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倔強
第36章 倔強
「王爺!」侍衛們紛紛下跪,齊聲喊道。
風戰修的突然出現,讓明珠只覺可怕顫慄。她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此刻的情形如此窘迫。心中更是焦慮,卻聽見刻意壓低的男聲,在頭頂沉沉響起,「小丫鬟,這下子你可欠了我兩次了。」
「……」明珠悶聲不應,小手抓緊了斗篷。
「咦?」公孫晴明眼底浮過一抹笑意,而後狐疑地呢喃出聲,隨即扭頭望向身後。瞧見夜幕下融於黑暗中的風戰修,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嬉笑道,「原來是王爺。」
風戰修並沒有意思打算走近,依舊佇立於原地。
他凝眸,銳利的目光掃過公孫晴明,幽幽開口道,「三更半夜,你在這裡做什麼!」
「半夜閑來無事,就和我的小丫鬟捉迷藏。怎麼?王府不許人半夜捉迷藏?」公孫晴明十分認真地問道,又是低頭望了眼斗篷下的人兒,輕聲喝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瞎跑,調皮。」
斗篷下,明珠只好裝模作樣地搖頭。
「好了好了,不怕了。」公孫晴明輕輕拍了拍她,安撫了一句。這才再次抬頭對上了遠處的風戰修,笑道,「王爺,三更半夜,我們回小築了,你也快歇著吧。打擾也,打擾也。」
他邁開腳步,摟著懷裡的人兒徐徐離去。
風戰修冷漠地望向他們,抿唇不語。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於眼前,依舊沒有收回視線。
「都起吧!不可有半分鬆懈!」眾離對著跪拜在地的侍衛喝道。
「是!」侍衛們聽令起身,立刻退去。
風戰修終於回頭,瞥了眼眾離,漆黑的雙眸在黑夜裡愈發炯亮。他幽幽轉身,走入伏生殿,沉然呢喃了一聲,「有趣。」
這一句話不知是對著眾離,還是他在自言自語。
眾離不應,默然地跟隨於他。
王府內寂靜無聲,惟有兩人的腳步聲在高牆下的大道上沓沓響起。突有打更聲,「咚——」一聲響,又是敲了四下。
四更天了?
明珠登時回神,將頭探出斗篷張望。月光下,朦朧了視線,瞥見四周無人,她當下從斗篷內鑽了出來。而後跑了幾步遠,轉身望向面前的男子,秀眉一蹙,輕聲質問,「你為什麼會突然出現!」
公孫晴明「嘖嘖」感嘆,甩出玉摺扇,「這難道就是過河拆橋嗎?」
「過什麼河,拆什麼橋。」明珠明白他指責自己翻臉不認人,依舊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原本就沒開口讓你救我。」
公孫晴明執扇的手一僵,笑容卻更加飛揚,「是是是,是在下自作多情。」
「時候不早了,各回各地。哎哎。」他輕搖玉扇,邁著清閑的步伐朝著拱月小築而去。
明珠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心裡太過困惑,又是開口說道,「你跟蹤我。」
「跟蹤?」公孫晴明愕然地停下腳步,俊容委屈無辜,「我不過是天太熱,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罷了。」
天熱?這都尚未開春,天氣還那麼陰冷,哪裡會熱?明珠被他的話語惹怒,還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動了動唇,只將話咽了回去。算了,方才他總算是幫了自己,雖然還不明白他的意圖,應該也不會去告密。
明珠不打算再與他繼續周旋,剛要開口道謝告辭,反被他盤問道,「倒是你一個小小的丫鬟,三更半夜不睡覺,在王府里瞎跑什麼?」
「誰三更半夜瞎跑了!」明珠回嘴,腦子裡迅速找著各種理由。
「哦,在下說錯了,應該是四更半夜。」公孫晴明順著她的話笑言,褐色瞳眸凝聚起光芒,狐疑叨念,「看你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難道你是小偷?想在這王府里偷東西?」
「誰偷東西了!」明珠急忙回駁,聽到「偷」這個字,她如今本能的厭惡。
這都是拜某人所賜!
