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須彌陣 囚龍七院
七月十五的夜晚暑熱消退,囚龍寺特有的莊重肅穆有一種鎮寧心緒的力量,夜風的清涼,從肌膚一層層透到心裏。隱約間,誦經聲從遠處的禪房飄來,滌蕩內心的煩躁和塵垢。張元宗臨風立於塔林中,瞳孔裏盡是一片絢爛的光,突地爆射出來,籠罩著麵前的老僧。
月光雖然皎潔明亮,但是老僧隻覺目不能視,唯有這個卓絕不凡的身影落滿眼眶,不由暗讚好一個瓊華人物。他久坐枯禪,消息不通,一心追求更高的禪境,修持更純粹的禪心,心無旁騖,萬事為空,然而此時他的心湖已起了微瀾。
囚龍寺的十八羅漢都是得道高僧,自從他們決定成為羅漢的那一刻起,他們的一生就要奉獻給大須彌陣,為了囚龍寺,也是為了自己。大須彌陣內,十八羅漢心意相通,能感應到陣中之人的氣與意,因為張元宗不修佛法,氣蘊劍之鋒銳,而意又有所為,自是容易被察覺。
此事說來玄虛,氣本來已是無形,而意更是虛無,但是禪宗弟子修得本就是萬法皆空,尤其善於感應這些不著於物的虛幻,更何況是十八位修為高深的神僧布成的陣法。氣還可以隱藏,或者修行禪宗功法,也許能躲過大須彌陣的察覺,但是意卻是無論如何都掩藏不了的,除非是失去意識的人。
就算張元宗身化自然,了無痕跡,但是他的心意隻要一動,就會無所遁形。老僧畢竟是修行幾十年的大德,轉瞬間又歸於寂靜,他宣了一聲佛號,道:“施主,前方是懸崖魔窟,還請三思。”
張元宗淡淡道:“大師,不必再說。在下前行,大師相阻,各憑本事吧。”言畢,渾身的氣勢一激,雖然不霸道,卻直逼人心,頓生驚心動魄之感。老僧未想到他竟毫不虛套,欲要硬闖,方才還光華內斂的眸子露出一絲悲色。
張元宗不去理會老僧,辨明降魔塔的方位,抬腳離開。頓時,他感受到四周有一股沉沉的力量壓覆過來,可是神識掃過,石塔靜寂,沒有一個人影。看來是大須彌陣運轉的作用,壓力不是來源於外界,而是來自於內心。
身後傳來老僧洪亮而有力的聲音,道:“施主,得罪了。”老僧渾身勁氣湧出,僧衣鼓脹,周遭的落葉灰塵都被彈開,他雙眼中的光宛若實質,可見其維護囚龍寺的決心,然後隻見他擺出一個手勢,一掌憑空拍出。
刹那間,一股沛然莫當的力量從塔林中爆出,直奔張元宗而去。張元宗有感回首望去,隻見夜空中有一個碩大的掌影向自己壓來。他麵色如常,青衣下擺微微飛卷,內息聚於掌中,倏然間一掌擊向迎麵而來的掌影。
空氣中立即傳出低沉的鈍重之聲,狂風四散,張元宗紋絲不動。老僧雖然不知道張元宗的來曆和來意,但是覺得這個年輕人並非惡徒,所以這一掌存在試探和警告的意味,望其知難而退。即使隻是隨意一掌,那也是威猛難擋,然而張元宗卻輕描淡寫地接下了這一掌,老僧不免微微驚怔,很久沒有見過這麽高明的年輕人了。
張元宗微微一頓,又移步向塔林外而去,老僧忽的一聲低喝,又是一掌拍出,這一掌威猛更著,已具龍象之力,掃起一片塵土。張元宗隻覺勁風襲體,微覺涼意,然而他回身仍舊是一掌簡單利落擊潰了老僧的攻勢。
