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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吃

  “你不會明白的。你看到的隻是冰山一角。我來長安的途中多次遭遇伏擊。那支箭隻是個小插曲。我的世界就是如此:我是吃人的野獸,也是別人的獵物,如果不想被殺死,就要搶先咬斷別人的喉嚨。很危險,也很簡單。我已經習慣這樣的生存之道。但是,”


  李恪站起了身,走出幾步後,轉身對我說:“這樣的生活不適合你。我不想讓你卷入這無畏的紛爭。”


  “我、我什麽危險都不怕,隻要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承受一切想象不到的事。沒有你,我、我的生命還有什麽意義?”我害怕李恪的仁慈會把我遠遠推開,急忙表白。


  情急之下我的語無倫次讓李恪的表情舒緩了許多,他微微一笑:“你到底是什麽怪物?”


  怪物?什麽意思?

  李恪重新坐回到我身邊深情地說:“從小到大,除了母妃、李愔和高陽之外,任何人對於我來說隻是拒絕我的人和加害我的人,母妃去世後,我就去了封地,那年我十五歲。我開始壓抑自己的感情,隱藏自己的欲望。在別人眼裏,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冷血動物,卻看不出我想要的是什麽。人,對於我的意義,隻有需要與否。隻要是我需要的,我會毫不猶豫的占有或利用,我從不認為這是自私。一直以來對於我想得到的卻總是失去,失去。因為失去了太多寶貴的東西,所以更加視擁有的一切為理所當然,無論是通過何種手段所得。我沒有對任何女子動過心,哪怕我有過妻子,還有過其他女人。我已經習慣無視自己已經擁有的東西,不知道為何要珍惜,所以就算失去了還是沒有心痛的感覺。但是現在的我,竟然會情不自禁去注意一個人,竟然如此在乎一個人的感受,竟然關心一個人的安危勝過關心自己,竟然甘願為一個人放棄多年所求。這個人就是你,讓我這個冷血自私的人束手無策的怪物。”


  我幸福的把頭靠在他的胸前:“你說過願意為了我放棄皇位江山。如果真的在乎我的安危,我們一起遠離長安這個是非之地如何?”


  李恪笑了:“樹欲靜而風不止。如果遠走天涯也注定永無寧日,你還願意伴我左右嗎?”


  我毫不猶豫的說:“不能和恪哥在一起,與死無異。”


  李恪現出了明朗的笑容:“墨兒,我曾經立誓要奪回屬於我的一切,現在為了你,我要破掉這個誓言。從今以後,你的安危是我唯一在乎的事。”


  “恪哥......”


  李恪再次擁我入懷。


  “墨兒,我有兩個問題。”


  “什麽?”


  “第一,你願意嫁給我嗎?第二,這個問題的答案,與第一個問題的回答是一樣的嗎?”


  “這......”我想了想,看到李恪狡黠的笑容,突然明白了,這個問題我隻有說:是


  “哼,又落入你的圈套裏了。”我舉起拳頭,輕輕落在他的胸口。


  “那答案呢?”


  “恪哥,我肚子餓了。”


  “走吧。”

  “去哪兒?”


  “去填飽你的肚子。”


  ......

  五陵年少度白馬,落花踏盡何處遊,笑入酒肆中。長安的西市舉世聞名。大唐上至王公貴族下到平民百姓甚至是外邦的巨商名賈都在這裏雲集一堂,各類名店鱗次櫛比,酒舍食坊目不暇接,美食名吃更是應有盡有。有李恪這個“富家大少”在身邊,我不必擔心“囊中羞澀”的問題,暫時拋開了淑女風範,好好慰勞了一番自己的腸胃。說也奇怪,雖然數不清的美食下了肚,卻越吃越想吃,好像總也感覺不到飽。而李恪呢,跟平時相比簡直判若兩人,每一種小吃都比我多吃一份!

  看著他不顧吃相的滑稽樣子,我開玩笑地問:“看來美食當前,吳王殿下也經不起誘惑啊,哈哈”


  李恪沒有應答,大嚼著嘴裏的美食,當他準備再一次咬向手中的酥餅時才“忙裏偷閑”的對我說:“你不是要和我比賽誰吃的多嗎?再不加油可要輸了!”


