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徒有人形，而無人心
白愚說到這裏，忽然頓住話語，麵色古怪地看著杜小草。
血月蛟龍一族有沒有“起死回生、魂魄轉世”的本事，他真的不知道。
萬一呢？
杜小草察覺他探尋的目光，搖了搖頭：“沒有，血月蛟龍一族沒有這種本事，整個羽界，唯有九妖、凰鳥、天雀三族，各自擁有不死秘技，血月蛟龍雖然雄霸羽界百萬年，死了就是死了，不能逆天而活。”
白愚吃了一顆定心丸，哈哈大笑奚落伏雨：
“原來是說大話嚇唬人啊？怎麽，覺得自己死得太丟臉，裝模作樣想找回點顏麵？何必呢，蛟死萬事空，前方斷頭路，連黃泉那種地方，你都沒福氣去走一遭了，你從天地中來，回天地中去，死得其所，沒什麽遺憾了。”
伏雨麵色凶戾，滿心苦澀。
她不是錯了，是輸了，輸得一敗塗地，輸掉了最後的尊嚴。
杜小草看著她加速潰散的靈體，最多還能支撐半盞茶時間，沒有再催動火翎傷她，靜候她熬不住消散，徹底了結這場持續千年的仇怨。
秦佑安忽然開口，詰問伏雨：“你跑來行刺，那個小宮女呢，她在哪兒？怎麽沒跟你一起過來。”
這話一出，所有人回過神來。
小宮女看著囂張跋扈，實則是被伏雨操控的。
說是“操控”也不太精準，她是利用了杜小草轉世後心境不穩，魂魄也不穩的機會，在她涅槃的緊要關頭，分離出來一個怨氣戾氣滿滿的紅衣“杜小草”。
能打敗若吾仙君的，當然是若吾仙君自己。
這個小宮女的存在，既是杜小草的命定克星，又削弱了她一半道行。
如果不能及時把小宮女占據的一半魂魄收回來，杜小草還會喪失九色妖鳥的本命神通“涅槃”。
現在伏雨自知必死，豈肯交出小宮女？
白愚一臉懊喪，覺得不該那麽快出劍，該幫忙把蛟靈穩固起來，吊起來慢慢拷問，也許就問出來了呢？
杜小草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苦笑搖頭：
“你們不了解伏雨，她情願死得淒慘無比，死得萬劫不複，也不會真正向我低頭，小宮女的事她是不會說的。”
伏雨聽了她的話，笑了起來：“仙君你總算活明白了，我那個便宜師父也許真的拋棄了我，但我不會拋棄自己的徒弟，若雨就是我的徒弟，我對她傾囊相授，讓她繼承我的衣缽，代替我活在這個世上，替我看著你和九妖一族覆滅。”
杜小草聽到“若雨”這個名字，微微一怔，旋即恍然，應該是伏雨給那個小宮女起得名字。
她這個正主叫“若吾”，幻身叫“若雨”，像伏雨一樣凶戾無恥嗎？
伏雨是羽界最後一頭血月蛟，這一族曾經雄霸一界，因為太過凶橫暴虐被其它幾大強族聯手覆滅。
許多傳說湮滅，沒人再記得血月蛟的強橫和詭譎的本命神通。
據說血月蛟可以依托星辰之力，潛移默化對手的心性和秉性，而對方渾然不覺。
伏雨在九妖一族做侍婢的那幾萬年，有族老們時時盯著，她不敢也沒機會施展這種詭詐手段，來到大胤之後，她的惡念出籠了，“若吾仙君”很快就成了七十二洲談之色變的魔頭。
小宮女若雨落到她手中，耳濡目染，耳提麵命，杜小草不敢想她會歪成什麽樣子。
伏雨來殺她，雖然信心滿滿，不可能沒有留下任何後手，這後手八成就是小宮女。
別苑之中，杜小草沒有糾結這件事，甚至沒再去看伏雨已經湮滅的隻剩下虛影的靈體，專心打量手腕上的蛟鐲。
伏雨恨極，瞪著她怒罵：“我是要死了，可你別忘了，沒了涅槃之力，你也是要死的，一樣入不了輪回！”
杜小草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九色妖鳥可以無盡涅槃，卻也終有耗盡本源之時，隻是歲月太漫長了，讓人忽略了橫亙在很遠很遠處的“死亡”。
所有耗盡本源，無力繼續涅槃的族人，都會死得很澄澈，很清透，連輪回都沒有。
杜小草雖然按年齡算，還是少女蛟，但魂魄有損，前路凶險。
她看著已經委頓在地的伏雨，笑容不變：“你有你的底牌和後手，我也自保之術，還有長輩庇護，將來我會如何，就不勞你費心了。”
伏雨的拚勁最後一絲靈力，讓蛟首化為人麵，赤色豎瞳怒視杜小草，問出她最後一個不甘心的問題：
“你是怎麽識破我附身的？”
杜小草指了指石桌上的茶盞：“憑你給我倒的這杯茶啊，萱兒雖然侍奉我有一陣了，也很盡心，但她畢竟是鐵氏的貴女，自幼錦衣玉食，斟茶倒水這種伺候人的活，她再怎麽用心地去做，也比不上你這種做了幾萬年的貼身侍婢。”
伏雨記得她最細微的喜惡，鐵萱兒遠遠不能。
這位鐵姑娘跟在“若吾仙君”身邊，總也改不了局促和討好，伏雨不會，幾萬年的磋磨，她哪怕心中再不甘願，做事已經熟極自然。
杜小草看她斟茶的動作，就起了疑心，隨口用“繡囊”的話題詐了詐她，立刻露出破綻。
“萱兒出身武勳世家，不善針黹女紅，不會做繡囊，更不懂得往繡囊中填塞靈花，你一接話茬，就暴露了。”
“奸詐小人！”
杜小草笑得星眸眯成兩勾弦月：“明明是你暗算在先，還罵我們奸詐。”
她隔空點了點伏雨的額頭，收斂了笑容，泠然看著她：“我帶你回鸞宮的時候，你還是一條無法化形的小火蛟，虛弱得隨時可能死去，我看你可憐，偷拿了長輩們的靈丹給你，讓你化了形，煉丹的長輩追過來，歎氣說你強行化人，徒有其表，百害無一益，遲早會後悔。”
杜小草憶及往事，唏噓扼腕，“這是我唯一對不住你的事，是我一時任性，揠苗助長，讓你徒有人形，而無人心。”
鐵婉娘不滿杜小草自扣黑鍋，“仙君何必掛懷？以仙君的品性，豈會隨隨便便偷盜長輩的靈丹？多半是這孽畜慫恿攛掇，就算是你自己的主意，丹藥偷來了，懂事的奴婢也不該吃下去，讓你坐實了偷竊的罪名。”
伏雨瀕死，還被眾人圍觀鄙夷，心中淒涼憤懣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