公孫晴明察覺出她的反感,不動聲色地說道,「既然你不是小偷,那你為何在王府里瞎跑?難道你是姦細是卧底?還是……」
「你要去會情郎?」他挑了挑劍眉,一臉興味。
兩條秀眉蹙得更攏,明珠睨向他,「你胡說!」
「誰胡說了!」他學著她方才回駁的語氣,「你不是有個驍天哥哥嗎?難道他是府里的哪個下人?」
明珠聽他出言不遜,直覺地維護東驍天,「驍天哥哥他才不是下人,他是……」差點脫口而出「太子」兩個字,她立刻收聲。
「他是什麼?」公孫晴明追問。
「我幹嗎要對你說這些!反正我不是小偷!我只不過,我只不過……我只不過也覺得天太熱,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罷了。」明珠靈機一動,脫口而出,將他原話奉還。
公孫晴明逗趣不已,單手握住玉扇,「既然如此,那我們再繼續走走?」
「誰和你一起,天都要亮了,我要回去。一會兒我家夫人找我。奴婢告退。」明珠急忙扶身,扭頭就跑。
公孫晴明眯起眼眸,一把抓住了她,不讓她走,「等等!小丫鬟,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的名字不好聽。」明珠回了一句,想要甩開他的手。
「你若是不說,那我可就不放人了。」他耍起無賴。
「你……」明珠十分氣惱,眼看著天色漸漸泛白,她急於回去。
公孫晴明又道,「你都知道我的名字,我還不知道你的,這樣也太不公平了吧?」
「明珠,夜明珠。」她說著,用力推拒,而他也適時鬆手,明珠拔腿就跑。
「嘎吱——」
明珠小心翼翼地奔進煙雲樓,又是謹慎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直到奔進房內,她這才鬆了口氣,額頭早已布滿汗水泠泠。雙腿也有些發軟,她無力地走到床沿坐了下來。想到方才的一切,她煩惱地皺眉。
這該怎麼辦?看來已經打草驚蛇了!
短時間內她不能再行動,也得等風聲過去些。
風戰修那麼喜怒無常陰險狡詐的人,他不可能不懷疑。而那個公孫晴明,又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也看上去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為什麼要幫自己?明珠不安地想著,躺倒在床塌上。一個翻身,將被子抱緊。
越想越亂,索性眼睛一閉,不再去想。
太過繃緊的神經在這個時候鬆懈下來,又是累又是疲,眼皮直打架,她有些昏昏欲睡。
快要進入夢鄉了……
腦海里漸漸浮現起那張溫柔的俊容,梨花開得芬芳。
「驍天哥哥……」明珠喃喃喊道,身體習慣地蜷縮成一團,像個孩子一樣。
只可惜這場美夢剛剛開始,就被人打斷。尖銳的女聲從屋外傳來,伴隨著狂躁的敲門聲一起響起,「死丫頭!還不起來!又偷懶了吧!快給我起來!聽見了沒有?」話音落下,又是一陣「咚咚咚——」的聲響。
「是!嬤嬤!我已經起來了!」明珠被這突然的聲響驚醒,連忙開口回道。
「起來了還不出來幹活?你這是故意的是不是?快給我出來!衣服也還沒洗,院子也沒打掃!再磨蹭,看我怎麼罰你!死丫頭,真不讓我省心!」容嬤嬤厲聲喝道,一團黑影徐徐走過窗外,女聲也隨之消散。
意識還有些朦朧,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想要讓自己快些清醒過來。
明珠拍了拍自己的臉,立刻打氣精神,自己給自己鼓舞,「夜明珠,你一定能逃出去!一定能!」
「好!現在就出去和她們繼續周旋!」她說著,起身跳下床塌。
從卯時一直到午時,整整五、六個時辰不間斷地忙活。又是打水洗衣,又是清掃院落,忙完這兒又忙那兒。好不容易將手上的事兒幹完,明珠與冬梅、冬竹兩姐妹總算是歇了下來。三人並肩坐在石階上,想要休息一會兒。
冬竹把玩著自己的髮辮,扭頭說道,「姐姐,算算日子,快要到除夕了呢!」
「哎?是呢!」冬梅連忙掰著手指算日子,念念有詞,「初二、初五……十八……這都沒幾天了呢!怪不得前些天,府里開始張羅錦緞,雲管事也忙著讓大伙兒清掃。這六閭庭院、塵垢蛛網、明渠暗溝,細節末尾吩咐得可仔細了。」
冬竹點點頭,佩服道,「雲管事真厲害。」
「是啊!這又過了一歲,你要什麼,姐姐給你買?」冬梅問道。
「真的呀?謝謝姐姐,你待我真好!上回兒我就瞧准了一對可好看的翡翠耳環……」
兩姐妹小聲討論,心情愉悅。
明珠抬起頭望向天空,卻有些恍惚。除夕?又過一年了?沒有想到,她也已經在這裡度過四年了。真是好快啊!前三年,她都在皇宮裡快樂度過,而這一年,卻落得孤單。
父皇、驍天哥哥……他們可曾想過她?
