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以嗑會友
杜小草探頭往井下看一眼，寒意幽森深不見底，疑惑地問邋遢老頭：
“竹上前輩確定這井和槐樹沒問題？”
“暫時沒問題。”
“……”
“長遠了看，世上就沒有沒問題的東西，包括帝姬你，隻要時間夠長，遲早也得變成邋遢老太婆，齒搖發落老態龍鍾，一說話就漏風，嘮嘮叨叨翻來覆去地說有些陳芝麻爛穀子，那十荒的瘋婆子瞧見沒有，當年她絕不是你現在看到的這般，歲月是把殺豬刀，任你什麽麒麟公子，什麽邀月美人，都能給你斬成糟老頭糟老太，那瘋婆子好歹還有絕世美貌養眼，你個小丫頭有什麽？”
杜小草被損得無言以對。
府邸中的花木被鏟除，葳蕤氣象蕩然無存，蟲鳴聲也不見了，杜小草看著喪氣，把發髻上的桃花簪拔了下來，插在地上化為一株環抱粗細的雷劈桃，一樹粉色累累垂垂，暗香襲人，沁人心脾。
杜小草坐在桃樹下，從芥袋中取出一套白玉石桌椅，眾人圍坐著閑聊。
慕三沒參與，爬到府邸外那尊玉石雕琢成的巨大雲斕鳥背上騎著，一邊曬太陽一邊打盹，還沒睡著呢，就看見一群眉心閃著雲瀾靈紋，穿戴華麗齊整神色肅穆的老少蜂擁過來，直奔身後的巡查所。
慕三認得其中兩位是皓月和她的丈夫，大吼一聲阻攔：“來者止步！”
他一位這些一直憋著不露麵，暗地裏使了不知道多少壞的雲瀾族人是來找茬示威的，結果人家笑容滿臉，再三表明隻是來請求帝姬回祖地居住，說鎮上接連出現亂子，不安全也不舒適，帝姬乃雲瀾妖部的主心骨，不容有失。
擺事實講道理，說得萬分誠懇，杜小草不為所動，拒絕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她是帝姬嘛，必須把妖部的安危當頭等大事，小鎮是祖地的隔絕屏障，守住了這裏，就守住了祖地，一味蜷縮圖安穩，隻會讓對手小瞧了，帶來更大的危機。
杜小草滔滔不絕，說得口幹舌燥，勉強彈壓住了一群各懷心思的族人，站在閣樓上目送他們離去的背影，彼此都是如釋重負。
黑岬揶揄她：“帝姬猜猜看，他們是來試探你深淺的，還是被血妖攆過來設局的？”
“先試探好深淺，才能設局，鎮上的血妖越來越多，我不信他們沒去威逼雲瀾的長老，胖嬤嬤跟我最熟，幾次想要說話，都發不出聲音，肯定是被下了噤口咒，我試著幫她解開，那咒巋然不動，必定是高手所為，隻論符咒方麵的道行，胖嬤嬤在祖地這邊獨步一時。”
慕三不信胖嬤嬤中了噤口咒，因為方才舌戰的時候，胖嬤嬤幾度發言，言語清晰。
這也是杜小草想不通的地方。
邋遢老頭給了她答案，說有一種禁咒，不會絕對禁止出聲，而是禁止受術者說出他們不允許的言語。
杜小草驚得倒抽冷氣，從未聽聞世間有這種邪術，細思極恐！
邋遢老頭也唏噓：“能施展這種咒法的絕非等閑之輩，我老人家也剛學會沒多久。”
言下之意，隱匿在雲瀾祖地的影子中，有道行不遜於他的。
杜小草想了想，問十方荒域的那瘋婆子，還有那甚麽美豔酒友能不能施展這種邪術？
邋遢老頭得意地搖頭：“她們都還差著一大截呢。”
“這術法這麽詭異，萬一施展在我、洛風、黑岬和慕三身上怎麽辦？”