老僧麵皮抽動,也不停歇,擺出各種手勢,掌法勢大力猛,掌風排山倒海,隻覺掌影重重疊疊,所具威勢猶如泰山傾倒。張元宗直麵其威,眸子一亮再亮,隻覺老僧施展的這一路掌法,古拙弘大,不僅威猛,而且精妙。
他心知自己今夜若要去那降魔塔,隻怕非得戰勝麵前的老僧不可,或者說要破了十八羅漢布設的大須彌陣。麵對如此高手和絕妙的陣法,他心中不由生出幾絲興奮之意。這種情況是少見的,他素來看透紅塵,性子淡泊寧靜,不將勝負放在心上,而此時遇上典籍中記載的大須彌陣,不免生出領教一番的興趣。
老僧掌掌擊來,形成連綿無盡之勢,猶如大海中騰起的波瀾。張元宗周身氣機凝練,渾似礁石一般,連連與老僧對掌,不強不弱,不進不退,恰似平分秋色。老僧強一分,他也強一分,老僧弱一分,他也弱一分,維持著巧妙的平衡。
老僧一邊出掌,一邊喝道:“施主,好精妙的掌法!”張元宗談笑風生道:“大師謬讚了,要說起天下最陽剛威猛的掌法,當屬大師施展的這一手大梵般若掌。”被說破武功路數,老僧神色未變,好像對張元宗知曉大梵般若掌並不吃驚。
大梵般若掌,世間第一等的掌法,素以霸道攻擊著稱,與《般若心經》同為鎮寺絕學。不同於《般若心經》隻能由掌門修行,他人隻能修習斷篇的釋本和曆代掌門的體悟,而大梵般若掌隻要是根骨適合和內力修為達到一定基礎的弟子都可以修習。
然而,大梵般若掌,修習難度極大,進境緩慢,一般來說沒有二三十年的功夫難以修到大成,因此囚龍寺中修行此種掌法的弟子並不多,江湖上也是多聞其名,卻少有見得。張元宗能識破這門掌法,可見其見聞廣博,然而老僧心中早已認定他才識過人,當是不會驚詫。
但是與張元宗一番交手,老僧對他的實力卻是驚詫莫名,對方掌法雖不以剛猛見長,但是精妙絕倫,總能輕易化解自己的強猛攻勢,更難得是他的掌法不為招式所累,頗有點天馬行空的風範,瞧不出是何門何派的武功,而且其內力修為在經過交手之後也未被看透深淺。
就在僵持之際,場中起了變化,突地老僧身體裏雄渾的力量蓬勃而出,體表竟微微散發著金色的毫光,若不在夜晚是瞧不見的。他雙眼圓睜,盡是一片電光火花,恰似一尊怒目金剛。張元宗隱隱猜出這是大須彌陣作用的緣故,竟讓老僧瞬間提高了修為,當真是不可思議。
方才老僧與張元宗交手,一直是趺坐在石棚內的,而此刻他緩緩起身,來到空地中,但仍舊不離石棚丈餘的範圍。陡然間,隻覺老僧的身影高大了許多,直如殿中的大佛,慈悲而威嚴,寂靜而冷肅。
瞧出老僧此時的內息波動極不尋常,張元宗稍稍鎮定心神,慎重以待。老僧並未即時出手,他似乎在適應身體裏暫時暴漲的力量,然後隻見他雙掌在胸前連變手勢,倏然一掌壓下,風雷之聲大作,狂暴的力量層層壓進,頓時風雲變色。
就在此刻,道道劍氣忽然憑空出現,圍繞著張元宗飛旋,好似刮起一陣風暴,而他就是風暴的中心。老僧的手掌徑直變大了許多,好似一座須彌山,任你神通廣大,也逃不出這方世界。張元宗淵渟嶽峙,好似與靈鷲峰相互競勢,他駢指如劍,又似遺落世間一劍仙,隻見他一指點出。
