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後來真被高順一語成讖。


  燕清充分動用了他在呂布軍中的龐大人脈,叫除了魏續和宋憲的主將們都同意了關說,又特意選了個呂布心情大好的完美時機,迅速提出這個出行計劃。


  有高順、張遼等人積極幫腔,賈詡雖不講義氣,卻也做到了緘默不言的兩不相幫,即便如此,也絲毫動搖不了呂布斷然拒絕的決心。


  不管燕清多舌燦蓮花,也不理說得有多海闊天空,更不睬那些個動之以理,曉之以情,呂布直截了當地把雙眼一閉,手臂一抱,長腿一伸,彷彿這樣能手動開啟閉耳塞聽模式似的。


  總歸就是——反對!不允!沒用!不可!沒門!休想!

  說一百條大道理都沒用,不肯就是不肯。


  也就是對燕清,呂布才以這種消極態度來應對,換做為燕清關說的旁人,呂布就沒這麼溫柔了,直接就死皺著眉頭,把眼危險一眯,以凶神惡煞的目光剜了過去,毫不掩飾他的不耐與森冷威脅。


  諸將都對呂布的睚眥必報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接受到這死亡視線的掃描后,心知再幫軍師說話,接著等待自己的就是慘絕人寰的秋後算賬了。


  呂布的舉動因此頗具奇效,不出三息即可叫對方訕訕噤聲。


  燕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友軍在布大老虎的無敵銀威下漸漸悲慘淪陷,一個個沖他苦哈哈地拋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紛紛找了託詞離去。


  議事廳內,最後只剩下高順張遼這倆義薄雲天的鐵哥們還在堅持,外帶一個袖手旁觀、純看熱鬧的賈詡。


  眼見著呂布揚眉吐氣,就要大獲全勝時,燕清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袖中的三閃一桃,情急之下索性把心一橫,道:「主公道清為一介文弱書生,恐遭不測,才不允此提案,可是如此?」


  燕清氣勢逼人,原想裝作沒聽見,繼續裝死的呂布唯有微微把眼皮掀開一條縫,眯著瞅他一眼,顯然在以全副心神提防著,回答得也是萬分慎重:「布確有此意。重光乃布之肱骨,哪怕一日,也不舍叫重光離了身側,何況路途迢迢,兇險萬分?」


  燕清忽將話鋒一轉:「主公之驍勇虓猛,可謂冠絕於世,抗得主公驍勁之力,能於戟下撐個幾回者亦是屈指可數。」


  呂布非但沒有往日被他讚美時那般所感渾身舒泰,心中反倒瞬間警鈴大作,難得絞盡腦汁,將燕清的話翻來覆去地想了幾回,沒品位出什麼不妥來,才慢吞吞地回道:「布不才,於弓馬一道卻有幾分心得,的確鮮有敵手。目前唯那虎牢關交過手的燕人與紅臉大漢有些戰力,可做餘興。」


  呂布對自身武藝極其自傲,驀然謙虛一回,把高順和張遼驚得不淺。


  叫他們更為大驚失色的是燕清接下來的話:「既然如此,為證清尚有幾分自保之力,主公敢與清一戰否?」


  呂布擰著眉,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重光莫再出此等戲言。」


  就連張遼和高順也以為燕清是著急得糊塗了,好心地幫著遞台階,免得燕清騎虎難下。


  然而燕清雖只是臨時起意,卻也是下定了決心才開這口的,哪裡會叫呂布躲掉,三言兩語地就將呂布給繞進去了。


  叫呂布答應,若是他在接住自己全力斬下的三戟后仍毫髮無損,就允了他去兗州做親善的提案。


  事關尊嚴和顏面,在隱約感到被典型的柔弱文官燕清小覷后,呂布很是不悅地盯著他那能被自己一折就斷的細胳膊細腿看了一圈,不屑地嗤笑一聲,傲慢道:「莫說是三記,哪怕叫先生在布一招后毫髮無傷,布就信自個兒今日是看走了眼,未識出一員深藏不露的驕勇虎將。」


  燕清卻不想給他任何事後反悔的由頭,又激他一記:「避得一記或是僥倖,稱不得本事,三擊便是三擊,主公可願一賭?」


  呂布的個頭比燕清足足高出一大截,居高臨下時,氣勢更是凌人得很。


  聽燕清不單隻不知悔悟,還當著自己諸多部下的接著挑釁,呂布輕哼一聲,以沉沉目光漠然掃了他一眼,語氣*地道:「既重光執意如此,布唯有奉陪一途。只是刀槍無眼,倘若一個不慎傷了重光,也莫要怪布未出手留情了。」


