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識真身漢文不悔(4)
保和堂幾日不開張,終於迎回了兩位大夫,病患們一早便來看診。許仙忙著為幾位病患看診,又要自己碾磨藥材,白素貞則在他身邊撥打算盤核對賬目。
奇怪,這個月的蛇膽追風丸怎麼一單都沒售出去?
白素貞正要問,一位老者一瘸一拐地走進保和堂。
「白娘娘,我的風濕症又發作了,我來買些「蛇膽追風丸」」
「您稍等,我這便去取。」
白素貞正要去葯櫃拿葯,許仙卻走到了老漢的面前。
「老丈,咱們保和堂以後不賣「蛇膽追風丸」了。我這兒有一道「防己黃芪湯」的方子,治療風濕症的效果很好,而且價錢比蛇膽追風丸還便宜一半,您老要不要換這個試試?」
白素貞打開藥櫃,看著貼著「蛇膽追風丸」的位置上明明放著整整齊齊的幾十盒葯。她的手禁不住一顫。
身後,病人正忙不迭地接過許仙遞過來藥包,不停地道謝。
「這葯價格能便宜一半?那真是太好了!風濕病得長期吃藥,葯貴了還真是有些消耗不起。許大夫您真是宅心仁厚啊。」
「您過獎了,替病人打算是大夫的份內事。」
白素貞若有所思地看著許仙,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查點了所缺的藥材,白素貞走到保和堂後院。
她將葯切片,攤開放在簸箕上,擺在院子里樹蔭下晾曬。
小青幫她擺放著藥片,聽她講了剛剛的事兒,隨口道:「姐姐是說,鋪子里明明還有「蛇膽追風丸」,但許大官人卻不肯賣給病人,而是用草藥代替?這不挺好的么!蛇的命就不是命?憑什麼殺蛇醫人啊……」
白素貞神情恍惚,忽地刀便切到了手。
小青嚇了一跳,連忙去找葯替她包紮,「姐姐,你沒事吧?怎麼憂心忡忡的樣子?」
白素貞也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小青,你覺不覺得,官人最近有些怪怪的?」
「不覺得啊。姐姐,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二人正說著話,便聽到保和堂內傳來了張玉堂的聲音。
「許大夫,您在啊。小青姑娘呢?」
小青嫌棄地道:「他怎麼又來了?」
白素貞點了點她的額頭,「人家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
小青翻了個白眼,「他是救了我,我也救過他,我跟他早就扯平了。」
二人邊說話邊朝著前廳走去。
張玉堂將一個罩著布的籠子放在桌上,朝著四周看了看。
「小青不在最好,她膽子小,免得嚇著她。我今兒可獵著好東西了!」
小青正要掀帘子出去,聽到張玉堂這麼說,臉頓時拉了下來,她停住了腳步,想看看那張玉堂又搞什麼鬼。
「好東西?」許仙走到那籠子邊,掀開布朝裡面一看。
許仙想了想道:「這裡面的東西,我五百錢買下可使得?」
張玉堂爽快道:「行啊,您說多少就是多少。」
張玉堂得了錢,將籠子遞給許仙。
許仙卻將籠子推了回去。
張玉堂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地笑了起來,「許大夫是不是嫌殺蛇麻煩?我來幫你弄妥當。」
他就要掀開那罩布,許仙卻按住了他的手,「等等,張兄弟。我買了這條蛇,是不是就能由我處置?」
張玉堂點了點頭。
「那好,可否幫我將它放歸山林?」
「放了它?許大夫,這可是十分稀罕的赤練蛇,難捕得很。好多醫館爭著要的!」
小青在門帘后聽到張玉堂的話,頓時臉色一暗,就要出去,卻被白素貞拉住。白素貞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
許仙道:「張兄弟,前些時日我遭逢大難,死裡逃生,便想著多做些善事。也算它運氣好吧,遇到我這個需要放生祈福的人。還有,捕蛇是個危險活計,你以後還是盡量不要捕蛇了。」
張玉堂被許仙說得一愣一愣地,但還是憨厚地笑了笑,「您說的我聽不懂,不過你說不抓,我不抓就是了。」
白素貞將小青拉到了後院,小青則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這個張玉堂,真是死性不改!」
