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天子
真逛過故宮的人應該知道，皇家宮殿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大，也就四合院的規模，尤其是明朝『小政府主義』盛行，似乎總覺的給皇帝享受是一件罪過，所以宮殿不僅破落，而且容易失火、塌陷。
李達在一座又一座『四合院』間走著，前方曹勝目不斜視，而他腦袋轉動就沒停過。
『宮女和太監出乎意料的少啊，幾條街都未見過一個，而且好強的龍威壓迫，連我的魔神之力都被壓制了六成，要是普通道人，哪怕他有大法師的道行，怕是在這皇宮裡也施展不得。』
李達心道怪不得皇家不介意支持正一道統率道門，天師會更是立在眼皮子底下，原來道行再高，在這裡也等同於無。
在李達的眼中，每一座宮殿上都有螭龍、蛟龍、蟠龍、雲龍、角龍等龍屬幻影，祂們彼此糾纏在一起，以皇宮為中心開始向外輻射，擴散到整個京城，鎮壓一切佛道人氣運，而龍網的核心便是一頭在雲層上隱現崢嶸的虯首老龍。
不知怎麼回事，李達看到這頭龍的第一眼，就想到了蠻荒的魔神。
「許公公，微臣奉命拜見陛下。」
「陛下正在蓮花池和林貴妃飲茶，請隨雜家去。」
現在正是六七月份，蓮花盛開的季節，李達是在一座涼亭前看見的老皇帝和一位肚子很大的美婦人。
「微臣見過陛下。」
「微臣見過陛下。」
「哦，是曹卿啊，過來，過來。」
老皇帝正滿臉慈祥的把腦袋貼在林貴妃的肚皮上，那林貴妃正一臉笑容，柳梢眉彎成了好看的形狀，空氣中充斥著一種虐狗的甜味。
曹勝眼觀鼻，鼻觀心，直到老皇帝招來宮女，將這位林貴妃攙扶下去后，才鞠躬道：「陛下，這就是李校尉。」
「哦，上清宗那位俗家弟子？」
李達剛要解釋，卻被老皇帝擺了擺手止住，看著荷園的蓮花，淡淡道：「其實真要說起來，是朕對不起你們上清宗，但道統總歸是要順從君權的，所以朝廷雖然不該插手修行界的紛爭，但也無可奈何，元朝忽必烈支持八思巴鎮壓全真教，我朝太祖皇帝鎮壓明教，皆是如此。」
「所以說，朕對你們本沒有仇怨，只要你不恨朕，歸順朝廷，朕依舊會重用你，你想給正一道報仇嗎？」
老皇帝瞥了李達一眼，恍惚間，彷彿有一顆金黃色的龍眼瞪了過來，李達身上的魔神之力差一點點就被誘發出來。
好恐怖的氣勢！
這就是天子么，絕地天通中唯一能上達於天的存在。
李達神色一凜，趕緊躬身道：「微臣先是朝廷的四品道官，然後才是上清宗俗家弟子。」
曹勝也認真道：「陛下，臣也願給他擔保，麒麟校尉也許無忠君愛國之心，但絕對沒有報仇之念。」
我去，曹總你要不要這麼實在，大老闆面前你倒是給我留點面子啊。
老皇帝也被逗樂了，呵呵笑了一陣，道：「曹卿你還是這麼直接，也罷，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就是了，反正朕退位之後，就由皇長孫跟你打交道了。」
曹勝眉頭一皺，閉嘴不言。
「曹卿，朕有自知之明，朕從來就不是什麼好皇帝，好逸惡勞、迷信方士、奢華成風，勞民傷財，明知應該勵精圖治，卻又只顧個人享樂，史書中記載的獨夫民賊，說的就是朕這種人。」
「陛下不用這般詆毀自己——」
老皇帝將手虛按，搖頭又道：「但是朕還算有幾分自知之明，更不想晚年落了個隋煬帝、漢靈帝的下場，鄭明江山不能敗壞在朕的頭上，好在皇長孫謙遜好學、堅毅果敢，於百姓有憐憫之心，由他繼位，正好大興改革，一掃朕繼位這四十年誕生的弊端，你要好好輔佐他，他不像朕，他會是個好皇帝。」
「臣，領命。」
李達在後面一時無言，史書上記載的皇帝有好大喜功的，也有野心勃勃的，更有窮奢極欲的，但像這麼有自知之明的還真是頭一次見。