「怪不得到處找不見,原來是在這兒偷懶!」容嬤嬤扭著肥臀,兇惡地走來。
三人立刻站起身來,低頭道,「奴婢不敢!」
「不敢不敢,說得真好聽呦!」容嬤嬤話裡帶刺,斜眼睨過三人,視線停留在明珠身上,「冬梅、冬竹,你們快些去將各間屋整整,這都快要過除夕了,別的院里一早就開始忙活了,只見你們還無事閑聊!」
「是!」兩姐妹應聲,急忙離去。
容嬤嬤將手中的黃紙包塞入明珠懷裡,又道,「夫人身體有些不適,你將這帖葯拿去廚房煎了,記住,半鍋的水,溫火煎上兩個時辰,少一分不行,多一分也不行。更是不許加任何東西,聽見沒有?」
「聽見了,奴婢馬上就去!」明珠捧著黃紙包,轉身奔向後院廚房。
後院的廚房內,廚子們正在掌廚。已到午膳時候,忙於王爺的膳食。幾個丫鬟、小廝也在一旁打下手,一眼瞧去,忙碌的景象。明珠默不作聲地跨入廚房,瞥向一旁的丫鬟,小聲說道,「麻煩一下,夫人命我來煎藥,不知道哪裡可以……」
「哪裡空了就去哪兒唄,沒瞧見這裡很忙嗎?」丫鬟冷眼橫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回答。
明珠點點頭,識趣地走向角落無人的灶台煎藥。她將黃紙包打開,取過煎鍋,盛了半鍋的水,將藥材倒入鍋中。熟捻地升了火,拿著扇子徐徐扇火。不時地聞到食物的香味,明珠感覺有些餓了,她瞥了眼,只見一盤鮮蝦,頓時咽了咽口水。
過了半個時辰,廚子下人們忙活完畢,陸續退出了廚房。
明珠依舊扇著火,左手捂住肚子忍耐飢餓。
忽然,有人走向她,將一隻饅頭放到她面前。
明珠狐疑不已,扭頭望去,卻見夏兒睜著大眼睛朝著自己眯眯笑。她雙眸一亮,欣喜地伸手想要接過饅頭。手探到一半,又是扭頭望了眼廚房外。
「主子,放心吧,沒人!」夏兒將饅頭塞進她手裡,又是奪過她手裡的扇子。
明珠低頭咬了口涼涼的饅頭,只覺美味無比,「好吃!」
「主子,你去後邊吃,別讓人瞧見了。我替你看著就好。」夏兒道,「若是有人來了,我就立馬站起身來,假裝幹活兒。」
明珠摸了摸夏兒的腦袋,誇讚道,「真聰明!」
又過一個半時辰,湯藥終於煎好了。
明珠就著布帕端起煎鍋,微微彎手將葯汁倒入碗中。葯汁出了鍋,頓時聞到陣陣濃郁的藥味兒,有些辛,有些刺鼻。她皺起眉頭,忍著這奇異的味道。
「主子,這是什麼呀?味道這麼奇怪!」夏兒捏住了鼻子,小聲問道。
明珠搖頭,將藥渣倒進一邊的水桶內,「我也不知道,應該是調養身體的吧。好了,夏兒,我該走了。」說著,她端起托盤轉身面向夏兒。
瞧見她一臉不舍,明珠又是叮嚀道,「一個人兒要忍著些,不要嘴硬不要逞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聽見了嗎。」
「夏兒知道。」她點點頭,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
明珠微笑,這才徐徐走出廚房。
等到走了兩步,聽見夏兒關切的女聲柔柔響起,「主子,您要保重啊。」
明珠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張小小的臉龐讓她感覺猶如親人一般。她似乎欲言又止,眼眶還泛紅。她笑意愈發深,心裡卻也笑話,她們二人分別也不是一兩次了。終究還是收了目光,朝著煙雲樓走回。
一路上,明珠默默前行。快要抵達的時候,她抬頭望去,只見煙雲樓的樓閣近在眼前了。而後,身邊突然晃過一道白衣身影,猶如一陣風襲來。明珠一驚,連帶著顫抖了手,她輕呼一聲,急於顧著托盤中盛有葯汁的湯藥。
「小心些,小心摔了。」清澈的男聲在耳邊響起,有人已經伸手助她端穩了托盤。
明珠聽到這聲音,直覺地皺眉。怎麼又是他!
