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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苗疆蠱事4(13)

  Chapter 46 三人相聚,互道有緣


  當我重新恢復意識的時候,第一感覺是腦子都快要炸開了。


  劇烈的疼痛感喧賓奪主,佔據了我所有的知覺,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聞到有陳腐潮濕的氣味,它在我鼻間縈繞,揮之不去;耳邊也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呼喊聲,剛開始還是很遙遠,如同在天邊,這會兒終於聽清楚了:「陸左哥,陸左哥,你快醒過來啊……」是雪瑞,她帶著哭腔的呼喊聲,一下子將我的意識完全喚醒。我睜開眼來,入目處是一片昏暗,還有雪瑞流滿眼淚的精緻小臉。


  「陸左哥,你終於醒了?」雪瑞見我醒轉過來,高興得要命,緊緊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的意識終於恢復了正常運轉,這才發現我正躺在地上,身下墊著一張破爛的草席子,而我的頭則枕在雪瑞的大腿上,軟軟的,有一股女兒家的香氣在,讓整個房間里的空氣都變得清新了一些。是的,沒錯,這裡是一個房間,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個牢房,而我和雪瑞,則成為了階下之囚。


  我想張口說話,然而張開嘴巴,卻感覺喉嚨火辣辣的,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雪瑞連忙把我的頭平放在地上,然後跑到一邊去,過一會兒,她捧著一掬水,送入我渴得冒煙的嘴裡。雖然這水同樣有一股陳腐的古怪味道,然而我卻甘之如薺,覺得這水彷彿給我注入了足夠的生命力。一掬水喝完,我終於能夠開口說話了:「雪瑞,我們這是在哪裡?」


  雪瑞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事實上我問的這個問題純屬廢話。她問我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我點點頭,她笑了,笑容就像最純凈的山泉水,比那夢中的天使還要漂亮。


  她告訴我,我被一個黑衣勁裝的男人擊暈之後,她抗爭了一下,就束手就擒了。我們被捆著,帶到了這個地牢裡面來。這個地牢在哪裡呢?雖然他們給雪瑞蒙上了眼睛,然而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雪瑞並不是靠眼睛來識辨萬物,而是靠天師道北宗高人羅恩平給她開啟的天眼。


  我們是在望天樹林盡頭處,一個密林掩蓋的大山之中。這座山被人為地掏空,空間廣闊。雪瑞告訴我,這個地方有很長的年頭了,而且她還看到了牆壁上有很多日文的標識,所以她推測這裡有可能是當年日軍侵略東南亞的時候,留下來的地下基地。連山前的那一片望天樹,都有可能是日軍移栽過來的,畢竟望天樹在此之前,僅僅只分佈在西雙版納的補蚌,和廣納里新寨至景飄一帶的二十平方公里範圍內。


  至於日軍為什麼會在這既非交通要道也不是城鎮中心的大山裡偷偷修建軍事基地,而且還沒有被人知曉,這就不得而知了。上一次世界大戰,至今已經過了六十多年了,歷史被歲月塵封,而這裡則迎來了它新的主人,一群穿著長袍的土人。他(她)們操著泰語、緬語和英語,與旁人交流著,在雪瑞路過的地方,每一個人都像是大地的主人,用蒼鷹一般寥廓的眼神看著她和我。


  牆壁上有電燈,但是早就已經廢棄不用。有熊熊的火焰在跳躍,燃燒著松油。


  接著,我們就被送到了這裡,一個不足十平方米的囚室。


  所幸的事,他們並沒有將我和雪瑞分開。


  而我,已經暈過去十個小時了。


  雪瑞告訴我,這裡是她所見過最恐怖血腥的地方,每一寸土地上都流淌著鮮血,每一個角落都有冤魂和亡靈在哭訴、在吶喊、在哀嚎……這是一個恐怖之地,正直的人會變得齷齪,純潔的人會變得骯髒,善良的人會變得惡毒,所有一切的美好,都會變得醜陋不堪,讓人心生唾棄。


  只有天生邪惡的人,才會愛上這裡。


  我這個時候已經倚牆而坐,打量著這間牢房,三面都是堅硬的石頭,特別是背後這一塊,更是巨大的山體;而在我對面,則是一扇柵欄式的門,柵欄是金屬的,或許是鐵,有微微昏黃的光線從門中透過來——這種門能夠讓巡視者很容易看到裡面的囚徒在做些什麼,並且能夠隨時採取行動。


