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灰姑娘沒有水晶鞋
冬去春來,花謝花開。
時間不會停止,生活還是要繼續,抓住過去不放,折磨的還是我們自己。沒有人在乎我們的喜怒哀樂,沒有人感同身受我們的痛苦,就像沒有人在乎嫩綠的芽下麵是片片枯葉化成的泥土。我們能做的,就是喝掉我們親手釀的酒,不管是酸是苦,是香是辣,一飲而盡,慢慢回味。
我們不過是飄飛於空中的蒲公英,看似自由,實則身不由己。
隻怪,我們的翅膀太脆弱,被風折斷。隻怪,我們的身軀太渺小,被雨打落。隻怪,我們的生命太脆弱,被意外湮沒。
不過,我們還有希望,隻要有風,它就一定會給我們落腳的地方,哪怕它會折斷我們的翅膀。
有了家,就無須飛翔。
這道理你懂,我懂,傲藍更懂。
可是懂和做到之間,還是有一條深深的溝,需要用盡全身力氣,摔的遍體鱗傷之後才能跨過去。
傲藍努力讓生活回到正軌。她像以前一樣吃飯,睡覺,看書,寫作,彈琴,參加音樂會,去夏青的酒吧,去瘋,去鬧,去笑······可她每一次笑,都會把一滴眼淚退回心裏。眼淚太熱,經常燙傷自己,滋啦啦的,那顆跳動的心髒,早已滿目瘡痍,無藥可醫。
冷楓盡量減少工作時間去陪傲藍。陪她逛街,陪她吃飯,陪她看電影,陪她發呆。有時候冷楓甚至連公司都不去了,一整天都待在傲藍身邊。“君王不早朝”的現象又出現了,隻不過這次君王不是照顧懷孕的皇後,而是安慰痛失骨肉的妻子。
傲藍偶爾會問他“你不用去公司嗎?”
冷楓隻是淡淡一笑:“不用,最近公司沒什麽事兒。”
其實傲藍不知道,深夜她熟睡之後,冷楓經常自己一個人在書房裏處理著公司的事務,順便看一下日出。
橘紅色的光像燒紅的利劍,那麽暖,那麽燙,那麽鋒利,那麽無情地劃破天空。在世界的盡頭,太陽探出圓圓的腦袋,可愛的像一個嬰孩,好奇地環視著這個世界,偶爾露出笑臉,溫暖了空氣,融化了彩雲。
殷娜這段時間倒是安靜得很,沒去找過冷楓,也沒有打擾過傲藍。她知道傲藍在這段時間最需要的就是冷楓的陪伴。所以,她不想去打擾。
都是女人,都知道對方的弱點,隻是一場爭奪愛情的戰爭,就算輸了,也沒必要趕盡殺絕。
紅酒杯裏映著殷娜的臉,她注視著酒杯裏的自己,看著看著,就看到了19歲的自己。
那年,她比現在還要瘋,整天染著不同顏色的頭發,踩著鋒利的高跟鞋,穿著誇張的衣服在各個酒吧裏轉悠,認識了很多人,有好人,有壞人,也有渣子,還有Aaron。可那時候,她還是一個相信天長地久的女孩兒,做著所有女孩兒都會做的夢:找一個又高又帥的王子,騎著白馬來到她身邊,單膝跪地向她求婚,然後,王子和公主就像童話裏一樣永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童話隻是童話。
就算你真的是灰姑娘,你也必須有水晶鞋和晚禮服,才能參加王子的舞會。就算你真的是醜小鴨,你的父母必須是白天鵝,你才有機會變成天鵝。
所以,灰姑娘是真正的貴族,醜小鴨是天生的白天鵝。
隻可惜,很多人是灰姑娘,卻沒有水晶鞋和晚禮服。也有很多人是醜小鴨,卻沒有天鵝父母。
有夢還是好的,至少有可以追求的東西。
殷娜那個時候就覺得她的夢,就是尋找王子。
情竇初開的少女沒晚在酒吧、歌廳、舞廳亂竄,就是想著會不會像電影裏一樣偶遇王子,在轟轟烈烈的愛情過後,守護著自己的圓滿。
有一天,她的夢就要實現了。
“我能請這位美麗的小姐喝杯酒嗎?”一個男人坐在殷娜旁邊。
殷娜抬起頭,酒吧的酒精和燈光讓她看不清男人的臉,但大體輪廓還是清晰立體的,濃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迷人的嘴唇。OK,不錯。
殷娜微笑著點點頭。
男人笑得很開心:“麻煩幫這位小姐來杯哈維撞牆。”
“一個人?”男人挑著眉毛問。
殷娜隻是笑笑,沒說任何話。
男人也並不覺得尷尬,晃著手中的酒杯:“女生一個人來酒吧是很危險的。”
殷娜歪著頭看著他:“是嗎?沒覺得。”
服務員把酒端上來,殷娜隻是拿起來聞了聞就放下了。
男人哈哈大笑:“怎麽,怕我下毒?”
殷娜看著酒,拿起來一口氣喝光了。
“痛快!”男人注視著殷娜,“我剛剛跟你說的你忘了嗎?”