  我被他的話點燃了鬥誌:“哼,我從小就是遠近聞名的“大胃王”,今天一定要讓你見識到我的風采!”


  李恪指了指我手中的白糕,又指了指我的嘴巴,示意我別光說不練。


  隻這一眨眼的工夫,他又吃掉了幾個蝦餃。


  我和李恪填滿了肚子,準備打道回府,馬背上還有兩個做工精美的食盒,裏麵是應我強烈要求而買回的白糕。


  “謝謝你,墨兒,是你讓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放肆的嚐到西市的美味。”李恪恢複了一貫的深沉持重。


  “是我該謝謝你才是,讓我吃了那麽多免費的美食。”我俗不可耐的幽默感似乎掩蓋住了李恪那份第一次“開懷暢吃”的欣喜。


  分手時,他又問了我那個相同的問題:“墨兒,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看了看馬背上的食盒,說:“恪哥,我想天天和你一起吃白糕。”


  在以長孫無忌為首的規模浩大的太子一黨的掌控之下,李治這位新晉太子似乎做的得心應手,一向以“乖王子”形象著稱於世的他,處理起相關政務竟然也頗得要領,長孫無忌多年來的精心教授固然功不可沒,然而李治本人的資質也的確超乎外人對他的某些評判,選他做太子,也許並不是一個很糟糕的決定。


  對李治的各種好評,連待字閨中的我都風聞於耳。然而唯獨沒有聽到父親對太子有過絲毫的評判。每次去給父親請安時,不是在門外聽到長籲短歎,就是看到父親麵帶鬱色。父親鬱結在心的時候神色更顯凝重,我甚至不敢開口相問。隻能暗自揣測原因。我想,所謂心有靈犀,父親心境如此,多半與他分外了解的那個人相關,那個人就是當今皇上。


  我猜想,李治的表現再怎麽盡如人意,在皇上心目中也無法與李恪相提並論。李治的分量確實不夠。也許令皇上備受煎熬的不是之前李恪的所作所為,而是對李恪一次次的忍痛割愛。如果不是萬般無奈,皇上何必要割舍與楊妃的夫妻之情,淡化與李恪的父子之情,在立儲問題上有意避開李恪這個最佳人選?皇上何嚐不知,是自己的“冷漠”把李恪逼到了無路可退的境地,他的反抗是那麽的不得已和理所當然,皇上對此有苦難言,他的心痛任何人也分擔不了。半生追隨皇上的父親自然也隻能看在眼裏痛在心上。

  父親早朝後回到相府。我如同往常一樣到書房向父親問安。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父親厲聲喝到:“這個逆子!......”嚇的我趕忙立在院中,父親為何大發脾氣?不會是在說我吧?

  就在我因為不知何事而緊張的時候,書房門開了,三哥遺則從裏麵走了出來,表情十分嚴肅。


  我怯生生地問:“三哥,父親他......”


  三哥看到我,表情立時舒緩了許多,和聲細語的對我說:“是小妹啊,不用緊張,父親發脾氣是因為大哥,跟我們無關。你進去請安便是。”


  又是房遺直。難道他做的醜事讓父親知道了?“大哥怎麽了?”我急著想知道答案。


  “這......”三哥麵露難色。似乎不方便告訴我。


  也許是不想看到我擔心著急的樣子,三哥還是向我一吐實情:“大哥今天在早朝上參了吳王一本,參他借故滯留長安不肯前往封地。”


  “什麽?”我驚歎一聲,卻說不出話來。


  “皇上當時沒說話,把奏本按了下來,臉色卻非常難看。其實大哥一直在找吳王的麻煩,應該都是長孫國舅的意思。奇怪的是父親對大哥聽之任之,不加幹涉。沒想到這一次竟然公開彈劾吳王。可能父親看不下去了,發了脾氣。不能多說了,我這就去找大哥,父親要見他。”


  我聽著三哥的話,傻傻的站著,大腦一片空白。


  三哥走出幾步又站住,回頭說:“小妹,你......”


