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刺客之國(二)
大帳中,上百個半大的孩子自相殘殺,慘叫聲,痛哭聲,呻吟聲,聲聲淒慘,地上已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屍體。
沈易先被那大胖子一陣拳打腳踢已無絲毫還手之力,他的哥哥艱難的幾次支撐起身體又被人1群踩倒。
沈易先已被打得癱倒在地,有進氣無出氣,這時帳簾大開,擁進來一群裝束一樣的人,用刀指著這些孩子。
這下驚變陡起,嚇得眾人暫時住了手,這時有一人上來點數,當發現這群孩子存活下來的人數已達到一半以下後,這才向一個頭目點了下頭。
那頭目手一揮,帳篷隨即被拆掉,原來外麵已是傾盆大雨,黃豆大的雨點滴在沈易先臉上,幾乎睜不開眼,他和哥哥相扶著站了起來,那個打他的大胖子此刻也站在他旁邊。
雨水不停傾瀉而下,周圍的火把幾乎就要被雨水澆滅,明明滅滅間,眾饒腳下,屍體中的血液染紅了積存的雨水。
嘩啦啦的雨聲中,沈易先抬起頭一看,原來不光是自己所在的一群人,他們這樣存活下來的人足有上千人在雨中瑟瑟發抖。
遠遠傳來一聲高亢,陰惻惻的聲音:“歡迎諸位經曆鄰一輪選拔,你們之中將有十個人最終會成為我們剌客之國的臣民,好了,今的考航此為止,大家做個好夢!”
這時周圍的那群士兵,轟趕著他們將地上所有的屍體扔進了一個大坑中,進入了身後十幾座大房子內。
每個人進了房間後,隻見地上鋪著幾十張爛草席,一張三條腿的長桌上,有一燭台,透過昏黃的燭光下,隱隱可見牆上,地上,有幹涸發紫的血跡,這多少讓他們感到可怖。
眾人隻好席地而臥,沈易先和哥哥一起剛並排躺在地上要睡覺時,這時那個打得哥倆滿地找牙的大胖子忽然一下爬了過來,嚇得倆人霍的站了起來,厲聲問道:“你要幹什麽?”
隻見那大胖子摸了摸大光腦袋,顯得極為不好意思道:“俺娘把我送到這兒來時叮囑我要好好活下去才能再見到她,我怕再不見到她,所以我才那樣,可知我並不愛殺人!”
沈易先聽後,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心想,誰不想再與自己的親人見麵呢?
也許這就是每個人對素不相識的人痛下殺手的原因吧,當外在的環境逼迫之下,每個人都能變成惡魔吧!
想到此,他反而不出任何的原諒這胖子的話,隻好拍拍他道,“早些睡吧,至少今晚我和你不必再互相為敵了!”
第二淩晨時分,眾人正呼呼大睡時,大門咣當一聲被踹開,呼啦啦闖進一群人,喝令道:“起來,起來,該活動活動筋骨了!”
這些孩子被這些人踢醒,趕忙爬起就往門外站隊,此時雨已停歇,才剛剛泛亮,透過暮色的晨光,沈易先才發現站在隊伍前的那刺客之國的首領不過是一個不起眼中年男子。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人生不過百年,與其默默無聞,苟活一生,還不如燦如夏花,即使如流星般轉瞬即逝,也要世人畏懼我等!從今日起,你們跟著教官習練殺人技藝,以一月為限,優勝者進入下一輪學習。”
這時一名教官出場,朝著眾人大聲喊道,“從今日起,開始練習耐力,現在開始習練速跑,你們隻需跑到對麵,跳過河岸者合格!”
沈易先一見對麵河岸不過離這裏數百米,跑過去,隻要努力跳過六尺寬的河麵即可,想必是十分的輕鬆。
與他抱有相同的想法大有人在,以一百人為一隊,眾人表情輕鬆的列為一長隊,下了場地中,隻見騎馬的教官遲遲不發令,眾人正驚疑不定時,忽見這群人抬著上百隻大鐵籠進入場地。
鐵籠中似有活物轉來轉去,左右四處聞嗅,眾人一看,怎麽這麽多大狗,隊伍中終於有人認出,這並不是狗,狗的尾巴不會這樣直垂於地,這居然是狼。
眾人心想這是要幹什麽時,隻見那在邊上的教官哈哈笑道:“諸位,各安命,隻要逃到那河岸上,你們就算逃出生了,跳不過去,那就怪你命不好,我再提醒諸位,它們可都餓了三個月了!”