  燕清如願得償,心裡暗鬆一口氣,面上則微微一笑:「主公若不全力施為,怎測得出清究竟是不自量力,還是真有點本事?」


  滿臉不情不願的呂布被燕清催著到了校場,漫不經心地接過了方天畫戟,隨手一挽一揮一劈,充滿敷衍意味地向拒用任何兵器的燕清攻去。


  燕清站在那一動不動,眼睜睜地看著那鋒刃到了眼前,柔韌的軀體忽然一歪,似斜風吹柳地盪了一下般自然,不費吹灰之力就躲開了。


  呂布霎時將雙目一瞪,相當意外地「唔」了一聲,只當做是自己太過輕敵大意導致的失手,也未太過糾結初戰失利,而是眨眼間就收拾了下紛亂繁雜的心緒,凝神反手一揮,迅捷如風地直向燕清后心刺去。


  然而招式看著兇險凌厲,呂布卻始終將力氣維持在能在見勢不妙就隨時撤回的度上,只不過見燕清囂張,他悶不吭聲地也秉著叫燕清吃點苦頭的心,斷不可能再叫他僥倖避過的。


  結果讓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再次出現了——燕清就如背後長了雙眼睛似的,輕而易舉地避開了畫戟的鋒刃,連髮絲都未被削掉半根。


  再次失手,呂布怎麼都察覺到不對頭了,立馬收了勢頭,極其不可思議地瞟了瞟一臉淡定的燕清,又重點檢查了番自己一如往常的兵器,未能察覺出任何被動過手腳的端倪來。


  見呂布面色變化莫測,燕清淡淡一笑,溫聲提醒道:「三已出二,仍有一,主公可莫要忘數了。」


  只是他雖一貫裝逼成性,這次效果卻尤其厲害——畢竟才剛以文弱之軀從容躲過呂布的連擊,這雲淡風輕的神情落入旁人眼中,就更多幾分高深莫測的味道了。


  呂布眸光幽深地瞥他一記,對這形同挑釁的提醒,卻是鮮有地沉住了氣,半句話也不回。


  然而當他再次出手時,則與冷靜態度恰恰相反,是動了真格的了。


  這回不再和先前那般,連平日里跟高順等人比試演練都算不上,純粹是是當玩鬧般留了情面,而是使了近八分功力的,正兒八經的對敵之招——


  燕清卻始終不慌不忙,哪怕戟鋒轉瞬即至,他也分毫不為所動,兀自不動如山,只輕飄飄地喝了一句:「閃。」


  讓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是,戟法卓絕的呂布那勢如萬鈞的殺招,就伴隨著此句的話音,被他全然化解。


  三擊已畢,燕清竟真是毫髮無損,還悠然笑道:「謝主公手下留情,如此,清便去著手準備前往兗州之事宜了。」


  高順與張遼起初攔燕清不住,不得不抱著憂慮焦躁之心在旁觀戰,不想卻見著一場驚天動地的大逆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重拾破碎的心情后,再看向燕清時的眼神,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跟不會武、因此只當呂布嚴重放水、故意放燕清過關的賈詡不同,憑他們稱得上出類拔萃的實力,自然看得出幾分門道,知在那最後一擊中,主公縱使未有傾勁全力,也絕對是認真以待的了。


  燕清知呂布此刻心情必定不佳,趁他還沉浸在疑惑不解之中,說完這句就立即轉身欲離,免得被颱風尾給掃到。


  可惜燕清機關算盡,卻遠遠低估了呂布不按理出牌的程度。


  在三次出手都被燕清以詭異身法躲掉后,呂布的反應既不是小氣地惱羞成怒,也不是大氣地願賭服輸,更不是自行思索失誤的原因,而是——


  不信邪地再劈一下試試,瞧瞧到底會如何。


  剛將三閃悉數用盡、又尚未刷新的燕清此時手裡空空,只剩一張輕易用不掉的桃,正是最脆弱的時刻。


  然而呂布對此一無所知,因此這本該只是試探的一擊,勢頭遠不如之前的第三下來得迅猛,卻結結實實地劈了個正著。


  燕清倒是聽著了銳氣破風時特有的嗖嗖聲,也本能地感到不妙,側身欲避,只是憑他本人那真實的反應能力想躲呂布手裡的方天畫戟,就跟慢動作遭遇了快進三倍速,哪裡可能來得及。


  事實上等到他察覺到刀勢,就為時已晚了。


  於是乎,燕清只能面無表情地看著飲敵血無數、在沙場上所向披靡的方天畫戟那燦若霜雪的刀鋒,兇狠地陷入了自己肩頭,似刀切豆腐般,一下就將雪白嬌嫩的皮肉給割了個大豁口,鮮紅溫熱的鮮血瘋狂湧出。


  在清晰地感覺到刀口入肉的那一瞬,呂布才意識到前幾回都是最後關頭才以難以言喻的詭秘身法給從容閃開的燕清,這次不知為何是真沒能躲過,驚詫不解之餘趕忙收手抽回,好歹沒將底下的骨頭給一併斬斷。


  要不是燕清對痛覺極不敏感,面對如此嚴重的傷勢也只感到輕微的刺痛,才撐得住儀態,沒丟臉地慘叫出聲。


  但光看著那驚人的失血量,也夠叫他眼暈的了。


  燕清:「…………」


  生平第一次,他真的感覺自己要炸毛了。


  我、靠!呂奉先你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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