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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宴

  唯獨大哥,我很少見到他,和他幾乎沒說過幾句話,對他的性格、愛好和政治傾向幾乎一無所知,然而不知為什麽,我卻一直對他抱有好感,好像他真是我的親大哥,有種長兄如父的親切感。現在想想,無外乎是大哥那和藹可親和儒雅斯文的外表與做派使我先入為主把他看作好人。這樣的我怎麽可能“無緣無故”去懷疑猜測大哥的人品呢?就算上元節我看到大哥和雪凝在一起賞燈,也頂多以為那隻是巧遇,斷然不會猜疑他們的關係,更別說是洞察到他們的陰謀了。如果不是那串項鏈,也許現在我還會對麵前這位謙謙君子無比崇拜呢。正是因為我懵懂無知,遲鈍少思,所以大哥才選擇我作為打擊李恪的突破口,而且能夠得逞。


  顯然我已經被大哥盯上了,雖然他已經得逞,但是我對他而言是否再無利用價值了呢?我會不會再次被利用呢?


  吃一塹,長一智,聰明人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我看清了自己的弱點,就不能再繼續甘當別人的工具。


  今天大哥對步搖絕不像是單純的奉承,也許是有的放矢,別有目的。高陽和吳王相善人盡皆知,大哥討好步搖,難道是要分化瓦解李恪的勢力?還是假意接近吳王親近之人好於中取便再下毒手?就像利用我一樣?不論是哪一種,最終的矛頭都指向了李恪。幸好步搖對大哥好像十分反感,這或許是皇家公主天然的政治警覺性的體現吧。


  大哥正用和善的目光注視著我,好像在等待我的回答,又好像在窺探我的內心。大哥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的陰險毒辣是顯而易見的,可他的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也很難斷定一定就是偽裝,也許這正是他的多麵性格。


  想到大哥親手炮製李恪對我的誤解,造成我來大唐以來最大的痛苦,我就忍不住怒火中燒!憤怒驅散了我心中的苦楚憂傷,取而代之的是和大哥周旋一番的決心。


  可是,我不能把憤怒寫在臉上,讓大哥覺察到我已知道真相。我決定在大哥麵前繼續做個被利用了還“茫然不知”的傻小妹,而且要大哥認為,我比他想象的還要傻。然後借一切可能之機不露聲色、不留痕跡地接近大哥,看看大哥還有什麽神通。


  眼下機會就有一個。


  “大哥,我要怎麽裝扮才像個侍衛呢?”


  我決定跟大哥走一遭。


  夜幕降臨,長安城變得流光溢彩,分外繁華。毓秀閣華燈初上,歡送西域諸王的夜宴即將開始。毓秀閣前車水馬龍,熱鬧非常,可謂群賢畢至,冠蓋雲集。龍車鳳輦、寶馬神駒紛至遝來,王公貴戚文武官員魚貫而入,閣前通稟傳報之聲不絕於耳。


  “光祿寺少卿房大人到——”傳報官報道。


  一身華服的房遺直昂首闊步登上大廳。身邊跟著一員小廝。


  人群中發出一陣不小的騷動,一個從四品當然不至於有如此的風頭,房遺直的引人注目,源於他聲名鵲起的新貴身份。


  “房相國真是教子有方啊,能得國舅大人如此器重,房少卿是頭一個呀,看來升遷之日近在眼前嘍!”官員們七嘴八舌地議論紛紛。

  房遺直與同僚們互致寒暄之意,同時享受著來自於四麵八方無比豔羨的目光,好不得意。


  就在房遺直忙於應酬之際,與他同來的小廝偷空擠進了大廳一角,這裏遠離貴賓席,是專為隨侍與低級小吏準備的“站席”。


  小廝和他的主人一樣,同樣引起周圍群侍的側目。他的衣著裝扮比近侍略顯華麗:頭戴長腳羅襆頭,身穿翻領紫繡袍,腰係白玉蹀躞帶,腳蹬金線皂羅靴。眉目如畫,清秀俊逸,毫無仆從的庸俗,倒有公子的氣派。話休絮煩,揭開啞謎,此人就是——


  ——我。房家四小姐房遺墨。


  這身行頭是何處得來的呢?是在大哥的建議下,在三哥遺則那裏借來的。這是三哥十四歲時的便裝,我穿上居然頗為合體。於是扮作小廝,乘馬隨大哥前來赴宴。原本父親也在受邀之列,不知為什麽卻謝絕出席。而且看到我準備和大哥一同出門的時候,眉間似有不悅之色,又是怪事一樁。