  門的對面,也是和我這樣一般的牢房。


  而這房間裡面,則就簡單很多了,門口處有一個廣口粗瓷缸,身下有一張破草席,除此之外,再無別物——等等,在角落陰影處的那個小罐,是夜壺么?好吧,從它散發出來的尿騷味,我可以肯定是夜壺了——如此簡單,家徒四壁。


  而且,除了這一身衣服,我們所有的東西都被沒收了。


  我嘗試著站起來,然而渾身無力,連腿都提不起來。這種虛脫感讓我很詫異——我雖然在與那黃金蛇蟒搏鬥的時候耗盡了力氣,但是還不至於如此吧?我看向了雪瑞,她苦笑著告訴我,我在進這牢房之前,被灌了一種刺鼻的綠色草汁,也許是那草汁藥水,讓我全身乏力的吧?


  我心中又泛起了一陣國罵。


  不過人在最倒霉、最困難的時候,總是要往好的地方想,比如他們居然把雪瑞安排跟我同一個牢房,而不是分開關押;比如灌藥水的時候,雪瑞用秘法將那一口水存留在喉間,隨後又將其催吐出來,雖然多少也吸收了一小部分,但是影響並不算大;比如……肥蟲子還在。


  作為我陸左出道以來的第一殺手鐧和頭號馬仔,有金蠶蠱在,那麼一切都還沒有絕望。


  我嘗試著呼喚金蠶蠱,這傢伙立刻給予了回應。我被擒住的時候,它正好在我左腿處與那侵蝕的毒素作鬥爭,那毒性太過暴烈,而且還蘊含著一定的怨力詛咒在,即使以肥蟲子之能,也不能夠分心二用,只有一心一意地解毒。隨後它見我沒有危險,而這基地之中又是危機重重,便蟄伏下來,等待著我的決定。


  金蠶蠱聰明,但它畢竟不是人,很多突發情況的判定,它都需要我的命令。


  此刻的金蠶蠱則停留在我的胃部,將那綠色草汁給吸食出來,幫我緩緩地恢復體力。金蠶蠱是毒中行家,通過意識,它給我傳遞過來這草汁的效果:能夠催化大量的肌酸,讓人渾身疲憊,精神萎靡不振,昏昏欲睡,沒有什麼思考能力,渾渾噩噩地過活著……


  我大概等了半個多小時,才勉強恢復一些體力,站了起來。雪瑞告訴我這個牢房裡面,因為氣味和環境太差,大概兩小時才會有人來巡邏一次,於是我走到了柵欄前面,手摩挲著這銹跡斑斑的鐵欄杆,能夠感覺到歲月已經將它的堅硬,給泯滅到了極低的程度。


  然而,這些依然不是一個服用了綠色草汁之後的人,所能夠撼動的。


  我站在牢房的門前半分鐘,然後我看見了一個人。


  這是一個盤腿而坐著的人,就在我們這個牢房的斜對面。他默默地坐在水罐旁邊,口中不斷地蠕動表明了他是一個正常且清醒的人,昏黃的油燈由於角度的關係,只有一縷光照到他帥氣俊朗的臉上,雖然上面有些瘀青,但是並不損他的氣質,反而有一些殘缺的美麗。他之前一直閉著眼睛,而當我站在了牢房門口的時候,他睜開眼,眸子里的光芒閃閃發亮,接著嘴角擠出了一絲笑容。


  這笑容很扭曲,但是我想我應該跟這個老熟人打一下招呼。


  「好久不見了,加藤君,你怎麼有雅興,跑到這個小地方來啊?」我笑盈盈的,看到這個小日本子眼角一片瘀青,即使我也好不了多少,然而仍舊是十分愉快。


  加藤原二平淡地點了點頭,說:「陸左君,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前來取笑我?」


  他說了這麼一句話,我就真的沒有臉嘲笑他了,說多了就變成了口舌之爭,浪費氣力。於是我便收斂起了心情,問他的同伴在哪裡。他答我:「青山處處埋忠骨,天涯何處不留人?人生來這個世間,便是受苦,歸去黃泉,其實也是一種幸福……」他這麼說,我便知道他手下許是死光了,然後在這裡裝波伊呢,於是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然而卻有人受不了他的文酸,在一旁出言諷刺,小日本,學不像我中華文化,就不要胡亂裝,好好說話不行么?


