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領證

  殷炎沒有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再次強調道:「你我命運相連,同生同死。」


  「……所以?」


  「現在安魂珠已碎,我們失去了唯一的聯繫。在你踏入修真之道,擺脫此界天道對凡人的約束之前,我們必須形成新的聯繫,否則在山神的饋贈耗盡之後,你仍會備受失魂症折磨,直至身死。」


  「……」修、修真?

  「不僅如此,因你魂魄殘缺,死後無法入正常輪迴,下輩子可能……」


  「投生成一頭豬。」喻臻苦笑一聲打斷他的話,手無意識地摸了摸曾經戴著平安珠的手腕,心裡短暫冒出了「當人好累,就這麼隨著爺爺去了好像也不錯」的想法,又很快回神,問道:「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死了,你……」


  殷炎表情始終平靜,安靜看著他,回道:「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這意思是連下輩子當豬的機會都沒了?


  喻臻愣愣看著他,視線從他平靜的眼神掃到他蒼白的指尖,安靜良久,像是妥協,又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一樣,長出口氣后抬眼看著他,認真說道:「那就活下去吧,我們兩個一起,努力活下去。」


  大概是嘴裡吐出的熱氣扭曲了視線,在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喻臻隱約看到殷炎的表情突然變了,臉上露出了一個稍顯怔忪的表情。


  怔忪?為什麼?他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了嗎?

  發現自己不用魂飛魄散了,難道不是該高興?

  熱氣很快消散,視線變得清晰,殷炎的表情依然平靜,哪有什麼怔忪,喻臻搖搖頭,把心裡那絲疑惑拋到腦後,拐回話題問道:「所以呢,我們要怎麼重新建立聯繫?」


  殷炎舉起了戶口本。


  喻臻微笑:「嗯???」


  「在人界所有的關係中,能緊密到互相影響命格的關係只有兩種,血緣關係,和伴侶關係。」殷炎解釋,放下戶口本繼續說道:「你和我現在所用的這具身體並無血緣關係,所以能讓我們重建聯繫的方式只有一種,結為伴侶。」


  喻臻臉上擠出的微笑消失了,抬手揉了揉耳朵,等了幾秒,見他完全沒有繼續補充點比如「剛剛是開玩笑的」這種話的意思,終於控制不住地瞪大眼,震驚問道:「結婚?我?和你?我們?」


  老話說得好,人這一輩子有三個決定命運的時刻,出生、選擇職業,和結婚。


  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有一對什麼樣的父母,決定了你在成年前會過上什麼樣的生活,擁有多大的人生選擇權;選擇什麼樣的職業,決定了你這輩子會吃什麼樣的飯,能走到什麼樣的高度;而結婚……老話還有另一個說法,結婚幾乎等於是人類的第二次投胎。


  喻臻活了二十二年,出生是被動技能,沒得選,選擇職業時服從了大學的專業調劑,隨波逐流得也挺好,現在僅剩的主動「投胎」機會,也要因為一個該死的失魂症而埋葬在殷炎手裡了。


  身為一個沒有父母的孩子,他對婚姻和家庭是有過很多美好的期待的,然而現在……不提也罷。


  黑色轎車再次行駛在了土路上,車內氣氛有點詭異。


  「今天日子不錯,宜嫁娶。」


  「……」


  「聽說在此……在這裡領證需要拍照,你頭髮有點亂。」


  喻臻側頭看他,表情空白。


  「……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


  喻臻扯起嘴角朝他勉強笑了笑。


  難兄難弟,他們倆誰能嫌棄誰?


  車內安靜下來,汽車開過一個大土坑,顛了一顛,導航適時出聲,提示前方左拐五百米後上省道。


  翁西平默默轉方向盤,殷樂咽了咽口水,偷偷往外摸手機。


  樂不思蜀:媽!哥把喻哥拐到手了,我們正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母上大人:亂七八糟的說什麼呢,誰是喻哥?

  樂不思蜀:小花匠!哥要和他領證了!媽你快來,我懷疑大哥是暴力逼婚,喻哥拿著戶口本出來的時候臉都白了!!!

  ……


  ……


  母上大人:你說什麼?!!!