用行話來說，這皇帝當的相當有逼數。
老皇帝雖然鬚髮皆白，但一眼望過去，面色紅潤，氣色極好，單看上去也就四十來歲，這或許他依靠道家養生的效果。
或許是他汲取龍脈的產生的表象？
但李達只要不是脖子發癢，他就不會傻了吧唧去問這種問題。
所以李達乖乖低著頭，做出一副恭順的表情。
「李校尉，你知道陽司那麼多好手，為何朕把你調入京來？」
李達一愣，道：「這，臣不知。」
「其一，你抓了白蓮子，斷了這白蓮教的傳承，這對於朝廷來說是大功，而且這也說明你有這份能耐，其二，你是上清俗家弟子，天師會不可能容納你，所以你想往上爬，只有一條道可以走，」老皇帝平靜的道。
「皇位更迭，註定龍脈會受影響，尤其是近來天災人禍日漸，龍氣衰弱，怕是有相當一部分人不願意皇位順利傳承，他們怕是要想方設法破壞龍脈，這其中有朝廷外的人，也有朝廷內部的人，朕需要你在這個關頭輔佐皇長孫，匡扶社稷，等新皇繼位之後，你們便都是功臣，李校尉，你能做到嗎？」
「臣遵旨！」
「記住，這個關頭，寧殺錯，勿放過。」
老皇帝很快就離開了，不過他最後的一句話相當的殺氣騰騰，怕是這新老交替之際，要死一大批人！
「曹大人？」
「恩。」
「有一件事下官不知當不當問？」
「問。」
「剛剛陛下口中，我們的敵人有朝廷外的人，還有朝廷內部的人，這其中朝廷內部的人指的是誰？」
曹勝腳步微微一頓，然後又恢復了動作，只是在走到朝天門時，嘴裡才崩住了三個字。
「鬼太子。」
李達吐了口氣，心道果然麻煩，做為鬼太子一黨外圍
的良白羊和何鳳羽，他們曾經大量捕獵江南拳師，這其中牽扯到了太監、皇長孫、洪門。
不過現在看來，以老皇帝的口氣，至少這皇長孫跟鬼太子黨關係不大，因為老皇帝口中並沒有第二個繼承人選。而且正一道和天師會，似乎也沒有得到老皇帝的信任，這是為什麼？
李達突然發現了一個尷尬的事實，那就是無論他怎麼算，似乎已經自動被歸屬於改革派，而以他現在的身份跟正一道那群老牛鼻子講『魔神之王』的事，十有九八會被他們當作妖言惑眾。
而龍脈破裂的元兇，說不定就是他如今的boss老皇帝。
這別說大義滅親了，沒老皇帝罩著，說不定他在京城裡沒呆上三天，就被天師會的人找上門來滅了口。
但是魔神之王這件事必須要通知整個修行界做準備。
這tmd的就尷尬了！
李達自認為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也很少做好人好事，但他自認為還是個愛國的人，這愛國倒不是處於精神信仰和政治口號，而是完全出於生存需要。
國家要滅亡了，富人可以跑路，官員可以改換門庭，唯獨他這種普通人要承受國家機器破碎的代價，社會動蕩、民不聊生，哪怕他如今已經不是普通人了，這種觀點也一直沒變過，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
魔神之王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李達也意識到，在這龍氣極其強大的北京城，道術法術、牛鬼蛇神都被強行鎮壓，再厲害的道人都跟普通人一樣，那麼他們的敵人會用什麼手段？
……
京城，一間荒廢已久的四合院中，突然來了一些很奇怪的人，說書人、鐵匠、木匠、廚子、茶商、剃髮匠、釀酒師、唱戲人、砌牆匠、染布匠。
這些人最大的共同點都是帶著一個空白面具，面具上用毛筆各寫了一個大字。
面具上寫了酒字的老漢嘿嘿一笑：「大匠師不在，那就由我老酒代勞了，我們匠行立行百年以來，終於接了一個獨一無二的大活兒，目標只有一個——」
「當朝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