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二章 不是心大，是豁達
秘境之主施展的搜魂術，陰狠越有效，不用擔心對方撒謊誆騙，不用擔心對方自戕斃命，所得到的信息全都確鑿可靠，唯一的後遺症是，人棍男子死定了。
他的神魂被這麽操練過一回，就算不死，也會變成神誌不清的瘋子。
過程持續了半盞茶的功夫，秘境之主鬆開了手，淡然告知杜小草：“是一枚棋子，知道的不多，憑已有信息判斷，跟流雲宗有關，但我懷疑他知道的消息也是假的，這蠢東西就是別人放出來擾亂耳目的。”
無論是與不是，人已經瘋癲了，無從求證。
杜小草放了畫舫上其它人，卻抓住了白首公子，笑眯眯地看著他，無視他難堪的臉色：“這位公子，真巧，又見麵了，能說說你來畫舫做什麽嗎？”
白首公子嗓音冷冽：“我若不說呢？”
杜小草指了指滿地的殘肢，笑容絲毫不該，看在對方眼裏卻惡毒無比，一句“妖孽”湧到嘴邊，硬生生咽了回去。
秘境之主嗤笑出聲：“就這麽點膽子，也敢蹦出來挑釁仙君？”
白首男子鐵青著臉不理會，衝著杜小草拱手行禮：“好叫仙君知曉，我來此地，是勸說九嶽散人離開此湖，不要攪擾湖底神獸清修。”
“他聽你的勸嗎？”
“在下職責所在，勸不勸是在下的事，聽不聽是他的事。”
公事公辦的語氣，讓杜小草挑不出毛病，她好歹是“國之圖騰”，對方跟她講道理，她便也得講道理，不能自證是“妖孽無理”。
杜小草心有忌憚，秘境之主沒有，衝著他的屁股猛然踢了一腳，把人從湖心踹得飛起，直奔岸邊摔了個狗啃食。
杜小草看著解氣，覺得這白首男子身上，有一股似曾相識的倔強和倨傲，用心回想才明白，這人的秉性神似千年前的紫胤公子。
當時她癡迷萬分的脾性，如今再看，十二分的不合時宜，令人討厭。
杜小草心情不愉，待要離開此地，一時間又想不出去處，趴在她腳邊的巨龜有眼色，嗲著嗓子請她入湖遊玩。
杜小草氣笑了，湖中的畫舫已經被她劈碎，眼看著就要沉沒，還賞玩什麽呀？
騎在巨龜腦袋上吹風麽？
杜小草意興闌珊，那巨龜猜到了她的心思，身形無聲變得巨大，脊背上也憑空多出一片樓閣，陣法漣漪，辟出一片靜謐安閑的空間。
與之前“九嶽散人”的排場相比，這片樓閣更加華麗，除了氣派延綿的屋舍，還有葳蕤青翠的花草樹木，巨龜半入水中，遠看就像是一座湖心小島，島上有仙閣。
杜小草訝異，飛升落到龜背上，問巨龜怎麽回事？
巨龜兩眼垂淚，說他是大隋仙朝供奉的護國靈獸，被九嶽散人強擄到白帝城。
“大隋山水氣運濃鬱，靈氣十分精純，我躺在沼澤裏汲取了幾萬年，互不相擾，偏遇到了這惡人，他不顧我的死活，也不顧大隋的國運，隻管他自己稱心！”
“……”
杜小草沒想到還有這樁隱秘，微微歎氣，這巨龜的身份，與她這個“國之圖騰”差不多，隻是道行不濟，保不住自己也保不住大隋。
他背上這片樓閣亭榭，是大隋曆代仙帝耗費財力人力為它興建，被擄之後無論九嶽散人怎麽拷問，它矢口否認，才存留至今，興致勃勃的邀請杜小草遊覽。
杜小草斜睨它：“你不怕我跟九嶽散人一樣，不安好心？”
“仙君是雲瀾羽族，豈會像九嶽那般無恥小人？我信得過仙君，隻求仙君離開此界時，帶我一起。”
“你也想去羽界？”
“當然，大胤大隋所有開了靈智的妖族，誰不想去羽界？”
“……”
一鳥一龜，一個翱翔在天，一個遁遊在水，聊得十分熱絡。
杜小草問巨龜活了多少歲，論起長壽能苟，神龜一族碾壓群妖，可惜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不知山和變幻，不曉塵世人煙。
杜小草不太看得起這樣的“活著”，天天垂頭大睡，與行屍走肉何異？
巨龜也不太看得起同類“瞎折騰”，尤其是動輒情動的那種。
“都是茶樓老先生糊弄不曉事的傻子，瞎編出來的故事，誰信誰倒黴！”
巨龜無視杜小草的死亡凝視，大咧咧繼續說道：“仙君不會是要告訴我，那些苦也是甜的？”
“不甜，但也不悔。”
“那是因為悔也沒用啊，雲瀾一族隻能涅槃重生，不能回溯時光，無論怎麽樣，仙君都回不到千年之前了，吃過的苦，受過的罪，都是板上釘釘無法挽回，仙君你能看得開也好，這一回重新做人，萬萬不要重蹈覆轍！”
杜小草不知該如何回應，反問巨龜：“你活著這麽多念頭，愛上過什麽人嗎？”
“沒有，我看起來很大，還沒成年呢。”
巨龜尬笑，再三辯解說自己龜沒長成，經驗十足，“女孩子喜歡上一個長得好看的男人，切記不可倒貼，不要送他任何好東西，不要整天圍著他幫忙，偶爾送一、幫一回還行，一而再就是取禍之道。”
秘境之主卻對巨龜刮目相看，眼神示意杜小草要“聽人勸”。
杜小草視若不見，站在巨龜腦袋上遠眺白帝城，清風拂麵水波瀲灩，堤岸旁的桃花璀璨若雲霞，踏春的男女結伴同遊，氣氛寧謐安好。
她絮絮道：“有些事，有些錯，有些傻，命中注定避不開，就沒必要避開，那些不如意也是活著的一部分，不同的情愛，不同的感受，各有千秋，沒有高下貴賤之別，隻要自己覺得值得，沒有遺憾，就是圓滿，浮生漫長，事事追求完美，反而不美，我們雲瀾一族可以涅槃重生，族中許多前輩卻抵不住一世一世的悲愴記憶，自毀神魂，我這樣的脾性，反而不會發生那種慘事。”
巨龜斟酌了半響，點點頭：“我忘了仙君的血脈天賦與我等不同，仙君這般行事，也有自己的道理，未必就是錯的。”
秘境之主哂笑：“心大，犯傻，硬說成是豁達，也是奇了。”
“本君不是心大犯傻，是懶得記住那些讓自己不愉快的事，栽過的跟頭，知道教訓就好，何必執著在心上？”
“記吃不記打是吧？還要往秦紫胤、秦佑安的坑裏跳是吧？”
“當然不會，擱在一千年前，我入了白帝城，知道他也在城中，一定會巴巴追過去看他，現在麽，我跟喜歡跟你們一起遊湖賞景，教訓惹自己不高興的人，這不算長進？”
秘境之主被她說服，繞著巨龜脊背上的亭台樓閣看了個遍，越看越滿意，開始巧言如簧地忽悠巨龜，想讓巨龜搬進他那座小洞天裏安身。
巨龜雖然還是未成年龜，賊精賊精，哪裏肯自如囚牢？一口回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