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釣餌
日暮西垂，晚霞璀然。
王府大管事匆匆來到別苑中，說有數十世家的家主，齊聚睿王府，求見若吾仙君。
杜小草點點頭，反問管事：“雲夢杜氏的人來了嗎？”
“回稟仙君，雲夢少家主杜落楓杜公子來了。”
“讓他來見我，其它人都散了吧，我不想見，讓王爺看著安排。”
呂文昭聽到杜落楓這個名字，不屑地勾起一抹笑，用腳指頭猜，也能猜到他所來為何。
白愚察覺到他的不屑，嘴角也勾起一抹同樣的蔑笑，反問呂文昭：“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們呂氏也霸占了仙君一瓣靈紋，什麽時候還回來啊？”
呂陌桑噗嗤笑出聲，氣得呂文昭一腳把他踹出水榭，扒住白玉欄杆才能跌落池水。
輪回印這件事，最最敏感不過，除了那個不知死活自己送上門的琅琊家主，其它幾家都是噤若寒蟬，死死捂著不肯提及。
一旦交出此物，家族落敗是遲早的事。
之前因為他們接了杜小草的拜帖，卻又沒膽子讓杜小草入門這件事，已經被杜小草報複，毀了家族的靈脈和靈根，如果再失了輪回印，歿了輪回老祖，如何在七十二洲立足？
世家赫赫揚揚，衰頹隻需甲子，覆滅隻在須臾。
杜落楓很快到來，衣飾華麗，玉冠巍峨，氣度颯然，恭恭敬敬地衝著杜小草拱手行禮：
“晚輩見過若吾仙君。”
呂文昭再次勾起嘴角，嘲笑杜落楓的厚顏無恥，居然敢以“晚輩”自居，強行把杜小草歸入雲夢杜氏。
杜小草不以為忤，但也不肯認下這門親戚，略說了說自己並非胎生涅槃，是施了幻術，蒙蔽了杜家人和村人。
“我這具身體，是用星辰之力凝聚而成，不是血肉之軀，跟杜青奎也沒有血緣關係，他不是我的父親。”
杜落楓堅持：“即便仙君與老祖沒有血緣傳承，也做了十餘年父女，親情難以割舍，老祖對仙君甚為惦念……”
呂文昭實在聽不下去了，冷嗤打斷他：“杜公子，你宿醉還沒清醒嗎？說的什麽胡話？小草跟杜家那群敗類有甚麽親情可言？忘了小草是怎麽進的裴府？四個小金元寶，就把人賣了！”
杜落楓麵色羞臊，硬著頭皮分辯：“杜氏家貧，貧家賣兒賣女之事常有，不到迫不得已，誰忍骨肉分離？”
“杜氏家貧？杜公子，你去過焦溪村嘛，見過杜家一溜五間大瓦房嘛，他們有宅有田，是村裏有數的殷實人家，還供得起兒子讀仙塾！到了你嘴裏，就窮得揭不開鍋要賣女兒了？！”
呂文昭曾經在焦溪村住過一年多，對村中的人情了如指掌，杜落楓想在她麵前顛倒黑白是非？沒門！
杜落楓被懟到臉上，隻能把黑鍋甩給金氏。
“是這個惡婦瞞著老祖，偷偷賣了仙君，老祖已經休妻……”
呂文昭氣笑了：“杜落楓，小草被賣的時候已經十幾歲了，你當她是三歲稚童糊弄？沒有杜青奎點頭，金氏敢把元嫡長女提腳發賣？為了多賣一點錢，還賣到裴府那種地方，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裴夫人是做什麽買賣發家的，小草要不是仙君轉世，遲早落到鸞修坊裏去，小草沒殺了他們一家人泄憤，已經寬宏大量，你還覥顏狡辯！”
這究竟是來攀交情的，還是來氣人的？
杜落楓來到別苑，正經話還沒說上一句，劈頭被罵得汗淋淋，恨不得轉身就走，又不敢真的走，他還沒拿到自家老祖的輪回印呢。
杜小草有心晾著他，沒再跟他說話，專心看著行將潰散的伏雨，心中微微奇怪，明明是強弩之末的靈體，為何堅持了這麽久還沒湮滅？
臨終前那一口氣，是最難咽下的，往往伴隨著痛苦。