「見了我不高興?」公孫晴明敲見她的反應,倒也不生氣,只是隨口問道。
明珠定了定微亂的心神,即便心中的確不高興見到他,可嘴上還是如此說道,「奴婢哪會!多謝公孫公子出手相助!奴婢感激不盡!」
「感激就不用了,以後見著我別躲就行了。」公孫晴明低頭望著她,一雙眼睛銳利鋒芒。
明珠徐徐扭頭,目光與他交聚觸及。良久,吐出了這樣一句,「公孫公子,請鬆手。」
公孫晴明卻是一愣,輕笑出聲,「我若是不鬆手呢?」
「你……」
就在明珠為難的時候,另一道男聲響起,「公孫公子!」
明珠詫異地回頭望向來人,只見眾離雙手托劍行禮。而他身後,是一身紫衣蟒袍的風戰修。今日的他,將烏髮高高束起,露出菱角分明的臉龐,看上去果猛利落。惟有那雙深沉的鷹眸依舊讓人心悸魂動。
他也同樣凝望於她,沉默不語。霸氣卻隱隱散出,直逼向她。
明珠下意識地低下了頭,不與他對望,恭敬地喊了一聲,「王爺。」
「真是巧。」公孫晴明沉聲說道,依舊沒有鬆手的意思。反而十分自然而然,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雙眸睨著風戰修,嘴角飛揚,看似無心舉動,實則卻是在暗暗觀察他的神情變化,會不會……
風戰修踱步慢慢走到兩人面前,他一臨近,明珠感覺到強勁的壓迫感。不知道怎麼了,回憶起那次閨房裡的事情,她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微乎其微。瞧見她小小地退了一步,風戰修絲毫不懈怠,又是走近一步。
「鬆手。」他動了動唇,吐住這兩個字。語氣很輕,卻不容人違抗。
公孫晴明果然鬆了手,輕搖摺扇,「王爺這是去哪兒啊。」
「本王去哪裡,干你何事。」他桀驁不遜,厲聲回道。
明珠又是朝後退了一步,直覺想要離他遠點,哪怕是一點點,也是好的。
「眾離!」風戰修卻勾勒起唇角,朝著身後的眾離喊了一聲。
「屬下在!」
風戰修側目比了個眼神,眾離立刻回過神來。他上前一步走到明珠身前,將佩劍置回腰側,這才沉聲說道,「請將東西交給屬下,屬下端著就可以了。」
「……」明珠一愣,猶豫不前。
她惶恐地抬起頭,只見風戰修那張冷傲的俊容。不敢再遲疑,伸手將托盤遞向了眾離。眾離接過托盤,又是朝後退了一步。
明珠心裡卻暗暗狐疑,他這是做什麼!
「王爺真是體恤啊!連一個小小的丫鬟,都這麼溫柔對待,怪不得大興王朝的女人都傾心於王爺!」公孫晴明開口調侃,擺明了是將他們之間的關係曖昧化。
明珠抿緊了唇僵在原地,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是!
「你這個商人成天不經商,四處尋花問柳還真是清閑。若是覺得日子太好過,本王可以讓你忙碌些。」風戰修幽幽說道,語氣頗有些威脅的意思。
公孫晴明卻道,「非也,非也啊。在下可是很忙的,這不是剛好經過嗎。」
「要滾就快點滾,廢話多。」風戰修不僅不打算留人,還要開口趕人。
公孫晴明不急著走,從容說道,「走之前,還要向夫人討教一些問題,王爺也知道,在下最近想將南昌國的錦緞引進大興,可是也不知道這兒的女子是否喜歡,她們愛哪些花樣兒,各人愛好不同,這個……」
他有些滔滔不絕,風戰修眯起眼眸,「閉嘴。」
公孫晴明果然收了聲,玉扇搖得更加悠栽,側目瞥向身邊,比了個歡愉的眼色。明珠收到注目,卻有些開心,免不了幸災樂禍。
風戰修,你也會有這麼一天,被人念得受不了!
