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聽說你,要殺我證道?17
天黑得很快, 幾乎就在皇宮管事落筆, 登記好聖君的身份之後, 霎時就由白日變作黑夜。
連黃昏都沒有, 更沒有落日。
萬點繁星一樣的燈火,在黑暗出現的同時一點點亮起來。
綠瑩瑩的,像螢火蟲的光輝一樣。
夜色黑得濃稠均勻, 沒有星光, 只有一彎冷月高懸, 那月牙像美人的蔻丹掐在純白的花瓣上, 留下的殘痕。
皇宮的管事宮女們卻習以為常的樣子,帶著聖君過來的叫穠兒的宮女,遞給他一塊牌子。
「九十九, 你的牌子, 登記好了。明日也請繼續努力比試。」
九十九?
聖君接過牌子,上面果然用奇異的文字寫著這個數字。似乎, 所有人都沒有過問過他的名字, 包括那個妃兒姑娘。
只登記數字?這國王選護衛未免也太心大了。
「請問,怎麼樣才能見到國王?」
夜色里,所有人的臉都顯得分外冷漠, 穠兒奇怪的看他一眼:「當然是成為國王的私人護衛后, 就可以得到召見了呀。」
聖君:「國王需要幾個護衛,怎麼樣才能最快成為國王的護衛?」
穠兒扯開嘴角, 眼睛夜裡都亮得驚人:「國王想要他的護衛越多越好, 但是他只要求再來一個人。要成為他的護衛, 就要證明自己的能力,等著他發現你,任命你。」
「不需要最強?」
穠兒捂著嘴笑:「最強的人做什麼護衛?」
她笑嘻嘻的,似乎發現自己多話了,很快又神色匆匆的走了。
聖君感覺有一大團迷霧籠罩著這裡,下意識摸了摸手中的牌子,光潔的黑曜石的牌子上,卻摸出了熟悉的文字。
這是,修真界的篆書!
【天黑后,到這裡來!要快。】
牌子上附著的地圖訊息,被聖君的意識捕捉到的瞬間就消失無蹤。
這無疑也是同樣誤入此城的修士留下的。
抱著或許會見到那兩個人的念頭,聖君立刻向地圖所示的地方趕去。
忽然,聖君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他好像忽然被壓制了修為!
不,更像是接近白日死在孤星手中的那個男人的修為層次。
聖君一瞬間想到貓婆婆的話——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個身份!
現在他的狀態,就像是,他頂替佔用了男人的身份和能力!
聖君並未驚慌,一邊沉著的思考著,一邊速度不減的趕去目的地。
只是知道自己如今的狀態有誤后,他自然提高了警惕,隨手保持著下一刻出刀的準備。
·
在皇宮東北方向,一處廢棄的神廟裡。
一棵巨大的枯樹周圍,陸續出現了四五個身影。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每一個人都很沉默,沒有人寒暄說話。每一個人也都很奇怪,完全不符合他們看上去的身份。
就像是,套在別人的殼子里。
聖君走過去的時候,一瞬間所有人都看向他,夜色里目光都有些說不出的複雜。
高興,同情,幸災樂禍,自嘲,譏誚,希望,冷漠……嘆息。
聖君說:「牌子上的訊息,是哪位道友留下的?」
一個蒼白沉默的,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小男孩說:「那個人不在這裡,或許死了,或許活著。」
那小男孩站在人群最裡面,殘垣之上,背後就是夜幕和冷月,但他不說話的時候,聖君幾乎沒意識到他的存在。
老者嘶啞的聲音急躁的說:「你難道沒有聽到什麼嗎?城門口什麼也沒有聽到嗎?為什麼進來這裡?」
急躁的不像一個老人。
聖君淡淡的說:「聽到了一首古怪的歌謠,兩個小孩和周圍的鬼魅都在唱。」
他簡單的重複了兩句。
中年漢子尖著嗓子說:「哼,愚蠢。既然聽到了,為什麼還進來找死?不知道回去上報宗門嗎?又是一個滿心貪婪自私想獨吞寶藏,結果坑到自己的。哼。」
聖君看了他一眼,又回到那沉思著什麼的小男孩臉上:「我來這裡找一個人,不或許是兩個人,有一個人,跟我生得很像,要年輕一些。還有一個人,或許穿著紅衣……很好看。請問諸位可曾見過?」
一時之間全是嗤笑,就像聽到什麼特別好笑的冷笑話。
蒼白臉的小男孩沒有笑,冷靜的回答他:「就算見過,我們也認不出來。在你自己眼裡你或許還是你自己,但在其他人眼裡,我看到的是一個高大嚴肅的成年男子。你肯定見過,應該就是你白天在這城裡殺死過的某個人。」
聖君早有猜測,如今對方的話只是驗證了他的想法,因此並不驚訝。
只是低語:「怪不得。」
怪不得,妃總管會說不曾有特別的人,也沒有新來的人,面對他說自己就是時,也只是矜持善意的笑笑。
因為在她眼裡,自己是另一個人。
「是不是連名字也會換掉,我是……九十九。」
他要說得分明是蕭問水!