環繞的劍氣頓時匯聚於他的指端,一道石破天驚的劍氣迸射而出,劃破虛空,具鷹擊長空之勢,直奔那威猛霸道的一掌。到底是大梵般若掌力強勢足,還是龍門劍氣銳不可當,刹那間就有了結果。
那一道劍氣,猶如一道閃電,大梵般若掌瞬間被洞穿,雄渾猛烈的掌影化為虛無。那道劍氣去勢未頹,徑直奔向老僧的麵門而去,麵對如此快速絕倫的劍氣,老僧再次出招已是不及。突然張元宗感受到虛空微微一顫,左右兩方憑空冒出兩股波動。
又是兩掌大梵般若掌影,從左右兩個側方向奔向那道劍氣,氣海奔騰,疾風四射,霎時間又歸於靜謐。老僧雙眼圓睜,他驚愕的不是自己連連受挫,而是對方武功之神異,當真令人匪夷所思。張元宗此時何嚐不是驚詫非常,剛才那憑空冒出的兩掌,隻怕是另外的羅漢施展而出的。
他們居於遠處,打破空間的限製救援此處的老僧,雖是因為大須彌陣的緣故,那也是驚世駭俗的。也就是說,自己真正的對手不是麵前的老僧一人,而是十八羅漢。張元宗卓然而立,夷然不懼,朗聲道:“不是在下狂妄,若是一位大師還是攔不住在下的,還請諸位大師一起出手。”
空氣中又是微微一顫,好似靈鷲峰具有靈性一般,響應著張元宗的話。時值此時,老僧才完全認識到對麵年輕人的深不可測,他又宣了一聲佛號,似乎在祈禱佛陀給予力量。話音未落,夜晚的寧靜早已被打破,周遭的空氣翻滾起來,吹起了塔林中的塵埃和枯葉。
張元宗屹立不動,一襲青衫寂寥而篤定,他麵露淡淡的笑意,任你狂風暴雨,電閃雷鳴,我自巍峨立於天地。四周猛烈的波動包圍著他,連帶矗立的沉重石塔也微微搖晃,這種非凡的力量當真令人心悸。
老僧返回石棚,徑直盤腿坐下,又恢複成初見時的沉寂。他望著場中玉樹臨風的年輕人,雙手變幻各種手勢,洶湧的氣息一波一波散出,而他自身隱隱融於大須彌陣中,似是與其他不知身在何處的羅漢相聯合。
狂風肆虐,聲浪翻湧,陡見一巨大掌印從天而降,降龍伏虎,猛不可當。這種威勢絕倫的掌法來源於陣法,但又不是幻陣中形成的幻象,而是實實在在的招式。囚龍寺的武學本意是強身健體,所以其武學招式重實輕虛,而不像道家門派的武學講究虛實結合。
這一掌之下,狂濤怒嘯,飛沙走石,與方才老僧出手的情形自是大大不同。張元宗抬頭仰望,眉眼間是聚起一絲冷峻,他感受到其中觸目驚心的偉力。大須彌陣凝虛化實,在空虛之中衍生招式,當真神妙以極。
然而,張元宗安靜得就像一棵參天古樹,連帶青衫也貼著身體自然下垂,不見擺動。內息凝實練達,目光堅定如劍,此時情形宛如一座山峰聳立於風暴,一輪金日懸掛於雲濤。忽然張元宗劍指交錯,直指蒼穹,然後斜斜向掌印劃去。
燦爍奪目的光因一片攢射而出的劍氣驚動了夜的黑,那一片劍氣刺破月華,驚動霄漢。本來龍門劍氣也屬於化虛為實的武學,以氣化劍,本不能真的如氣貫長劍一般劍光宛然,然而因在塔林這種靜穆之地,又因是夜裏,張元宗這一招聲勢蔚為壯觀,勁頭一時無兩。