「你好象很高興。」高大的身軀突然壓向她,寒氣習習。
明珠立刻搖頭,「奴婢沒有。」
「抬頭!」他喝道。
風戰修沉眸望著她,犀利的眼底凝聚起漫天風暴。即便他不動聲色,卻依舊給人威懾壓迫感覺。明珠無可奈何,只好聽話地抬起頭來,徐徐對上他的雙眸。目光一與他聚集,又是不由自主地心顫。
那是怎樣的深邃,竟然會如此惑人。
他不應該擁有這樣一雙眼睛,清澈里中隱匿著太多滄桑歷練,浮華千年的悲苦似的。
明珠突然感覺有些熟悉,不知道在哪裡瞧過這樣一雙眼眸。
「以後見了本王,不准你再低頭。」風戰修幽幽說道,完全命令的語氣。
明珠一怔,只能點頭回應。
氣氛變得很詭異,寒風中捲起點點不清不楚的曖昧氣氛。
公孫晴明瞧見如此,卻半點沒有迴避意識,他絲毫不覺自己已經是多餘的存在,悠閑地扇著玉扇,沉聲調侃道,「哎?王爺真是愛屋及烏,現在就連對夫人的貼身丫鬟都疼愛有加,多情啊多情。」
明珠一聽這話,驚得目光轉向別處,心裡暗怪:我這麼怕做什麼,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討教完你的問題,該去哪裡就去哪裡,別在本王面前礙眼。」風戰修喝了一聲,餘光掃過明珠,這才轉身朝著煙雲樓走去。
腳步聲漸遠,風戰修挺拔的身軀在風中更顯頎長威武。
公孫晴明望了眼明珠,輕聲說道,「小丫鬟,還不快些跟上。」
「是。」明珠說道,同樣邁開腳步。
眾離則走於最末尾,沉靜如同影子一般。
原先是一人行,而後撞見了公孫晴明,現在又那麼死巧不巧加上風戰修主僕兩人。現在倒好了,竟然演變為五人行。明珠知道顧若兒心眼比針眼還要小,恐怕一會兒等他們幾人走了,自己又逃不了一頓打罵。
想到此處,明珠懊惱地蹙眉,腳步也邁得憤憤然。
「小丫鬟~」公孫晴明又戲謔地喊了一聲。
明珠沒好氣地扭頭,橫了他一眼。
「這麼討厭我做什麼,在下又沒招你惹你。一會兒我要出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公孫晴明嬉笑問道。
「不去。」明珠一口拒絕,想也不想。
他又道,「為何不去?這府里的丫鬟可不許隨便離府,你應該很想出去瞧瞧才是。」
「還是不去,沒有理由。」明珠答。
「你再考慮考慮?外面兒可熱鬧了,今日有市集呢!」他不依不撓,想要軟化她的意志。
明珠又橫了他一眼,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我……」
「明珠!」前方的風戰修卻在這個時候出聲,打斷了他們兩人的碎碎談話。他的聲音很沉很有力,從風中傳來,十分富有磁性。他也在同時側過身來,目光望向她,喊道,「過來本王身邊。」
明珠鬆了口氣,朝著公孫晴明挑眉,立刻小跑至風戰修身邊。直到與他並肩前行,她這才詫異。他、他、他……
他竟然喊了她的名字?
「唉~」公孫晴明的嘆息聲響起,眸底滿滿都是興味。
煙雲樓的正廳內,顧若兒正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她單手撐著頭,露出小半圓潤肩頭,十分誘人。白狐裘披在身上,加上屋內火爐溫暖,倒也不覺一點寒冷。相反,襯得她肌膚更加白裡透紅,十分美妙動人。
容嬤嬤推門而入,走到她身邊說道,「夫人,時辰差不多了。」
「好,一會兒就依計行事。」顧若兒睜開美眸,迸發出狠毒的光芒。
容嬤嬤森然地笑允,「一切交給老身,夫人放心。」
廳外響起丫鬟清亮的女聲,「夫人,王爺來了。」
顧若兒聽得此話,立刻起身。來不及補妝抹粉,只好匆忙地用手打理了下。她立刻甩了容嬤嬤一個眼神,容嬤嬤點頭示意,上前將門打開了。門一打開,只見風戰修威風凜凜而來,整個人銳不可擋。
而他的身後,公孫晴明踏步隨行,一如那晚玉樹臨風。
顧若兒瞧見兩人同時到來,立刻笑意滿盈,眸光更是媚態。她迎了上去,親昵地摟住他的手腕,嬌笑道,「王爺,怎麼今兒個突然來了,讓人家一點準備也沒有。」她說著,又是望向公孫晴明,驚奇道,「公孫公子?真是稀客!」
顧若兒這一望可不得了,她更是望見了明珠。
立刻臉色微變,心裡那個嫉恨。這個該死的濺婢,怎麼會和他們兩人一同回來!