“什麽?”
男人湊近殷娜的耳根輕聲說:“女生一個人來酒吧是很危險的。”
殷娜哼笑一聲:“不是跟你說了嘛,我沒覺得。”
迷亂的燈光,迷亂的酒精,迷亂的眼神,迷亂的人。
那一夜,那個男人的力量,他的體溫,他的心跳,他的吻,都深深地吸引著殷娜。她像一隻溫順的貓咪,乖巧的躺在床上,眼神迷離,惹的人心亂不已。
心髒在跳動,身體在顫抖,空氣在燃燒。為了這一刻,讓多少癡情的人展開柔軟的翅膀撲向熊熊烈火,灰飛煙滅。
清晨的陽光被擋在厚重的窗簾外,房間裏有點像黃昏,讓人昏昏欲睡。
殷娜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男人正在注視著她。
他沒走,他居然沒走!
這讓殷娜十分吃驚。往常醒來的時候,都是剩自己一個人,隨手抓件衣服披在身上,“嘩”的一聲拉開窗簾,陽光刺進眼睛,便清醒了好多。
可今天,他就在這裏,真的在這裏。
殷娜揉揉眼睛:“看什麽呢?”
男人把殷娜的手拿開:“不要用手揉眼睛,髒。”
他繼續注視著殷娜,突然笑了出來。
殷娜有點不知所措:“怎麽了?”
男人笑著把殷娜摟進懷裏:“沒什麽,隻是在笑自己。”
“什麽意思?”
男人摸著殷娜的腦袋:“我笑自己怎麽沒有走。”
殷娜心想:原來,你也是想走的。
“那你為什麽沒有走呢?”殷娜平靜地問。
“我也不知道。早上醒來,看見你睡熟的樣子,就舍不得走了。”
殷娜哼了一聲:“騙人。”
男人很認真的說:“我從來不騙女人。”
真的嗎?你真不會騙我嗎?
男人和殷娜的聯係越來越頻繁,他們白天一起吃飯,逛遊樂場,一起玩兒,一起嗨,一起搗蛋。晚上就在一起歡愉,交換著心跳、體溫、呼吸。
當殷娜覺得自己離不開他的時候,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來了:殷娜懷孕了。
她是多高興啊。她拿著化驗單走出醫院,空氣裏都滲著絲絲香甜,藍天映出了孩子的笑臉,孩子的眼睛像殷娜,大大的,亮亮的,鼻子像他,高高的。
多麽可愛漂亮的孩子啊。
殷娜迫不及待的給男人打電話:“喂,你在幹嘛?”
“有事嗎?”
殷娜抑製不住興奮:“告訴你個好消息。”
男人聽到殷娜的笑聲,自己也被逗樂了:“什麽好消息?”
殷娜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一點,一字一句地說:“我懷孕了。”
電話那頭沒有任何動靜。
男人的笑容僵住了。
殷娜依舊沉浸在喜悅中:“喂,你怎麽了?是不是高興地說不出話來了。你肯定不相信。一開始我也不太相信,可等到檢查報告出來,醫生親口告訴我,我才信了,這真的······”
“你在哪裏?我去接你。”男人很平靜。
“我在醫院門口。”殷娜的笑容裏溢出了陽光。
男人來到醫院門口,徑直朝殷娜走過去。
殷娜抱住他的脖子,滿眼的深情:“你娶我吧。”
男人把殷娜的手拉下來,欲言又止。
殷娜終於看出了不對勁:“你怎麽了?”
男人猶豫著,吞吞吐吐:“那個······嗯······我們······”
殷娜看著他,眼睛裏不再是陽光,而是恐懼和不安:“你······不會是不想要孩子吧。”
男人低下了頭:“對不起。”
殷娜呆立在那裏,不知所措。
男人抬起頭:“我,已經,結婚了。有兩個女兒。”
殷娜擺擺手:“別說了,別說了。”
如果現在殷娜手裏有把刀,男人一定會成為肉醬。
沉默了好一會兒,男人仍然沒有說一句話,殷娜絕望了。
“你走吧。”殷娜的聲音很輕,很輕,像一片羽毛,漂浮在空中,想抓卻抓不到。
“那孩子······”
“跟你沒關係。”殷娜說得那麽絕望。
怎麽可能跟你沒關係。
殷娜深吸一口氣:“你走吧,以後不要再聯係了,走吧。”
男人滿眼愧疚:“對不起。”
說完,轉身就走了,走的那麽幹脆,那麽決絕,不留任何餘地。
殷娜忘記了自己是否流淚,她隻記得男人走後,她就進了產房。
跟別人不同,她進去的時候是兩個人,出來的時候是一個人。
她疼的發白的臉上滲著笑容,流著淚水。
一個人坐在走廊冰涼的座椅上,整個世界都涼了。
她的夢碎了,碎成了沙,風一吹,吹進眼睛裏,化成了晶瑩。
她是灰姑娘,沒有水晶鞋和晚禮服的灰姑娘,她也永遠不會變成白天鵝。
夜,那麽黑,那麽長,那麽冷,那麽疼。
隻有淚水,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