鬧出這般大的動靜,囚龍寺的僧人早已覺察,一大群僧人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動人心魄的局麵。碩大的掌印和璀璨的劍氣猝然相遇,隻覺怒海翻滾,雷聲陣陣,天地都似乎要塌陷。爆散的氣流如利箭穿過塔林,直撲那一群僧人,一陣驚慌之聲響起。深處前方的僧人倒還沉著,連忙運功抵擋,最後所有僧人都退到塔林之外。
霎時間,天地一暗,目不能視,四野沉寂,耳不能聞。還不待眾人回過神來,塔林中氣海翻湧,東四南北四方各自憑空聚成一掌,四掌相互呼應配合,俱是狂暴無匹,聯合飛擊而去,張元宗如是陷入碧海波濤之中。
大須彌陣中的十八羅漢心意相通如同一人,配合起來天衣無縫,而實力又不僅僅是簡單疊加,此時手段直如神通無敵的神佛。就是囚龍寺中的僧人也少有見過大須彌陣的神威,天下又有幾人膽敢擅闖囚龍寺,此時眼見如此神異的情形,年老的僧人麵露驚色,而年輕的僧人早已瞠目結舌。即使張元宗是闖寺者,也不由為他暗捏一把汗。
張元宗不動如山,內息源源不斷湧向四肢百骸,刹那間身體四周出現劍氣漩渦,頭頂一團白氣蒸蔚,他輕喝道:“咄!”劍氣從身體裏向四方爆出,鋒銳當道,嘶嘶之聲大作,連綿的掌印頓時被劍氣擊散,無雙的威勢轉瞬間零落慘淡。
緊接著,目不暇接的大梵般若掌在塔林中憑空凝出,各種手勢層出不窮,紛紛擊向中心的張元宗。那種狂暴的金剛伏魔之力,似乎不是人世間的力量,張元宗在狂風暴雨的攻擊中,心生靜氣,麵不改色。
他猶如馳騁在雷電中的神龍,瀟灑如意,來去從容。眾僧驚駭,隻見一襲青衣在波雲詭譎的塔林中,如神如仙,如夢如畫。大梵般若掌再是霸道彪悍,大須彌陣再是震古爍今,也拘囿不住那一道身影。
也不知鬥了多久,塔林外的僧人漸漸適應了麵前的驚世大戰,但是內心早已百味雜陳,這種層次的交手不是他們所能企及的。有些僧人不由暗中念叨:囚龍寺雖為天下正道之首,但是寺中弟子久處靈鷲峰,不免有坐井觀天之嫌。
大須彌陣運行到極致,私有毀天滅地的威能,若不是張元宗這般的蓋代高手,隻怕早已身死道消。石棚中靜坐老僧複雜地望著張元宗,眼中含著些許的黯然,眸子一閉,手勢連連變化,眸子一睜,手勢緩緩推出。
張元宗頓覺風雲突變,塔林內陡然驚現十八個掌印,個個威猛絕倫,層層疊進,力量相激相生,愈來愈盛,攀升到一個無法估量的層次。張元宗臉色微變,雙眼微眯,少了一份淡然,多了一份堅毅。
他雙手突然結了一個手印,刹那間身體裏爆發出一道驚人的劍意,群僧遙遙一陣戰栗,他化作了一柄刺破蒼穹的劍,整個大須彌陣都因此而震顫。他目光隻是隨意微掃,塔林外的僧眾隻覺刺心切骨,紛紛避開了去。
這一刻,他是劍中無雙的帝王,他是睥睨天下的君主。這一次,他保持這種姿勢沒有別的動作,而十八個掌印在他周遭三尺外瓦解消融。老僧身形大震,麵露痛苦之色,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瞬間失去了大半生氣,變為垂垂老人。
