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心魂
大銅鏡結界內。
“小羅羅呢?”貴妃跨進銅鏡問著坐在床榻上的蒙紗女子。
蒙紗女子從臥榻上走下來:“不知道。”
貴妃一揚手,擦掉了隱藏在角落裏的一層透明結界,之後現出了一個嬌小的女子身影,正是李羅羅。
貴妃不理睬蒙紗女子,徑直朝著李羅羅而去。
蒙紗女子攔在了貴妃麵前。
“我和她說幾句話。”貴妃沒有惡意,溫言說話。
蒙紗女子才側開身子,卻仍舊充滿敵意地看著貴妃。
“小羅羅,你是準備一直都躲在這裏麽?”
李羅羅沒有說話,僅僅隻是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貴妃並沒有責備的意思,反而提出建議:“如果你想呆在這裏麵,我就回去報告你的失蹤,這樣可以早做打算,也算了結這件事,免得到時候牽連波及更多的人。如果你還想回去當你的縣主大人,那你就得麵對,麵對這世間的醜惡,甚至容忍妥協那些傷害。”
李羅羅仍舊沒有說話,把頭埋得更低。
貴妃還想說話,卻被蒙紗女子打斷:
“為什麽要容忍和妥協,誰說得容忍和妥協?崔玉樓突然暴斃,新郎沒有了,不就不用成親了!”
李羅羅猛地抬起了頭,定定地看著蒙紗女子。
貴妃似有驚訝,但很快又恢複平靜。
蒙紗女子看大家都不說話,以為是默認了自己的提議:“看來,是個好辦法。我出不去,你們去把他引進來,我能殺了他。”
李羅羅驚得目瞪口呆。
貴妃輕掩嘴唇笑了笑權當聽了笑話。
“容兒,你去把他引過來。”蒙紗女子對著貴妃認真說道。
貴妃挑挑眉毛,一副看戲模樣:“我可不去。要去也是小羅羅去呀。”眼光灼灼對準了李羅羅。
李羅羅扁著嘴,卻是舍不得:“不想成親,也不至於殺了他吧。”
蒙紗女子氣憤起來:“你不是恨死他了麽,在我這結界裏罵了他好幾天了。”
貴妃伸手挽上了李羅羅的手臂:“小羅羅是舍不得自己的新郎死呢,走,跟我回去麵對吧,不是什麽大事,總能過去。”一邊說一邊拉卻仍舊拉不動。
蒙紗女子一道氣流打在貴妃裙邊:“沒看到她不願意走麽?”
貴妃被突如其來一擊弄得十分生氣,也同樣打出一道氣流,隻是這回是直直打到了對方身上。
蒙紗女子被打得踉蹌,後退了兩步:“容兒,你是想把她從這裏搶走嗎?”
貴妃很是生氣,慍怒染上眉梢:“是你,吹著耳旁風,弄得她在這裏逃避吧?是你騙她留在這裏吧?”
“那你也不能帶走她。”蒙紗女子揮出一掌氣流正中貴妃拉住李羅羅的手臂。
疼痛感襲來,連日來幫忙遮掩的心煩全都爆發了出來,貴妃放掉李羅羅,雙手伏擊,和蒙紗女子對打了起來。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一陣反目成仇甚至動手互毆,李羅羅慌了神:“別打,你們別打。我要回去的,貴妃娘娘,秦鏡裏的姐姐,你們先停一下。”
一陣狂風大作,屋子裏紗簾亂飛,燭台杯盞翻到在地,氣流激蕩出巨大的聲響將李羅羅的聲音淹沒。
大風吹得李羅羅眼睛睜不開,隻能用手擋住。
貴妃一個氣流飛擊,正好刮掉了蒙紗女子的麵紗。
當麵紗卷進氣流餘波中失蹤,女子露出了自己從未示人的麵容——還是那雙杏仁眼,圓臉蛋兒清麗如水,雖少了呆氣,多了幾分凝煉與堅毅,但五官長相的確和李羅羅一模一樣。
貴妃看到對方的麵容並沒有驚訝,隻知道自己闖了禍,趕緊扭頭灑下一陣波光粉末。
李羅羅還沒來得及放下遮擋眼前的手臂,卻聞到一陣熟悉的藥品臭味,還沒過多反應就軟趴趴倒在了地上。
蒙紗女子停了手,從半空落到地麵,開始質問同樣也停住手的貴妃:“你為什麽要迷暈她?”
“你的麵紗掉了。”貴妃心口不停起伏,正是著急所致。
蒙紗女子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又慌張地看向地上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她看見了麽?”
“應該沒有。”
蒙紗女子舒了一口氣:“那就好。”
貴妃咽了咽唾沫,伸手去扶昏倒在地的李羅羅:“我要帶她回去,現在大家都起了疑心。”
蒙紗女子手中揮出一道光閘罩住李羅羅,攔住了貴妃:“不行。”
貴妃隻能抽回了手:“你不過是她前世的一縷心魂罷了,我抽離你放在這秦鏡之中。你可以逃避,但我不希望這一世李羅羅還逃避。她不該逃避,而是應該麵對,不論結局如何,先去麵對。”
蒙紗女子仍舊不願意放手:“我希望的是李羅羅今生平安順遂,離那個男人遠一點,而不是看著她被傷害。”
“你們的糾葛,早已經注定,是逃不掉的。前世你用死亡逃脫,這一世,你們還是相遇。你還是李羅羅,他還是玉樓,他們還是相遇,還是有了婚約,逃不掉的不僅是命,還有你們的執念。”貴妃聲音近乎哀求:“讓我帶她回去吧,也許今生會有一個好的結局呢?給她一個機會走下去,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去消弭仇恨吧!”
