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公孫:血色成都府(六)
“杜宇,那可是你的老朋友呀!”
若昭眉眼彎彎笑意更深,“哦對,差點忘了,之前跟你說過,令尊大人替你奪了杜宇花了整整九年打下的劍南道南方軍權,杜宇隻怕是把你們父子倆,恨到骨子裏了。”
“哎呀哎呀哎呀……”她又咧嘴發出嘖嘖聲,“看我這說的,不好意思,又往你傷口上撒鹽了。”
她的道歉毫無誠意,公孫致和的臉色再一次變得鐵青。
“你以為我會信你的話?”
“信不信這不是明擺的事嘛。”若昭一臉無辜地聳聳肩,“舉個最簡單的證據,如果杜宇不是公孫成業的親子,那為何一代梟雄杜宇,初見公孫嘉禾時,寧肯把自己的把柄交給公孫梟,也要發了瘋似的對公孫嘉禾那般好呢?”
這是一個問題,就在不到一個月以前,節度使府的後花園,公孫致和還和麵前這個還是小熙姑娘的人說起過。說,杜宇對公孫嘉禾的情有獨鍾,非常可疑。
“這個問題困擾你們一家人很久了吧?其實答案很簡單,公孫小將軍你現在應該明白了。隻是因為,公孫嘉禾,是杜宇同父異母的妹妹。
“這些,也是我最初懷疑杜師爺的緣由。杜宇對公孫嘉禾的反常之舉,想來公孫梟也頗為放心不下。對於這個人,公孫梟必然會派自己的心腹去查杜宇的底細。這個心腹是誰呢?隻有可能是深得他信任的杜師爺。”
若昭如說書的一般,話鋒一轉。
“但是,隻有在我親自查過杜宇的底細之後才發現,杜宇的底細其實並沒有那麽難查。他在眉州賦役從軍,離益州不遠,正南毗鄰。從杜宇在眉州的故居順藤摸瓜,不可能不知道杜宇生在益州成都府,更不可能不知道,杜宇曾經有個妹妹。”
畢竟連虞讓那小子都能抓到蛛絲馬跡,杜師爺癡長數十歲,又背靠公孫梟這樣的大山,沒理由查不出來。
那就隻有一個理由來解釋,杜師爺在查杜宇此人背景時,陽奉而陰違,看似兢兢業業,實則偷了不少懶。至於這偷懶的緣由,要麽因為他是杜宇的人,要麽就是因為,他始終在借杜宇一事,轉移著公孫梟對另一個人的注意力。而那另一個人,才是杜師爺真正的主子。
果不其然,她剛做出此等猜測,隨後孤鸞就向她攤了牌。
說,這些年他一直充當巴蜀杜師爺和長安城王朝貴的通信使者,而王朝貴和杜師爺一直支持上位的對象是,公孫致和。
局麵豁然開朗。
但這個局麵對於此刻的公孫致和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他本以為控製住手上的熙寧長公主,就算背負了弑父的罵名,劍南道節度使一位他勢在必得。
曆史是給勝利者作傳的,他可以說服自己,不在乎這些罵名。
然而,麵前的熙寧長公主尚且沒有完全控製住,他便再一次陷入腹背受敵的狀況中。杜宇和天師道在北,劍鋒已然直指益州,公孫致遠目前已經控製住公孫梟剩下的直屬兵力,如果他知道了自己謀害父親,必然會不顧一切與他反目成仇。
除非他現在退守瀘州,把劍南道南部八九萬兵力控製在手,否則他將無一兵一卒。
但這一選擇無疑等同於放棄劍南道的腹心之地益州,放棄節度使府,那他之前所做的全部努力,就白費了。
“你看,你現在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已經是個光杆司令了?”