頓時,塔林外傳出“師兄”的驚呼之語,立馬有僧人衝到近前,欲要檢查他的傷勢。老僧微微搖頭,擺擺手讓那僧人離去,靜靜地落寞地瞅了一眼場中的年輕人,然後閉目靜思進入禪境,不再管外界之事。
塔林瞬間恢複了一貫的寧靜肅穆,曆代高僧舍利供奉之地,無人不存有恭敬之心。張元宗劍氣消散,月光灑在他那淺笑的臉龐上,似乎盛了幾分,他又成為了那個翩翩濁世佳公子。他向那位老僧告了一聲罪,然後轉身走向塔林外的僧人。
眾僧隻覺方才那一場猶如在夢中,再瞧這溫潤如玉的年輕公子,一切都好不真實。僧眾前站著一位雙眉皆白的和尚,印堂寬闊,雙目祥和,麵泛紅光,身披紫金袈裟,手持赤玉念珠,當先雙手合十誦了一聲佛號,然後道:“老衲慧正,忝為囚龍寺掌門。”
囚龍寺僧尼三千,師兄弟間年歲相差大也屬正常,僧眾中的慧明和慧心,張元宗是見過的,他們都是正具龍虎之力的中年和尚,而囚龍寺掌門,禪宗四僧之一,雖也屬慧字輩,但是年歲卻比慧明等師弟大得多。
慧正身後近處站立了十幾個老年或中年的和尚,隻怕俱是七院一庵的首座之流或是師兄弟一輩,今夜有人夜闖囚龍寺,甚至驚動大須彌陣,由不得他們不上心,而其他僧眾應該是智字輩或子字輩的弟子。囚龍寺這一代法號是按照“福、慧、智、子”所取,曾有一麵之緣的宋文卿應屬福字輩,也就是囚龍寺當代應有四代弟子。
像慧正這種年高德劭的前輩無人不敬佩有加,張元宗也不例外,遂含笑謙謙一禮,直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公子,然而還不待群僧回神,他看門見山道:“見過方丈大師及諸位大師,在下心憂舍妹張水衣,事急從權,還請見諒。”
慧正還未說話,側旁一位身量高大威武,凶聲惡煞的中年和尚怒氣衝衝道:“你當囚龍寺是什麽地方!不請自來,真是豈有此理!”慧正仍舊是一臉祥和,輕喝道:“師弟,不得無禮。”說來奇怪,那脾氣暴躁的大和尚,頓時消了聲息,恭敬地望了一眼掌門。
張元宗微微詫異慧正這種慈悲祥和的老和尚竟有這般威信,但他也不多想,而是對著那中年和尚道:“還未請教這位大師的法號?”那中年和尚餘怒未消,冷哼一聲,傲然道:“貧僧降魔院首座慧玄!”
張元宗心中了然,卻不再理他,而是詢問道:“不知達摩院首座大師是哪一位?”這時僧眾中一位瘦削的中年僧人走了出來,麵色泛黃,好似久病未愈一般,他合掌道:“貧僧達摩院首座慧照。”
張元宗打量慧照幾眼,隻覺他身體裏蘊含著渾厚的內息,而且寧靜沉穩,造詣極高,同慧玄皆是絕頂的高手。他淡笑道:“聽說貴寺中達摩院和降魔院最擅武學,達摩院負責守護靈鷲峰,而降魔院則常常下山除魔衛道,在下一向久仰的緊。”慧照道:“施主此言,貧僧慚愧。”
張元宗淡笑置之,轉而問道:“諸位皆是得道高僧,不知為何將舍妹留在囚龍寺?”除卻當首的幾位僧人臉色微變外,其他和尚都露出茫然之色。慧玄正準備怒斥幾句,慧心連忙道:“日間,貧僧業已告知張施主令妹不在敝寺,為何還要多此一問?”