在場上的那一百人,已嚇得魂飛魄散,隻聽一聲鑼響,鐵籠中餓得兩眼冒綠光的狼一下被放出,它們如同離弦之箭,一下躥入了人群,人群中淒慘的呼救聲並未引來那群饒同情,反而哈哈大笑。
那場地中的人為了逃命拚命狂奔,身後就是凶殘的惡狼如影隨形,等這一百人逃過對麵河岸上時,也隻剩不到一半人。
輪到沈易先哥倆時,還好除了哥哥腿上被狼咬了一口,哥倆總算安全過關。
最為慘烈的是胖子被狼撕咬的那一幕,他雖然力大無窮,可是他決計是跑不過惡狼的,剛一上場,就被幾隻惡狼同時咬住。
他一邊慘呼,一邊拚命往前帶著惡狼往前跑,一邊痛苦得哀求,痛呼道:“娘啊,你在哪?我要回家,我怕再見不到你了!”
終於他見生存無望,轉身與惡狼搏鬥,拚著自己手臂不要,硬生生將手從狼嘴中伸進去將狼連氣管帶掏出了內髒,可狼生性凶殘,其餘的狼一下擁了上來將那死狼連帶胖子手臂吞食殆盡。
最後那胖子終因流血至多,體力不支,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立刻群狼一擁而上,將其分食而盡。
從那一刻起,沈易先就覺得自己的哥哥似乎被慘烈的一幕所震動,在接下來的訓練中幾次差點丟了命,有幾次,幾乎就是刻意為之。
每一回來,隊伍中的人數不斷變少,空出的房子也越來越多,房間中也更為空曠。
一的重複,使沈易先見慣了生死,對於白還活蹦亂跳的同伴到晚間已是冰冷的死屍一具,早已習以為常,有一段時間,使沈易先覺得已然習慣,似乎認為這才是人世間應有的樣子。
隨著訓練一加劇,所有存活下來的人殺饒技藝也每日不斷精進,最後留存下的三百人似乎很難在被遴選逃汰下去。
起初每的人數下降很快,到後來每隻少三到五人,再到每隻死一人,最後不再有人輕易死去時,最終決戰的那一終於來到。
三百人,每十人為一組,共分三十組,捉對廝殺,首輪逃汰下去十五組,剩下十五組再次組隊,最終留下了三組,三十人捉對廝殺。
最讓人不願見到的一幕還是不幸出現了,兄弟倆人被分到兩個不同的組,為了存活下去,兄弟倆人隻能有一人活著。
這一哥哥那一組幾乎全是高手,互相拚殺至沈易先所在的一組被殺得七零八落,最後哥哥為了讓弟弟有機會存活到最後,從背後偷襲了自己的同伴,連殺兩人後,最終惹惱了同組的殺手,合力將他殺死。
當刀子刺入他的肚腹後,他似乎並未感到疼痛,決鬥叫停的那一刻,沈易先上前抱住他的哥哥,大聲哀嚎。
“弟弟,你不必難過,其實我多想回到從前那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過得雖然艱辛,但是多麽開……心呀!”
他的哥哥臨死時的眼神充滿了歡愉之色,仿佛恍恍惚惚又回到了那場大雨之前的山村,家家炊煙纏繞,雞犬相聞。
他和自己的父親在田間勞作,眼見沉甸甸的麥穗成片,微風輕撫,麥浪或高或低,心中有不盡的喜悅。
直至太陽落山的那一刻,他和自己的父親才相伴而回,當金色的餘暉灑滿山穀,一川溶金,母親和弟弟早站在柴門內等候他們歸來。
“哥哥,哥哥!”
沈易先大聲的哭喊著,他的哥哥才回過神來見到自己的弟弟,有那麽短短一瞬,哥哥的眼神好似父親一般,他費力的抬起手撫摸了下弟弟已完全脫去稚嫩,剛毅的臉寵,笑了笑。
“別再叫醒我了,我早已不想麵對這個殘酷無情的世界,原諒我實在沒勇氣再陪你走下去了!”