伏雨似乎也是這樣，周身靈光忽濃忽淡，蛟龍之軀扭曲如蛆，凶戾猙獰。
杜落楓也認得伏雨，也目睹了龐大直挺的蛟屍，心中震駭驚歎，試探著說明來意：
“仙君，剛才晚輩入府時，許多家主都在誇讚仙君，一出手就替大胤除掉了惡蛟，之前半年，她吃遍了白帝城所有世家，人人都對她恨之入骨，仙君功勳卓著，道行通天，是大胤國之圖騰的不二人選……”
杜小草嬌笑出聲。
杜落楓被她笑得訕訕，寫下來的奉承話全都咽了回去。
真真貽笑大方，恬不知恥。
杜小草取出一枚鳳羽形狀的玉髓，攥在手中把玩，並沒有馬上交給杜落楓。
杜落楓眼饞心急，又不敢催促，別提多尷尬了，躊躇半響，再次拱手行禮：
“仙君若有什麽要求，盡說無妨，雲夢杜氏定當傾盡全力，其它世家也不敢怠慢了仙君。”
“還真有一件小事，讓你轉達給他們，輪回印已經被他們搶去一千年了，用也用了許多次了，該是物歸原主了。”
杜小草沒說“不還”會如何，聽到的人都懂得。
杜落楓滿臉堆笑：“仙君放心，晚輩一定轉達。”
如果別人家的輪回印都被收回，杜氏卻還有一枚，杜氏豈不要……
杜落楓心情雀躍，接過杜小草遞過來的火髓，躬身告辭離去。
呂文昭看著他的背影冷嘲：“小人！”
杜小草笑眯眯地看著瀕死的伏雨：“你那個好徒兒，沒了你這師父幫著籌謀撐腰，就做不成國之圖騰了，離人人喊打也不遠了，跟我當年一樣，不，她比我還慘，她沒有我當年的心境和道行。”
“恭喜仙君飛黃騰達。”
伏雨的神智徘徊在崩潰的邊緣，全靠一股“不甘心”死死撐著，睜著渙散的豎瞳問昔日的主人：
“你……真舍得殺了我？”
“一條噬主的孽畜罷了，有何舍不得？我舍不得的，是一個叫伏雨的好姐妹，可惜她一千年前就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杜小草親手斟了一盞茶，放在唇邊啜了一口酒，眯起星眸看著遠方虛無處。
“伏雨，我最後叫你一次這個名字，其實識破你的真麵目之後，我沒有舍得立刻就殺了你，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哪怕你抓住一次，都不會是今日這個下場！”
現在還來怨她“狠心腸”。
伏雨聽了她的話，周身的靈光陡然收縮，從正常人形縮得隻有巴掌高，金湛湛的刺目，神誌和靈識也恢複如初，笑得嫣然嬌俏。
“仙君果然今非昔比，手腕和心智都遠勝從前，我敗得不冤，我這一世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托庇仙君羽翼下，過了幾萬年安生日子，又親手毀了這種好日子，仙君用我這條命砥礪心境，也算物盡其用……”
杜小草不等她說完，猝然往她身上拍了三張符籙，讓她靈體上的金光更加濃鬱凝實，一時半刻潰散不了。
秦佑安以為她心軟了要饒過伏雨，催動箬衣劍上前阻攔。
杜小草擺擺手：“我不會上當，但她還有最後一個用場，我得‘物盡其用’。”
秦佑安一怔，明白過來，伏雨死了，伏雨的“愛徒”若雨還沒露麵了，若是能把勾過來，擒住了，事情才算圓滿。
伏雨恨得咬牙切齒，拚命想要掙脫身上的符籙自爆，哪裏掙得脫？痛罵杜小草“卑鄙”！
杜小草輕笑：“彼此彼此，我留著你苟活到此刻，就是為了引小宮女過來，你對她那麽好，事事幫著籌謀，可人心難測呢，想想你是怎麽對我的，她有樣學樣，會真的拿你當師父？”
殺人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