張元宗神色平淡,向前踏進一步,道:“舍妹身在貴寺,千真萬確,大師如此妄語,也不怕褻瀆了諸佛?”慧心心中一悸,忍不住後退一步,強笑道:“張施主此言過了。”他仍舊不正麵回答張水衣之事,張元宗低頭淺聲自語道:“看來今夜隻能同大師大戰一場了。”
他聲音雖輕,但是諸位僧人皆聽得清清楚楚,不由血脈一衝。張元宗望著囚龍寺掌門慧正道:“貴寺佛法昌盛,高僧眾多,七院一庵的首座大師更是世外高人。達摩院、降魔院、白馬院的三位首座大師業已見得,其他的若能一一引見,在下也不虛此行。”
慧正一臉淡和,他聽到了張元宗方才的低語,見對方又突然說出這話來,也不吃驚,平靜道:“白雲庵慧燈師妹並不在此,餘下四院的師弟何不一一自我介紹,滿足張施主的心願?”言畢,他身後頓時傳出附和的聲音。
首先一位麵容冷肅的老年和尚走了出來,他雖然年老卻如霜中之菊,如雪中之梅,窮當益堅,老當益壯。他合掌道:“老衲戒律院首座慧行。”張元宗臉色一正,回禮道:“貴寺弟子眾多,皆是品質高潔之人,從未出現一位奸邪之徒,這要多虧大師嚴明公正,不徇私情,在下欽佩。”
慧行神色冷寂目,並不言語,他身旁一位麵容蒼白的僧人上前一步,他額頭皺紋清晰,嘴角下垮,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道:“貧僧藏經院首座慧苦。”張元宗合掌道:“經文典籍乃是貴寺傳承之基,大師功高望重,若有機會定要向大師請教。”慧苦點頭微笑,卻沒來由透出苦澀的神情,張元宗卻不以為意。
另一位有些儒雅的中年和尚道:“貧僧寶輪院首座慧可。”張元宗又一合掌,恭敬道:“大師被譽為‘禪宗四僧’之一,今日得見,榮幸之至。”最後慧明上前一步道:“貧僧乃是金台院首座,張施主,別來無恙。”他與張元宗有過幾麵之緣,算是囚龍寺中與之最為熟悉之人,張元宗笑道:“幾日不見,大師風采更勝往昔。”
一一見過七院首座之後,張元宗謙和文雅,彬彬有禮,贏得不少好感,誰知他突然道:“在下已知舍妹就在降魔塔,貴寺不讓我們相見,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既然如此,在下鬥膽先向七位首座大師請教一番。”此言一出,眾僧臉色大變,怒聲頻傳。
慧玄雙眼怒睜,仍不住冷喝道:“好個大言不慚的狂悖小子!你真當我們是擺設不成!”張元宗恍若未聞,還是置其不理,他頓時氣得暴跳如雷,雙目赤紅,若不是礙於掌門在此,隻怕早就衝上前去了。
張元宗徑直對著慧正道:“方丈大師,我意已決,而貴寺也不可能放任在下隨意來去,還不如我們先做一場,再說其它的可好?”慧正聞言一聲苦笑,方才張元宗之威,他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連護寺大陣都奈何不了他,他們又能如何?
囚龍寺各大首座,任何一人都是名震當世的人物,何人敢小覷?掌門慧正大師潛修《般若心經》,修為登峰造極,深不可測,乃是武林中備受推崇的領袖高手,然而麵對這個年輕人還是讓他覺得心慌。
慧正無奈,若讓各大首座上前,隻怕是慘敗收場,自己出手也許還有一線希望。慧正聲音悲憫卻沉穩道:“還是由老衲來向張施主領教。”慧玄等七院首座紛紛叫道:“方丈,不可!”慧正鄭重道:“張施主天人之姿,師弟們就不要逞強了。”
七僧聞言除了慧玄一臉不忿,其餘皆是神色黯然,他們皆是有自知之明,就算七人齊上,也不過是一敗。方才見得張元宗同十八羅漢之戰,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江湖上能以一己之力破大須彌陣的又有幾人?
月光下,塔林中,張元宗長身玉立,淡然一笑,道:“那就有勞方丈大師了。”即使麵對這般的高手,慧正的麵容也仍舊是祥和慈悲的,唯有一雙白眉微微跳動。他手裏撥動著赤玉念珠,而一雙浩瀚的眼籠罩著張元宗。
“慢著!慧正,你先退下。”突然一聲懶散而空靈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