  在這個盛大莊嚴而又十分陌生的環境中,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禁緊張起來。


  一連串的傳報聲驚醒了我,原來是長孫無忌、李治以及諸位皇子陸續來到。恍惚之中我仿佛聽到李恪的名字。正要找尋他的身影,前麵早已是人頭攢動。


  這時,大廳中央傳出一聲通報:“陛下聖體違和,不能親臨,特命九皇子——晉王殿下代為賜宴。”


  四下裏頓時一片竊竊私語之聲。


  又是揮刀、又是投床的一番折騰之後,皇上大概沒有心力應付這些社交儀式了,至於李治的代君賜宴,是太明顯的暗示信號:未來儲君之位非李治莫屬了。


  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從人群中扒開一條縫,遠遠望見李治端居主座,長孫無忌位於次席,皇子、宗室和官員坐在左席,西域王公和使臣坐在右席。


  夜宴正式開場。


  在一串編鍾的清雅映襯下,雅樂奏響,絲竹管弦之聲有如之音,蕩人心魄。麵對在龜茲未曾聽過的音樂,我似乎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終於知道何為“餘音繞梁,三日不絕”。竟暫時將李恪忘之腦後。


  終於看到了樂隊的確切位置,規模之大決不亞於所有西域褚郭樂隊加起來的總和,我猜想全長安,不,應該是全大唐最優秀的樂師都齊聚一堂了。


  陶然自得了不知多久,樂聲暫停,我才醒過神來,再看席上,早已是一片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整個場景蔚為壯觀,與我腦中中的景象並無二致。我暗自慶幸自己今天真的來對了,看到聽到了那麽多過去隻能憑空想象的事物,也不枉我來大唐一回了。


  我欣賞著眼前的“畫作”,忽然,我的目光定格在左席上首的一處,再難移開。“是他!”我差點喊出聲。


  是吳王李恪,那個讓我飽嚐心靈苦難的冷麵王子。


  李恪宛如一尊冰雕,筆直的端坐席中,並不與鄰座賓客把酒言歡,而是默然無語,自斟自酌,雙目始終注視前方稍下的地方。他的凝重與沉默和整個宴會歡快的氛圍格格不入。


  我立刻感覺到一股徹骨的冷氣直衝後背,但同時又分明有種難以名狀的興奮之情。我的心就在忽冷忽熱之間輪番痛楚著。


  席間忽然安靜下來。一陣清脆婉轉的琵琶樂聲響起,一個美豔不可方物的綠衣女子來至席前獻舞。隨著曼妙的琵琶曲,踏著鼓點,綠意女子舒展開婀娜多姿的身段,輕舞長袖,時而輕盈跳躍,時而慢步回旋。莫非這就是著名的《綠腰舞》?那女子高超的舞技征服了在場的絕大多數觀眾,激起一片讚歎與喝彩之聲。熱情奔放的西域賓客被這絕美的景象感染了,紛紛不顧禮儀,有的大呼小叫,有的手舞足蹈,還有一位竟然情不自禁走到筵席中央,跳起了西域的胡旋舞,與綠衣女子一呼一應,相映成趣。宴會的氣氛頓時達到了高潮。


  然而至少有兩個人完全沒有辦法加入其中。


  李恪仍然麵無表情,目不斜視,一杯接一杯的鯨吸海飲,舉觴連連。人言,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然而眼前豪飲的是李恪,潸然淚下的卻是我。


  難道他想讓自己變得麻木,無知無覺?又或者是想用酒洗去腦海中的我,把我從他的記憶中徹底地抹除?


  難道他真的那麽恨我,恨不得殺了我?


  我聽到自己的心撕裂的聲音。


  戌時將過,坐上賓客已是醺醺欲醉,倦意頻仍。


  在長孫無忌的示意下,李治先行退席回宮。賓客們也相互告別,散去大半。


  大哥與幾位同僚似乎相談甚歡,似無即去之意,幾位皇子和兩個西域王子聚在一處嬉笑狂歡,好生熱鬧。


  隻有李恪一人,仍然持杯在手。


  我身邊的侍從也大都散去,我和李恪之間一下子近如咫尺一般。雖然我身著男裝,仍然懼怕會被李恪識出。我頻頻望向大哥,希望馬上離開這個令我窒息的地方,可大哥卻遲遲無意離去。我必須繼續目睹李恪的自傷自虐!我真的受不了了,甚至想跑到李恪麵前把真相和盤托出!我是無辜的,為什麽要忍受這般痛苦?如果現在不解釋清楚,我會崩潰的!