白素貞咬了咬唇,臉上顯得有一絲慌亂,「小青,我覺得這事不對勁。」
「有什麼不對勁啊?」
「官人好像特別不願意蛇類受傷害,他為何要這般做?」
「姐姐,你別擔心了,反正他也不知道咱們是蛇。」
白素貞搖搖頭,「未必啊,小青。你忘了,官人他之前特別討厭蛇,如今怎麼又變了?而且前幾日,我看到他竟然在看魏氏富學堂新付梓的三卷《搜神記》,這幾卷書收的都是精怪故事。你說……他是不是全部記起來,猜到我的身份了?」
小青聽了,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姐姐,你也別胡思亂想了,咱們偷偷看看他最近都在幹什麼,便知道了!」
說完,小青拉過白素貞,一陣耳語。
兩人見許仙要出門,忙隱了身形跟了出去。
許仙穿過小巷子,來到一間茶肆中。
說書人說書告一段落,他講的精怪故事尤其精彩,眾人紛紛叫好。許仙上前一步,將一塊碎銀放在了說書人面前。
許仙道:「這位先生,在下心中尚有疑惑,還想請教先生。」
說書人收了銀子,心情不錯,「有什麼要問的,你便問吧。」
許仙問道:「您剛才講的鐘馗是鬼,為何他便是除魔衛道的門神,而其他妖魔卻被列為邪祟?」
「妖孽害人,鍾馗救人,異類也有善惡之分嘛。」
許仙聽了,點了點頭,「沒錯,世間萬物有靈,人與妖,皆有善惡之分,不該以偏見視之。老先生,您說鍾馗斬妖除魔,我還想知道,這妖該如何除?它們都懼怕些什麼?」
說書人道:「俗話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對付不同的妖有不同的方法。它們的原形怕什麼,它們就怕什麼。比如吧,蟲類的妖就怕鳥,蛇類的妖就怕雄黃……」
許仙恍然醒悟道:「怕雄黃?原來如此。」
「是啊,妖是邪祟,懼怕一切正氣的東西。黑狗血、五帝錢都可以傷妖,特別是一些寺廟求來的靈符,都能防身辟邪啊。咳——不過嘛,這都是故事裡傳的,我也不知道真假。」
「妖居然這般脆弱,這麼多東西都能傷到她……」許仙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就在此時,身旁一個聲音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施主既然對除妖這般感興趣,貧僧或許可以替你解惑。」法海不知何時走入了茶肆,目光炯炯地盯著許仙。
許仙抬眸,與他對視,二人眼神中都帶著試探之色,一番交鋒后,許仙點了點頭。
「有勞大師了。」
許仙做了個「請」的手勢,二人朝著茶館外走去。
西湖旁,陽光落在湖面,湖水中如同有碎金閃爍跳躍。
許仙與法海在風雨亭對弈,棋盤之上,黑白雙龍絞殺,戰況難解難分。
許仙落下一子,微微一笑。
法海道:「施主步步為營,好棋法。只是,如今你已身在局中,若不能下定決心,以快刀斬亂麻,此局怕是要輸。」
「都道出家人慈悲為懷,事事皆會留下一線生機。可大師卻殺伐果斷,緊緊相逼,倒不似出家人了。」
法海拿著棋子的手一頓,目光犀利地看向了許仙。
「我勸施主跳出風月局,你卻讓我手下留情。你可知何為「道不同不相為謀」?施主死裡逃生已屬不易,這般執迷不悟,又是何苦?」
「落子無悔,人品如棋品。大師,這不過是一局棋而已,輸贏轉眼成空,何必執念在心?世間萬事,又豈能都在大師掌握之中?」
許仙說著,落下一子。霎那間,棋盤上的白子便盡數被黑子圍困。
「平局,這怎麼可能?」法海詫異地驚呼一聲。
許仙微微一笑,「世事如棋,在你心中,黑白廝殺才是天道,可在我心中,黑白共存也未嘗不可。天下有人,也有妖,既都在天道之中,大師何必厚此薄彼?」
法海盯著棋局,久久不語,最終他嘆息一聲。
「以施主之能,完全可以贏了貧僧,你卻選了和局。貧僧服輸,出家之人不會言而無信。我既無法贏你,便不會找白素貞麻煩。」
「多謝大師。」
法海取下一顆念珠遞給許仙。
「與妖相伴,安危終是難測。貧僧再給你一次機會,若需相助,請將此物向東拋出,貧僧自會解你困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