蒙紗女子看著地上安然睡著像個孩子一般的李羅羅,終歸還是收回了光罩。沒再說什麽似乎深陷回憶般帶著蒼涼心傷的背影幽幽地走進了紗簾之中。
貴妃扶著暈倒的李羅羅跨出了銅鏡結界,卻聽見外麵急促的腳步聲靠近。將李羅羅放到角落掩蓋藏好,又將銅鏡鏡麵恢複鏡麵原狀便坐等不速之客。
“你確定李羅羅藏在那間小偏房內?我可是找過那間偏房的,根本就沒有人。如果你撒謊,我就會勒死你。”崔玉樓雖然不相信細犬說的話,但畢竟是一條線索,仍舊跟著細犬悄悄到了拾翠殿西偏殿。
細犬不敢說滿了,隻能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我清清楚楚看見貴妃慌慌張張進了那個小偏房,還警惕地把門給關上了。應該錯不了,就數貴妃最奇怪,她應該知道什麽。”
崔玉樓走到偏房門口卻看見門戶大開,扭頭質問細犬:“你不是說門關著嗎?”
細犬看著洞開的房門十分震驚,正不知該作何解釋,就被人打斷。
“崔二郎君,來了就請進來吧。”貴妃坐在屋內向外麵喊著。
崔玉樓抬腿跨上了木廊樓梯,一邊跨進門內一邊打量著屋內:“貴妃娘娘這是在等我麽?”
“看到那麵大銅鏡了麽?”貴妃端坐在臥榻邊沿。
崔玉樓扭頭望向側方——一麵大銅鏡背對著自己麵相牆壁。銅鏡大得可以容下一匹馬,占據了側方一整塊位置。所以房間裏放大銅鏡的一側其它的物件一概沒有,僅僅隻是它放置的空間。銅鏡的框架質地雄渾古樸,雕刻著古老的四方神獸之圖案,看得出來絕非凡品。
“不簡單啊。這是什麽呀?”
“它的名字叫秦鏡。”貴妃仍舊端坐在臥榻邊沿。
崔玉樓似乎很有興趣:“秦鏡,聽說是個遠古的好東西呢!能洞穿人心。若用對了法術還能瞧前世今生呢!不知貴妃怎麽會有這種神物呢?”
貴妃顧左右而言他:“去照一照吧。”
崔玉樓很是疑惑,警惕地看著對麵那個深藏不露一身神秘的女人:“這是貴妃的穿衣鏡,我照恐怕不妥吧。”
“去照一照你自己的心,去看看你在想什麽!照做,我就讓你見李羅羅!”貴妃態度堅決,不容商量。
崔玉樓想了想,卻嘴角上揚:“好,既然貴妃想知道我在想什麽,那我就去照唄。好歹是個寶貝呢,我的確得照一照看它有沒有傳說中那麽神奇。不過貴妃,照出些糟汙不堪的可別怪我。畢竟你也知道,崔玉樓追名逐利,攀附權貴,流連花叢柳巷,照出來的可是什麽都有哦~”
貴妃款款起身從榻沿上走下來:“你也知道我並非常人,什麽沒見過呢?”
“哈哈哈哈。”崔玉樓爽朗地邁開步子,就朝大銅鏡走去。
銅鏡中漸漸印出了一張精致的麵龐,麵龐上一雙上揚的狹長鳳眼。
角落的李羅羅迷迷糊糊從昏沉中醒來,一身疲軟隻覺得身體冰涼,躺在一塊堅硬的地麵上。垂地綢紗相互掩蓋的縫隙,對著房間裏那麵大銅鏡。
透過風無故掀起的一角紗簾,可以清楚地看見——站在銅鏡麵前的是一個身穿紅袍的精致少年郎,這個萬分熟悉的驕傲郎君此刻正站在鏡子前麵無比驚愕,但隨即又喜笑顏開,嘴角上揚成為一個好看的弧度,沉迷又心醉。
一個一身綠綢緞猶如遠山綠茵的女子輕移,像一朵綠荷般綻放笑意,撫上紅袍郎的肩臂,從身後繞過又回到崔玉樓身前,攬上對方的腰身,親吻著崔玉樓白皙的脖頸,順著脖頸優美光潔的線條湊到耳際低聲耳語。
聲音輕得隻有兩人能聽見:“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你的心裏在想什麽?鏡中的答案是不是很令人驚訝呢?”
崔玉樓皺了皺眉頭卻不舍得移開望向鏡中的視線,任憑綠衣的女子貼緊自己。不願意相信,也不敢相信,崔玉樓眨了眨眼,一把推開身旁的人,跌跌撞撞衝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