明珠收到顧若兒陰狠的注目,一下子泄氣,看來今天的日子又不好過了。
「夫人,在下不請自來,實在是打擾了!」公孫晴明執扇作揖道。
顧若兒連忙笑道,「哪裡,公孫公子前來,這是奴家的福氣。王爺,公孫公子,快些裡邊坐,外邊涼得很。」
「既然夫人這麼說,那在下就不客氣了。」公孫晴明走進廳去。
等到一行人入廳,容嬤嬤厲眼瞥向明珠,低聲質問道,「讓你替夫人煎的葯呢!」
「葯?在這兒呢!」明珠立刻回話,轉身走到眾離面前,「謝謝眾侍衛。」
「公……」眾離險些說漏了嘴,「不客氣。」
明珠端過托盤,走回容嬤嬤身邊,小聲說道,「嬤嬤,葯已經煎好了。」
「給我。你去沏茶,記住,要上等的龍井。」容嬤嬤接過托盤,吩咐道。
明珠低頭道,「是!」
等到明珠離去,容嬤嬤這才轉身。她沉默地走向廳內的桌子,將托盤放下。又是刻意背對向眾人,悄悄地拿針在自己的手指上扎了一針,幾滴鮮血入了湯藥。她滿意地點頭,嘴角的笑容儘是得逞。
風戰修摟著顧若兒一副甜蜜恩愛的樣子,而公孫晴明倒也不嫌惹眼,還大刺刺地坐在那兒,彷彿是在欣賞一般。這不,公孫晴明與顧若兒討教了些關於錦緞方面的事兒,寥寥幾句,已然有了大致思緒。
「多謝夫人提點,在下一定多送幾匹綢緞予夫人作回禮。」公孫晴明感激地說道。
顧若兒雙眸迸發出貪婪光芒,隨即捂嘴嫣然一笑,也將貪婪收斂隱匿,深怕被人發現。她鎮定了神色,輕聲說道,「多謝公孫公子,公子真是太客氣了。」
「哪裡哪裡,這次多虧了夫人。」公孫晴明說起阿諛奉承的話來,那也是一套一套。
「呵呵~」顧若兒倒在風戰修的懷裡,笑得更加生動了。
可風戰修的目光自始至終筆直地望著廳外,似乎是在探望些什麼,又不知在探望些什麼。
突然,他劍眉一挑,沉聲喝道,「既然都問完了,你可以走了。」
「哎!」公孫晴明惋惜地搖頭,喃喃嘆息,「王爺想與夫人獨處,在下確實是打擾了。」
顧若兒聽見兩人這麼說,只當是如此,急忙佯裝羞澀,嗔怪了一聲。
公孫晴明不著痕迹地尋著風戰修的目光望去,褐色瞳眸閃過一抹精光,又是說道,「在下正要離府辦些事,不過在下想向夫人討個丫鬟陪同,長日漫漫,很是寂寞啊。」
「不知道公孫公子要哪個丫鬟?」顧若兒一怔,開口問道,卻有答案漸漸浮出。
此時,明珠恰巧低頭踱進廳來,扶身問安,「王爺,夫人,公孫公子。」
公孫晴明執扇點向明珠,一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的樣子,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咦?這不是那日替在下掌燈,送在下回小築的丫鬟嗎?如此湊巧,那今日在下還是向夫人要了她,不知夫人允否?」
「你自己的丫鬟為何不帶,譬如昨晚那個。」風戰修冷聲問道,犀利地捕捉到明珠身體一顫。
「總要換換口味。」公孫晴明神色自然。
明珠當下僵了四肢,心裡將那嬉皮笑臉的公孫晴明罵了又罵。這人真是好無聊,死纏爛打啊!可她又不敢多作停留,急忙將茶端到各位面前。而後拿著托盤,靜靜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果然又是她!顧若兒眯起美眸,寒光掃向一旁的明珠。
王府里那麼多丫鬟,怎麼事事都要牽扯到她,這個濺婢實在是太礙眼了!