他話的聲音漸漸變弱,幾乎不可聞,到最後終於沒了聲息,沈易先死死抱住他的哥哥,已然哭不出聲音來,無聲的悲嚎頓時讓在場的所有人為之動容。
那幾個合力殺死他哥哥的人心中湧起無限的恐懼,一個緊緊握住了長刀把,另一個挽了下九節鋼鞭,鋼鞭末尾輕微的金鐵撞擊聲一下驚醒了沈易先,一個飛身撲了上去,頓時金鐵相擊聲大作。
這時那中年男子早已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立刻飛身撲下,如同一隻大鳥,以一把紙扇以鉤,點,掃,踢,撩,撲,頂,七字連環訣,以極其迅疾的手法,遊魚一般的身形,將十饒兵器一一擊落。
隻聽叮叮當當數聲,眾人還在發怔之時,兵器已落了一地,擂台上外圍的士兵一下將眾人隔開。
“別呀,你們這十人可是我投重金訓練而出的,你們每人都是我的搖錢樹,我將把你們待價而沽,賣給那些出得起黃金的君主!”
最後沈易先被大梁的建真皇帝買走,組建了自己的禦林鐵衛,沈易先為隊長。
此次再回刺客之國,故地重遊,勾起了沈易先許多傷心往事,很多年以後,在一次京都,公主開辦粥棚救濟災民時,沈易先在擁擠的人群中,見到了一個極為熟悉的身影。
他認出了她,可她並未認出他,許是多年以後他從前幼的身形已長成了壯碩的男子漢,又許是明亮的甲胄從未讓她敢抬眼仔細觀瞧。
他給她盛了一大碗稠稠的米粥,使得別的難民見了不免露出異樣的眼神,這種眼神既有三分驚詫,又有三分羨慕,更多的則是嫉妒與憤恨。
他們卻隻敢抬眼看了下這年輕的護衛,見他胸甲紋飾上刻有白虎,知是皇帝身邊的鐵衛,迅速低下了頭,或將眼神飄向別處,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而她則是完全意外與驚喜,抬眼對望那一瞬,沈易先心痛的發現,從前那個精練能幹的母親已消失不見。
她或許已是死了,站在他麵前的母親,兩鬢斑白,臉色蠟黃,一臉風霜,滿臉世故,眼神望向他是更多的是狡猾和無賴,並無一分感激,也無半分親情。
“哎喲喂,這怎麽?這位軍爺,您真是開眼,奴家在這兒謝謝您了,要不您有空,來振東幫,奴家認得好多漂亮……”
她話半截就再也不下去了,眼前站著的這位年輕侍衛分明就是她在這人世間最想見到,可又最怕見到的人。
沈易先見她的眼神由驚異再到懷疑,由懷疑再到驚恐,悲痛,慚愧,最後決絕的轉身而去,一個衰老佝僂的背影就要一步一步遠去。
沈易先忙追了過去,攔住母親,卻被她一個拐扙作勢要打,他本能一躲,他母親想奪路而逃,卻被他跪著拉住,母子倆在人群投來的詫異的目光中抱頭痛哭。
沈易先安頓好母親後,曾請劉太醫前來診斷,一番診斷後,將沈易先叫在左右沒人處,告訴他,他的母親由於多年來風餐露宿,積勞成疾,已是多病纏身,怕已是去日無多,連藥都沒開,便搖頭歎息而去。
沈易先送走了劉太醫後,轉身竟見母親就在廳堂等候,原來她已聽到他們剛才的對話。
沈易先本以為母後為她自己的病情憂心,卻未曾想她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易先,你可恨過我?”
沈易先聽聞此言,心中千言萬語連同那悲慟之情一齊湧上來,可到了嘴邊卻化作一句:“都過去了,母親大人勿要多想!”
他本想雲淡風輕去,哪料到母親頓時淚飛如雨,一聲哀嚎癱軟在那門廳之上,嚎哭道:“我不是不知道你們去了哪,可我真的是沒辦法呀,與其和我在一起一同餓死,還不若放你哥倆一條生路,可,可那是條什麽路呀!”
沈易先在母親的嚎哭聲中強忍淚水,眼前似乎重現簾年大哥的淒冷,絕望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