  喻臻的戶口所在地是H省大塢市安陽鎮蓮花溝村,所以領證必須去大塢市的民政局。


  在得知兩人必須靠領證來建立聯繫時,喻臻曾慫慫地想過暫時拖一段時間,趁著那什麼山神的饋贈效果還在,立刻修鍊,爭取在饋贈消失前進入殷炎所說的修真之道,擺脫天道束縛,不再受失魂症的困擾。


  但殷炎無情戳破了他這個幻想,因為道觀後面那座山實在太小了,山神的力量不強,他的魂魄又缺得太厲害,那點山神的饋贈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總之,領證這件事,必須越早越好。


  ……然後他們就坐到了這輛開往大塢市民政局的車上。


  蓮花溝村不大,安陽鎮也不大,車又走的是省道,所以只半個小時不到的時間,汽車就停在了大塢市民政局的門口。


  與殷炎所說的「今日宜嫁娶」的情況相反,民政局裡冷冷清清,居然一對來領證的新人都沒有,只有一對來離婚的夫妻正站在民政局大門口吵架。


  喻臻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於是表情越發空白了。


  當殷炎領著喻臻走到服務窗口前,平靜無比地表示要領證時,看離婚大戲看了半天的工作人員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請儘快,謝謝。」殷炎禮貌催促。


  工作人員回神,視線忍不住在他帥氣的臉和貴氣的穿著上轉了一圈,心裡嘀咕著這又是哪家男神被人收入囊中了,邊應聲邊滿懷期待地把視線挪到了站在他身後的人影身上。


  這麼優質的男人,他的伴侶想必也很優……秀……


  頭髮亂翹還缺了一塊劉海,穿著一身樸素棉服的喻臻一臉麻木的站在那裡,在發現工作人員看過來時禮貌地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了一個並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容。


  「……」難道王子和灰姑、不是,和窮小子的愛情故事又開始流行了?

  殷炎不著痕迹地側了側身,擋住了工作人員的視線,輕輕敲了敲桌面。


  「那……兩位請這邊坐,先填一下基本信息。」工作人員回神,笑容機械,語氣遲疑。


  喻臻聞言先一步走過去,坐到了靠里的椅子上。


  殷炎后一步跟上,挨著他坐下后抬眼看向仍在偷偷打量他們的工作人員,無聲催促。


  工作人員:「……這是單子,給。」


  填表、複印證件、照相,工作人員核實資料,列印結婚證,貼照片,最後蓋上鋼印,兩本紅彤彤的結婚證新鮮出爐了。


  鋼印蓋下的瞬間,喻臻只覺得身體一輕,然後一暖,心裡還隱隱升起了一絲喜悅滿足。


  這感覺來得十分玄妙,他抬手摸了摸心口,十分確定這絲滿足喜悅並不是自己的,側頭見殷炎一臉淡定地把結婚證揣入了口袋,搖了搖頭,把這絲感覺歸類到了錯覺的範疇。


  兩人隔著一臂遠的禮貌距離並排走出了民政局,候在外面的殷樂立刻急切地湊了過來,來回看看他們的表情,小心問道:「領了?」


  殷炎點頭,把證掏了出來。


  殷樂無聲說了句「卧槽」,抬頭瞪大眼看著他,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說道:「大哥你來真的?」


  事實上,從殷炎和喻臻一起從房間里走出來說要立刻去民政局時,他的思維就陷入了一種白日做夢般的恍惚感里。


  他沒膽子阻攔,所以心裡一直抱著一種「這是夢,大哥或許只是想開個玩笑」的自欺欺人想法,但現在紅本本都在眼前了,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這才第二面啊!見第二面就領證!閃婚都不帶這麼快的啊!

  面對他這稍顯失態的詢問,殷炎臉上終於有了平靜以外的表情,微微蹙眉說道:「婚姻大事不可兒戲。」


  原來你還知道婚姻大事不可兒戲!


  殷樂心裡瘋狂咆哮,扭頭想問問喻臻怎麼會真的和自家大哥領了證,但見他抿著唇垂著眼,彷彿人生已經失去了夢想的鹹魚表情,心裡突然冒出點強搶了民男般的愧疚心虛感,果斷閉嘴,用眼神示意翁西平去安撫一下喻臻,然後肥著膽子伸手把自家大哥拽去了一邊。


  「大哥,你實話跟我說,你到底是怎麼把喻哥拐到手的,他明明之前還很怕你!」


  「他不怕我。」殷炎糾正他的錯誤說法。


  「……媽媽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很快就到。」所以別轉移話題了,老實交代!


  想起那位令人尊敬的母親,殷炎思索幾秒,坦誠回道:「我告訴喻臻……」


  殷樂目光犀利地看著他。


  「如果他不和我結婚,」殷炎垂眼與他對視,把小紅本本又揣回了口袋裡,說道:「我會死。」


  「……」


  殷樂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後退一步,又後退一步,崩潰狀捂腦袋。


  天吶,他家大哥居然以死相逼,強迫救命恩人和他領了證,禽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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