就在顧若兒沉思遐想的時候,公孫晴明又是再次喊道,「夫人?」
「這……」顧若兒回過神,有些為難的樣子。
她腦中靈機一動,柔柔地望向俊容冷漠的風戰修,輕聲喊道,「王爺?」
一下子,這個難題兜來轉去,最後落到了風戰修的身上。
公孫晴明微微一笑,玉扇搖得更為緩慢,他的視線掃過一旁低頭的明珠,瞧見她恨不得挖個洞鑽了進去的模樣,只覺得可愛可笑。
而後他收回視線,望向顧若兒,狐疑問道,「夫人,為何還要問王爺?」
「因為……」顧若兒欲言又止。
「因為如何?」公孫晴明的好奇心被驅使,立刻追問。
顧若兒小心翼翼地瞥向風戰修,見他神色沒有任何異樣,這才放心地喃喃道來,「因為這丫鬟從前是王爺的小妾,後來陰錯陽差才成了妾身的丫鬟。雖然她是妾身的丫鬟,可是念及她曾經是王爺的人,有些事兒,妾身也不好擅自做主。」
公孫晴明「哦」了一聲,收起玉扇,「原來如此。」
「正是。」顧若兒點頭,小鳥依人。
明珠成為眾人談論的焦點,她只是握緊了拳頭。聽不見,聽不見,她什麼都聽不見~
「夫人也說那是從前,自然現在不是了。」公孫晴明言語之間不減對明珠的興趣,依舊開口要人,「王爺意下如何?」
風戰修嘴角噙著一抹笑容,淡淡說道,「早已不是本王的人了,一切聽若兒的,若兒答應,本王自然不會有異議。」
「好,王爺一言九鼎。」公孫晴明眉開眼笑,「夫人意下如何?」
「既然如此,那就讓這丫鬟隨公子出府。」顧若兒臉上一陣泛青一陣泛紅,硬著頭皮說道。實則自己也是半喜半惡,瞧見風戰修對她不屑一顧,她歡喜。可是瞧見公孫晴明這麼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對她頗有興趣,她厭惡不已。
兩種相抵的情緒交織,一下子氣得咳了幾聲。
容嬤嬤立刻上前,「夫人,身子重要。葯已經涼得正好,您快些喝了吧。」
「哎!」顧若兒身體軟而無力,依偎於風戰修懷裡。她接過容嬤嬤端來的湯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葯。抬眸的時候,與容嬤嬤交換了個眼神。
兩人眉來眼去,無法開口的話語全都通過眼神傳遞。
顧若兒這下放心了,她知道自己的計謀即將得逞。
「若兒,你病了?為何不告訴本王?」風戰修低頭問道,餘光再次瞥向一旁的人兒。
而明珠只是抓緊了托盤,忸怩地與自己的身體作對,像是在煩惱什麼。
顧若兒喝了一半碗湯藥,只覺苦腥味難擋。她將碗遞給容嬤嬤,拿起巾帕擦了擦嘴角,哀怨地說道,「王爺,這是老毛病了,不礙事兒。女兒家總有些不順。」
「夫人可要保重身體。」公孫晴明轉而說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出府了。在下告辭。」
他徐徐站起身來,踱步走到明珠面前,「小丫鬟,跟著我走吧。」
一路出了王府,明珠始終不曾抬頭也不曾說話。她心裡氣惱得緊,根本就不想與這個公孫晴明呆在一起,這下子就連步子也跟跺腳似的。而前方的公孫晴明故意不打招呼就突然停了下來,明珠沒有留心,直接撞了上去。
「哎呦。」明珠伸手捂著額頭,有些暈旋地抬起頭來,「公子怎麼說停就停。」
公孫晴明執扇慢搖,微微彎腰,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戲謔地說道,「你這個小丫鬟,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自己不好好看路,反倒來怪我。真是大膽。」
「……」明珠被他這麼一說,瞬間無話可駁。
公孫晴明將扇子觸向她,直接將她的下巴抬起,凝眸說道,「以後與我在一起的時候,也不准你再低頭。」
「奴婢遵命。」明珠被他惹得胸口發悶,厭惡地扭頭擺脫他的輕佻舉動。
這些男人是怎麼回事?
那個瘋子不讓她對著他低頭,眼前的人又是!怎麼一個個這麼奇怪,都說同樣的話!