  可是,解釋有用嗎?


  就算我能解釋清楚,李恪會相信嗎?就算李恪會相信,我卻是仇人的妹妹,他還會再靠近我嗎?就算我們還能來往,已經造成的後果又豈能挽回?因為我的一時幼稚,一時輕信,讓他前功盡棄,功敗垂成,也許永遠的輸掉了奪嫡之戰,在此之後還要在他麵前證明自己的清白,一定要讓他原諒我這個不慎毀掉他雄心、葬送他夢想的女子嗎?那隻會令他更加痛苦。


  解釋不是救他,而是害了他。如果是這樣,不如將錯就錯。


  如果恨我能使他好過一些,我願意把真相永遠埋葬。


  我信步出了大廳,獨倚危欄,任憑涼風吹拂著臉上的淚痕。舉目遠望,一彎殘月懸掛半空。常言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世間眾生莫不如此。又何必苦苦強求圓滿呢?一切隨緣吧。


  忽然,臨近的側廳之中傳來一陣陣喧鬧聲,隱約夾雜著女子的低泣。我走近側廳,立在門邊,遠遠看到幾位皇子和那兩個西域王子聚坐一處,那個綠衣舞女站在不遠的一處台子上,不時飲泣,旁邊一個貌似樂班班主或樂師的老者不住的哀聲歎氣。

  我稍稍走近幾步,看清其中一個是蜀王李愔。


  我壯著膽子走到侍立一旁的隨從之中,想一探究竟。


  “怎麽,100兩黃金就是極限了?豈不辜負了這女子的美色?既然諸位願意割愛,小王承讓了。哈哈哈~”  李愔語意曖昧,微微的酒氣又讓他的狂放增添了幾分


  李愔所謂100兩黃金是什麽意思?難道他要買下這女子不成?

  “慢著!本王出黃金200兩!難得長安有如此佳色,錯過豈不可惜?既然明日就是歸國之期,今晚能與佳人良宵一度,不正可為本次長安之行劃上圓滿的句號嗎?蜀王殿下,是否還要繼續和本王一試高下?”


  什麽!?原來他們是在爭買這姑娘的“一夜”!真是豈有此理,等等,這個不是焉睿王子嗎,在馬場見過的,剛才筵席上離的太遠沒看清,原來和女子對舞的也是他。


  蜀王淺淺一笑,微微搖頭,表示放棄。


  半晌無人再出高價,焉睿王子見對手紛紛繳械,更加忘乎所以,哈哈大笑。


  笑罷,徑直走到女子麵前,全然不顧那女子的苦苦哀求和極力躲閃,竟將她一把抱起,扛在肩頭!可憐那女子怎樣掙紮,卻隻能任憑王子旁若無人的把她搶走。


  看到這裏,我實在忍無可忍了。一股無名火直衝腦門,我忘了自己的身份,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


  就在焉睿王子將要走到門口時,一個弱小的身軀擋在了王子和大門之間。


  “請王子放過這個女子。”


  “你是何人?膽敢攔住本王的去路!快快閃開!”


  周圍的侍從都看呆了,幾個皇子也走了過來。


  “這裏是長安,是大唐的國土,這女子是大唐百姓。請王子以大唐與焉睿友好邦交為重,凡事三思而行,切勿做出有損焉睿國聲威的事!”


  我驚異於自己哪來的這股勇氣:“諸位皇子殿下,請看在這女子是大唐人的份上,勸勸焉睿王子取消這筆不光彩的交易吧!”


  說完,我環視眾人,不期與蜀王的目光交匯,李愔狡黠一笑,顯然一眼認出了我,眼中似有譏諷之意: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我倒要看看你今天如何收場。看來他對自己的風流薄幸沒有絲毫的愧意,倒是一心想看我當眾出醜。


  在場的所有人都有意“靜觀其變”。


  焉睿王子把肩上的女子放了下來,將其推倒一旁。


  那女子戰栗著爬起身,向我投出感激的眼神,然後和那個老者相扶而去。


  焉睿王子卻向我投來了凶狠的目光。顯然,他放掉女子不是因為良心發現,而是被我壞了興致,現在要拿我泄憤!


  “你吃了熊心豹膽,敢和本王數短論長!我倒要看看,今天我打死一個大唐的奴仆,誰敢把本王怎麽樣!”


  王子一步步向我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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