  這聲音是從我隔壁不遠傳過來的,我一聽就樂了,竟然是姚遠。


  沒想到他前天晚上半夜從我身邊溜走,逃之夭夭,然而兩天不到的時間,我們又再次見面了,果然是有緣啊。我急忙跟他打招呼,問他是怎麼到這裡的。真巧啊!姚遠在那邊苦笑,說:「巧個屁,這一大片地界,都是薩庫朗(音譯)的地盤,當時就是看著你倒霉,我才跑的。結果沒轉出幾道彎,還是被抓到這總部來了……不過你倒也是厲害,剛剛被抬進來時跟死豬一樣,現在卻能夠爬起來了!」


  我正待說話,突然左邊傳來一陣鐵門碰撞的聲音,便趕緊縮回裡面來。


  有人粗魯地喊著話走了進來,過了一會,來到我們牢房門口,朝裡面看了一眼,然後放進來一個盆子,說開飯了……發完飯,那人離去了,我等了一會兒,感覺肚子餓得難受,走過去一看,是四塊煮熟的肉和一些黃色的稀飯水,高興地伸手去拿,突然雪瑞尖著嗓子叫住了我:「不要!陸左,那是人肉……」


  Chapter 47 那一拳的風情

  我的身子一僵,有一股涼氣沿著尾椎骨冒了上來。


  說實話,這一年以來我都沒有享受過多少安穩的日子,總是有這樣或者那樣兇險的事情出現。死人見得也算多,心早就適應了生離死別的情感,再血肉模糊的場面,也覺得平常,安之若素,不會影響到自己的心情。然而見到碗裡面這四塊切得方方正正、煮得熟透的肉,就像普通的豬牛肉一樣,散發著食物本身的香氣,熱騰騰的,竟然還有一些醬料在上面,我肚子里頓時就有一股酸水往外面冒。


  雪瑞是不會騙我的,她說這幾塊肉是人肉,那麼便一定是。


  想來這牢房的主人也沒有那麼好心,在這交通不便的大山和叢林中,給我們找來豬肉佐餐。


  我能夠想象我在那一瞬間的臉色,應該是變得慘白慘白的。血腥我見過,殘忍也見過,但是變態如斯,卻還是超出了我的想象。竟然將人肉像普通肉類一樣烹飪熟透,然後端過來給我們吃掉,這是什麼行為?這是什麼行為!我想除了心理變態之外,基本上沒有其他的解釋了。


  我咽了咽嘴巴里的酸水,朝地上吐去。


  幸虧雪瑞及時出言制止了我,要是我因為肚子里突然出現的飢餓,抗不住,將這碗裡面的肉給吃掉了,以後知道了,回想起來,定然會夜夜都做噩夢的。這跟堅強和其他男人的品質無關,而是與人性有關。人,不能吃人,這是做人最基本的底線,至少在文明社會裡,是這樣。


  然而當我雙手抓住鐵柵欄的時候,我卻看到了斜對面的加藤原二,已經抓起了盆子裡面的肉,沒有任何猶豫,張口便啃。


  雖然心裏面十分不喜歡這個日本小子,但是我仍然忍不住出聲提醒他:「這是人肉,不能吃的!」


  他愣了一下,將那塊兩指厚的肉塊放下來,伸手抹了一下唇邊的醬料,然後平淡地說道:「你說是人肉就是人肉了?這分明就是豬肉,不信你試試,味道還不錯。趕緊吃,吃完了才有力氣。」說完這些,他端起盆裡面的稀粥,仰頭喝下。他說得輕鬆,然而我看見了他的喉結處,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一聳一聳的,像是痙攣。


  我明白了,雪瑞剛才的叫聲那麼大,加藤原二怎麼會聽不到呢?他定然是清楚的,只不過當作不是,麻痹自己而已。為什麼?也許是因為肉類能夠最快地補充他的體力,以便於他接下來的行動吧!表情如此平淡的他,心裏面的想法應該是要越獄吧。


  我無語了,折身退了回來,坐在了雪瑞的身邊,感覺肚子里的飢餓有增無減,火燒火燎的。牢房門口的那一盆食物,又變得如此誘人起來。我問雪瑞,你怎麼知道那盆子裡面的肉是……