“那就太不把我老人家瞧在眼裏了，我也就沒什麽顧忌，直接衝到祖地那邊打砸一通，讓那些家夥知道我老人家也是有脾氣的。”
邋遢老頭語氣戲謔，讓杜小草稍安勿躁，“他們隻是威逼利誘，還沒打算撕破臉皮，還沒到那一步。”
慕三聽得不耐煩，替杜小草做主說願意中立，敞開領地，任由血妖大軍穿梭往來，不幫忙也不狙擊，大家相安無事多好？
杜小草苦笑：“他們始終沒提這個要求，說明血妖想要的更多，換了是我是血妖，我也不放心大軍背後有一片秘密眾多戰力卓絕又沒被自家掌控的地盤，一旦雲瀾這邊毀諾，血妖大軍就會遭受重創，若非竹上前輩在此地震懾，血妖最想做的是平推雲瀾祖地，在此地駐守大軍，徹底掌控住。”
說來說去，就怪雲瀾祖地的位置太重要，不容有失。
杜小草伸手問邋遢老頭討要葵籽，邋遢老頭隨手拋出一個青囊袋，落到白玉石桌中間，眾人圍著閑吃。
吃著吃著，杜小草吸了吸鼻子，猛然抬頭，訝異地發現自己桃花簪幻化成的巨大雷劈桃樹收斂了一樹粉紅，隻剩下幹巴巴的枯枝，桃樹旁邊的老槐樹，卻緩緩綻放一樹槐花，梨白顏色，累累垂垂，晚風中微微搖曳。
槐魅？！
杜小草發誓自己之前沒看出任何端倪，就以為它是一株平平常常的老槐樹，原來深藏不露！
憑這老槐能悄無聲息地逼得雷劈桃收斂枝條不敢爭鋒，說明它的道行碾壓雷劈桃，若是旁的精魅，杜小草看錯了還情有可原，但老槐……她在七十二洲認識的第一隻精魅就是老槐樹！
旁邊的慕三、黑岬、洛風也呆了一瞬，要不是有竹上前輩坐鎮，第一時間就遁走了。
邋遢老頭哈哈大笑，衝著頭頂的槐魅打招呼：“這位朋友也喜歡吃葵籽？好說，我請客！”
說罷就施展術法，從青囊袋中飛起一道葵籽組成的“瀑布”，從下往上倒飛到老槐樹冠中，那樹冠也不含糊，飛快幻化出一張模糊的人臉，以更快的速度嗑葵籽。
邋遢老頭有心試探，青囊袋中飛出的葵籽越來越快，越來越多，頭頂的槐魅卻淡定得很，來多少吃多少，滿地堆滿了葵籽皮。
青囊袋雖是芥袋，內中裝納的葵籽也是有數的，一盞茶時間就跑掉了三分之一，頭頂的槐魅才滿意地發聲：“盡夠了，多謝朋友饋贈。”
是個年輕男子的嗓音，隨著這句話說過，頭頂先是落下一個巴掌長的槐莢，然後簌簌落下數不清的槐花，一粒粒瑩潤飽滿半開未開，精準無誤地落到槐莢中，任誰都能看出，這槐莢是槐魅自己淬煉出的空間法寶。
一株巨大的槐樹，開花結果後留下的槐莢數不清，這空間法寶……杜小草想入非非，目光露出豔羨，然後就看到白玉石桌上啪啪落下數十個深褐色的槐莢，洛風、黑岬和慕三身前也落了一小堆，大家麵露喜色。
慕三笑容滿臉地恭維槐魅：“前輩，我們在這裏住了這麽久，才發現前輩超凡脫俗，失敬了！”
槐魅寂然無聲，邋遢老頭替他開口了，奚落慕三見識少：“你這前輩本就是剛來的。”
“不可能！這院子就這麽點大，我裏裏外外早逛遍了，這棵老槐早就有的！”
“你見過的那老槐早就有的，彼老槐非此老槐，這位是把那老槐拔了取而代之，懂不懂？”
“……”
慕三無言以對，這種李代桃僵的辦法，確實更方便遮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