抬起了頭。他顯然很意外,詫異地看了顧南喬一眼,這才扯過放在一旁的拐杖,慢慢站直了身子。


  “喬丫頭?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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