仿佛像看穿他正在想些什麽一般,若昭再次一針見血,“其實你現在還有一個選擇,放棄益州,回到瀘州,帶著數萬山地軍反攻北方。”
當然不行,公孫致和想都沒想,心裏早就已經把這個提議否決了。
“也對哦,你動用南方山地軍,一旦南方諸夷起兵反叛,南方失守,你就真的陷入腹背受敵之境。更何況,離開益州,失了掌握節度使府的先決條件,即使王朝貴,估計也不會再幫你了。”
看到公孫致和下意識地搖頭,若昭哂笑。正如她先前所說的那般,公孫致和真的是在權力麵前跪久了,站不起來了。
對於這樣的人,若昭一向不太喜歡嘴下留德,她莞爾。
“畢竟,這位樞密使大人不僅想報二十一年的家仇,更想在劍南道節度使府分一杯羹,並沒有什麽慈善心腸。”
見公孫致和長久沒有說話,她瞄了一眼早已躺在地上氣絕良久的杜師爺,繼續道。
“我之所以首先動手殺了杜師爺,就是想讓你擺脫王朝貴的束縛,真正選擇你最適合的路。
“趁現在公孫梟的死訊還未傳出節度使府,你還有時間權衡。接受與我的合作,你將擁有劍南道東川數州。而且,不是讓你當一個空有名號的立義將軍,而是實打實的,軍政民政,都歸你一個人說了算。
“如果你拒絕了本宮這個主意……”
若昭抬眸,示意了沉默挺立在一旁的淩風。
淩風正聽得入迷,一邊聽一邊暗中慨歎麵前這女子當真是不容小覷。這樣的人小小年紀就創立風波莊並不意外,也難怪自家宣王殿下前所未有再三拜托,說無論如何都要護她周全。
那般鄭重的神色,竟然是連提到薛二小姐都沒有過的。
他心下偷偷感慨萬千,突然被若昭望了一眼,趕緊晃晃腦袋把腦中的雜念清除,上前一步,凜然之意讓對麵公孫致和為之一震。
淩風的配合讓若昭頗為省心,她心滿意足地回頭,接著替公孫致和條分縷析。
“首先,我不介意現在就動手殺了你。雖然你背後王朝貴有撐腰,可巴蜀他畢竟鞭長莫及,你死了,死因推給誰都行。留你一命,隻是不想平白給宣王殿下添些麻煩。
“其次,一旦死訊傳出節度使府,就算公孫致遠是個窩囊廢不能耐你何。可傳到公孫梟那些能征善戰的部將耳中,你看他們會不會殺進節度使府,活活把你撕了?
“當然,他們或許不是真的想替舊主報仇。隻是公孫致遠無能,你又背負弑父之罪,殺進節度使府,總能分一杯羹,你說是不是?”
是。
公孫致和自己都不得不承認,節度使府中那些虎狼之士,對自己的父親隻怕早就有貳心。如今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打著替舊主複仇的旗號,殺進成都城這件事,不難。
可他還是心有不甘,一口氣千回百轉,鬱結不出實在難受。
“你憑什麽讓他們相信,家父已死,還是……”
還是我殺的?
若昭頗為淡然地攤手。
“公孫小將軍,你看看令尊大人的頭顱,還在這屋子中嗎?”
一直在與若昭拉鋸牽扯的公孫致和聞言背後一寒,自他動手親手砍去父親項上人頭之後,就再也沒敢回頭看向那個方向。如今被她突然提起,一時間讓他忘記了那個邁不過去的門檻,聞言向刀曾所至的地方望去。
真的沒有了!
除了一句腹部被刺穿的無頭屍體,遍地是血,唯獨沒有那張他閉上眼就能想起的臉。
刹那間,公孫致和麵如死灰,再也興不起一點波瀾。
見狀,若昭適時解釋道。
“我有個好朋友,修得一些輕功秘術,就在剛剛,她帶著公孫小將軍的那點功勞,已經出了節度使府。隻要你願意和我合作,我便把她召回來。如果你還是放不下那點僥幸的心理,你現在就出不了這扇正廳的門。等到那些府將殺到,隨便一個人,都能替我頂了殺你的罪名。”
話已說盡,若昭收起了掛在臉上未曾淡去的笑意,言辭緩緩,下了最後的通牒。
“決定吧,你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