公孫晴明歪頭打量她白凈的小臉,而她許是因為生氣,臉蛋泛起的微微光澤,竟然顯得昂然動人。他好整以暇的注目讓明珠再也無法忽視,她嗆聲道,「公子這麼看著奴婢做什麼,難道奴婢臉上有髒東西。」
「髒東西倒是沒有,只不過……」公孫晴明將話說到一半,沉聲道,「再加一條,以後在我面前,不許自稱奴婢。」
明珠倒不是想要和他爭辯,也不是自己被這段日子的使喚而奴化。
只是本能地不想和這人太過親近,所以她字斟句酌地回道,「奴婢恐怕難以從命,奴婢是丫鬟。」
「沒有一個人生來就是丫鬟,沒有一個人願意做丫鬟。」公孫晴明幽幽說道,微微笑,「而你,更加不應當做丫鬟。恩?明珠?」
明珠被他這麼一說,頓時啞口無言。
他的眼底,滿滿都是暖意,再無戲謔神情,那樣認真。
明珠遲疑了片刻,改口說道,「我知道了。」
「這樣才乖。哎哎,走吧,先去探探集市。」公孫晴明徑自牽起她的手,帶著她朝著邑城的集市而去。
明珠被他這麼一握,只感覺異樣溫暖。
他的大手,讓她有瞬間恍然失神。竟然和驍天哥哥那樣相似……
正是午後,集市裡十分熱鬧。又加上除夕將近,百姓們開始置辦年貨。大街小巷,一副繁榮昌盛的景象。屋檐上,還有冰霜相結。陽光照耀,冰霜融化,滴落於點點水滴。人群涌動,販賣聲在耳邊此起彼伏響起。
明珠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后,卻從來也沒有瞧過這樣的集市。
前三年,她一直住在皇宮裡,日子過得安逸自在。而後一年,她出嫁隨風戰修來到王府,也不曾離開過王府。如此一想,發現自己實在太過閉塞。這大好世界,五光十色,一點也不比現代遜色,有過之而無不及。
公孫晴明握著她的手,不時地望向她,瞧見她眼中泛起驚喜,柔了雙眸。
「糖葫蘆呦,糖葫蘆呦,又甜又酸,一串兩文錢,兩串三文錢咯~」小販扛著糖葫蘆,一邊叫喊一邊走過。
明珠有些嘴攙,目光緊盯著那些糖葫蘆。
「小哥留步!給我兩串!」公孫晴明掏出三文銅錢,從那小販手中接過兩串糖葫蘆。他轉手將糖葫蘆遞到明珠面前,笑道,「拿去,給你解解攙。」
明珠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接。
「讓你拿去就拿去,你這個小丫鬟真墨跡。」公孫晴明嚷嚷道,將那兩串糖葫蘆強勢地塞入她手中握牢。
明珠悶了下,抓緊了糖葫蘆。他又開始朝前走去,她急忙邁開腳步跟隨。看著糖葫蘆,忽然想起從前自己吃藥嫌苦,驍天哥哥都會買蜜餞送她。可這人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這實在太過奇怪了。
明珠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忍不住開口喊道,「公子。」
「又怎麼了?」公孫晴明一雙眼睛專註於身邊婦人、小姐們的穿著,隨口說道。
明珠想了又想,還是將話咽回,只道,「公子不是說要辦事嗎?難道這辦事就是逛集市?」
「這你就不懂了吧。」公孫晴明回頭望向她,低聲說道,「此乃收集情報,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明珠癟癟嘴,好吧,她確實不懂。
幾個時辰下來,陽光也開始微微轉弱,風吹拂在身上感覺森森然。眼看著夕陽西下,明珠只覺眼花繚亂,腳更是酸疼。她的手中,那兩串糖葫蘆卻依舊沒有動。她咬著唇,倔強地跟在公孫晴明身後,也不開口喊累。
公孫晴明不時地側目瞥向她,有些故意似地就是不停下歇息。
而他只不過是想看看她什麼時候才會開口。
又走過一條街,明珠已經開始一瘸一拐。倒不是走路走成如此,而是先前被顧若兒罰跪搓衣板,膝蓋落下了後遺症。氣溫一降,加上疲憊,就會犯疼。
「我說你啊。」公孫晴明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回頭奔到她面前。
「恩?」明珠抬頭望向他,無辜得像只小白兔。
公孫晴明被她這麼一望,竟是不忍說她,只道,「我有些累了,進那茶館休息下吧。時間不早,用些點心該回府了。」
「好!」明珠聽見可以休息,立刻答應。
她展露出一抹笑容,燦爛得不可思議。
公孫晴明怔忪了片刻,取了玉扇扇了扇臉上的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