他話音一落,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小男孩沒有說話,一直不曾出聲的年輕的女子,低沉的說:「謀逆者出現了。」
聖君捕捉到她說得這個詞:「謀逆者,什麼意思?」
小男孩冷靜的看著他:「你很厲害。所有進入荒城的人,在第一個夜晚到來前,都要想辦法為自己找一個身份。目前絕大多數人都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取代某個人,像鬼魅找替死鬼一樣。運氣好,你若殺的是個有身份的人,你就能頂替對方的身份。否則,還是沒用。」
聖君淡淡的說:「那沒有找到身份的人會怎樣?」
嘶啞的老者嘿嘿笑著,搶先陰陽怪氣的說:「天黑后,沒有身份的人,就會被鬼吃掉。很多很多的鬼。或許就有你要找的人,吃人的和被吃的,就不知道是哪一個了。」
霜雪一樣的刀光瞬間閃過,亮如白晝,卻只剎那。
所有人被懾得下意識閉上眼,睜開眼什麼也沒有發生,一切如常。
醇厚磁性的聲音冷漠的說:「我不喜歡你說的話,以後,你就別說了。」
那老者歪著頭斜眼看他,張嘴幾下,卻沒有發出一點聲息,瞬間冷汗直流。
他沒有受到一點外傷,但他的聲音被拿走了!
沒有人有反應,冷漠的看著,望向聖君的目光只有果然如此。
「你果然很強。」小男孩又說,「沒有身份的人,對荒城而言自然就不是人。至於是變成鬼還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荒城在逐漸變大,也再沒有人見過他們。」
年輕的女子沖著聖君頜首,低沉的說:「小皇子也是來找人的。」她頓了頓,「小皇子是他的身份。我的身份是掌燈宮女。」
聖君笑了:「只有第一天才能掠奪身份,還是只要殺死對方都可以?」
「只有第一天。以後,只能通過國王的任免。」年輕女子說。
聖君隨意道:「看來歌謠里應該提示,直接去殺國王才對。」
小男孩蒼白著臉,冷聲說:「殺不了。沒有身份的人進不了皇宮,就算進去了,也打不過他的私人護衛。更何況,妃總管很強。」
掌燈溫和的補充道:「國王的身份,依據我們得到的線索,也無法掠奪。因為國王必定是和我們一樣的外來者,而且是他自己的身份。」
聖君:「但他也出不去荒城?」
最後一個長發的年輕男子,溫柔的嘆息說:「得到了財寶、權勢和美人,作為整個荒城的主人,他為何還要出去?」
國王是自己不想出去,可若真是如此,為何又這麼怕死?還要徵召護衛?
小男孩說:「荒城有問題。白日的時候每個人都要盡量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被發現的話,就可能被國王任免或殺死。或許等到最後的時候,人就會忘了自己最初始的想法,一心一意把這裡的身份當真了。就算一開始想當上國王離開的,最後也不願意了。」
聖君看他一眼,淡淡的說:「也有可能,當上國王也不能離開荒城。」
小男孩的臉色更蒼白了,所有人都是,沒有人再說話。
「但,總要試一下。」小男孩喃喃的說,這是他第一次表露出私人的情緒。
聖君繼續說:「方才說的謀逆者,還沒有人告訴我,是什麼意思?」
小男孩恢復冷靜:「九十九是一個特別的數字,也是唯一一個能再次獲取的身份。對了,有一件事你或許注意到了,登記角逐國王私人護衛的人,每個白天都要與人戰鬥一次。輸了只會名次倒退,但如果不參與,就會失去身份。」
沒有身份的人是什麼下場,早有說明。
小男孩繼續說:「戰鬥中,贏了的人身份牌有幾率會變化,其中一個就是九十九。出現了九十九,就說明存在一百個頂替了身份的外來者了。這些人里必然有一個謀逆者。謀逆者就是唯一一個可以殺死國王的人。」
掌燈低沉的說:「我們懷疑,九十九就是謀逆者。因為上一個謀逆者就是九十九。」
聖君看向她,一語中的:「他殺了國王,但他不是新的國王。」
小男孩黯淡的看著聖君:「是的。那個謀逆者,是我的姐姐。她說過要帶我回家,不可能留戀這個鬼地方的權勢和那個美人。她不是國王。」
聖君若有所思:「怎麼才能當上國王?」
貓婆婆也叫他努力當上國王。
小男孩堅定的望著他:「歌謠說:他解開了迷城,封印開啟了。下一句是,他當上了國王。」
解謎。開啟封印!成為國王。
這個謎就是荒城之謎嗎?
「最後一個問題,」聖君望向他們,冷冷的說,「這個歌謠是哪裡來的,你們為什麼這麼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