  我看著三哥,不知他想說些什麽。


  “你、你勸勸父親吧,他一向最疼愛你,隻有你能讓他心情好些。不過別說你知道了大哥的這些事。”


  三哥離開了。我能感到他最後一句話中的猶疑,以及說出實情之前的為難,僅僅因為這一切都和李恪有關,而李恪對於我的意義,在三哥為我傳遞錦帕之後,就不再是秘密。


  我早該想到,大哥針對李恪的陰謀不會輕易停止。可是得到了愛情的我卻把這忘到了九霄雲外。現在的我再次被那種熟悉的恐懼感包圍。


  原來,這些天當我沉浸在愛情的甜蜜中時,李恪卻時刻麵臨著明槍暗箭。可他卻沒有在我麵前透露分毫!


  我現在明白他因何長歎“樹欲靜而風不止”,也充分見識到了李恪的隱忍。


  我來不及細想,眼下先去勸慰父親。


  “父親,遺墨來給您請安。”我在書房門外小心翼翼地問訊。


  “進來吧,墨兒。”屋內傳出父親稍顯低沉的聲音。


  我輕輕走進書房。盛怒之後的父親稍稍平靜了下來,然而神色畢竟不同往常,凝重的看上去有些可怕。

  父親沒有急於掩飾情緒,他緩緩起身,踱至窗前,良久無語。看到父親如此,我感到說些不痛不癢的安慰之詞無濟於事,但又不好擅自告退,所以隻好侍立在旁靜觀其變。


  須臾,父親轉身,語重心長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為父出身寒微,幸遇明主,蒙聖上不棄,提攜有加,更將高陽公主下嫁遺愛,我房氏一門可謂隆寵已極,何敢再負他求?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古今一理。為父隻求家門子孫俱各平安,就是我房家的造化了。”


  我走到父親跟前,想要好言勸慰,卻又想不出合適的說辭。沒錯,一切昌隆之家最終都逃不出大廈將傾的命運。隻是麵前的父親那難以名狀的悲苦之情實在比任何的語句都更能觸人心弦,令人心酸。雖然我們不是血緣概念上的父女,但是父親正直的為人以及來大唐以來給予我的無微不至的父愛,已經使他在我心目中與親生父親無二。看著父親斑白的兩鬢,那風燭殘年的悲涼之氣令我忍不住潸然淚下。


  父親看到我流淚,似乎感到有些意外,若有所悟地說:“遺墨啊,你是我唯一的女兒,你的終身幸福為父一直懸掛在心。女兒家最重要的就是要嫁個好人家。為父知道你不喜歡給你安排的婚事,可你畢竟年少不更事,為父怎能任著你的性子來,眼看著你誤了自己的終身。陸家和我多年至交,陸公子無論人品才學俱是萬裏挑一,你早一天嫁入陸家,為父也好放心。”


  一時間,我感到雲山霧罩一般。父親為何會在此時舊事重提呢?好不容易最近一段時間父親都沒有提及這樁婚事,我以為自己暫時可以鬆一口氣,聽到父親這番話,我感到這件事或許比大哥的時時發難還要棘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方寸大亂,不知所措。


  父親見我無言以對,忽然用一種較剛才稍顯嚴肅的口吻說道:“最近聽下人說,你常常出門遊玩。不是為父要你足不出戶,若在以往,就是去東都玩上旬月也無妨,隻是目今你婚期將近,也該收心才是,以免招外人閑話。”


  父親的話分明意有所指。難道是這幾日我與李恪過往甚密的事情被下人們非議,傳到了父親耳中,才引起父親的警覺,所以有意提早給我辦婚事?


  從書房離開後,我於路邊走邊回味著父親剛才的幾番言語,想把這千頭萬緒縷個分明。父親或許是危機感強烈,急於給我安排一個好歸宿,所以不為大哥的事生氣,反倒關心起我的未來。如果隻是這樣,倒也無需過度擔心。然而,我似乎有一種直覺,父親的意圖沒有這麽簡單。“高陽公主下嫁遺愛,我房氏一門可謂隆寵已極,何敢再負他求?”,“水滿則溢,月滿則虧”......這些話是什麽意思呢?無非是說房家已經娶進一位公主,和皇室的關係算是到頂了,不能再有其他奢望,否則就會“水滿則溢,月滿則虧”。這樣看來他大概很難再接受一個皇子做他的女婿。如果父親知道李恪和我之間的感情,他會不會反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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