  雪瑞閉目微笑,指了指自己的額頭正中處,然後又指了指自己的心間,說:「在我面前,事物所有的本質,只要我想,都能夠看得清楚——我看見這些肉是來自於一個可憐的姑娘,她死去還不過兩天,我聽到了她靈魂的顫慄,和不屈的吶喊……你餓,是因為你喝下的那草汁發生了作用,它上面有十個餓鬼的怨念在,所以讓你飢腸轆轆,只想著食物。但其實,你並不需要它。」


  我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才過了一天的時間,我們昨天還在林間吃了熊明家的臘肉和飯糰,哪裡會這般飢餓?經過雪瑞提醒,我盤腿下來,開始念「甘露法食咒」,超度盤旋於胸腹之間的餓鬼:「冷冷甘露食,法味食無量,騫和流七珍,冥冥何所礙……」一咒念完,腦海里如同毒癮一般盤旋不去的飢餓,這才消散了許多。我重複念了三遍,終於消失不見。


  我笑著對雪瑞表示了感謝,說,你倒是知道得不少,今天要不是你,我可出了大洋相。


  雪瑞淺淺一笑,皺著鼻子說,那可不是么?我可是天師道北宗傳人,天師道五絕「養精之道」、「養氣之道」、「養神之道」、「養形之道」、「養食之道」,我可以說都得有真傳呢!說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說其實沒有,她主要是被師父開了天眼,能夠看透些世物迷障的表象罷了。


  我也摸了摸鼻子,笑著說,連「養精之道」……你也得到真傳了?


  雪瑞剛才還晶瑩雪白的小臉,剎那間頰生飛霞,就像池子里突然傾進了紅墨水,暈染開來,不一會兒,連她的耳根子都紅得發燙。「你是壞人!哼……」她說完,接著,這個陡然間變得明艷不可方物的美少女伸出粉拳,一下子擂到我的胸口,把虛弱的我捶得隔夜飯都差一點吐了出來。我這才想到,我面前的不僅僅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而且還是一個道門傳人,不是我可以隨意調戲的……


  這一拳的風情,深得三皇炮錘的精要:樸實無華、氣勢勇猛。


  接下來我們默默不語,隔著有兩拳的距離,靠牆,靜靜恢復體力,以及等待著我們接下來要面臨的命運。現在不是玩耍的時候,要知道,我們現在的身份,可是階下囚,案板上的肉,隨人家任意拿捏呢。雪瑞的呼吸很有特點,三長一短,像是在練習某種道家養氣功。我扭頭,看她睫毛彎彎,輕輕顫動,然後迴轉過頭來,按照固體中類似瑜伽的法子,將渾身的骨骼震得啪啪輕響。


  時間過了兩小時,果然,又來了三個人,提著強力手電筒挨著牢房照了一遍,然後罵罵咧咧地離開。從他們的速度來看,這個地方並不大,或許囚犯並不是很多,伸出兩隻手,應該就能夠數得過來。隨著左邊的鐵門處「哐啷」作響,談話聲逐漸遠去,我決定使出我的殺手鐧。


  「有請金蠶蠱大人現身!」


  我雙手合十默念著,肥蟲子出現之後,我指使它順著牢房出去查探一二。它點頭,然後潛入陰影處,緩緩地往外游去。這個時候,牢房裡一片陰暗,自然不會有什麼人會注意到它。而我則閉上了眼睛,將腦海放空,開始讓自己的心境達到那將醒未醒的狀態,心神升入了一個假定的、空想的區域。


  漸漸的,有物體的形狀在腦海中浮現,像素描、簡筆畫,三三兩兩地勾勒,東一筆、西一筆,越來越生動,越來越明朗,在我眼中出現了一個大廳,而最中間,則是一個石柱子。畫面迴轉,我看到了大廳盡頭處有一個鐵門,側拉的那種。那裡應該就是我們這個牢房的出口。而肥蟲子所處的那個大廳里,四下都空蕩蕩的,中間的石柱子上面有好多條鐵鎖鏈,有長有短,鎖鏈的盡頭處都是手銬一般的樣式。


  世界驟然一低,這是金蠶蠱往下俯衝。


  肥蟲子來到了那石柱的附近,在畫面里,出現了好多白色的皮屑和頭髮——這頭髮有長有短,順直的、捲曲的,顏色也各異——碎指甲,以及其他……顯然,這個地方,曾經有很多人在此生活過。


  金蠶蠱盤旋一圈之後,開始往另外一端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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