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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生造詞匯

  是那種,中老年男人都喜歡與之聊天的婦女。


  白何好學,年輕時讀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王維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等名篇,雖然背誦如流,心為神之,可實在的說,那的確隻是一種紙上的感動。


  表麵上,仿佛感受了某種東西。


  內心卻隔得太遠太遠,模糊不清……時間久了,名句在記憶深處依然閃爍,感動卻早己不翼而飛。由此想來,這大約也是天下所有習文者的悲劇。


  可現在,不同了。


  在完全陌路的上海,能碰到一個家鄉人,那種感歎與喜悅,不能言喻。“真的嗎?”白何笑了起來,饒有興趣地,注視著中年女子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


  “我要是不相信你呢?現在這個年頭,什麽怪事兒都可能發生。”


  中年女子何其精明?對方一笑,她也跟著燦爛,高聳的胸脯,有意向上挺挺:“是啊,我就是騙子呀,一個專騙”嗯哼!有人在她耳邊猛咳咳,嚇得她斷了話茬兒。


  一扭頭,一個老太太。


  正對自己怒目而視:“專騙好色的老頭兒!”“阿姨,您?”中年女子委屈的捂著自己的臉頰,叫了起來:“阿姨您誤會我了,我真是找這位大哥幫忙的。”


  其實,不用老伴兒出手。


  就在對方有意向上挺胸脯時,白何就引起了警惕,並迅速在心裏想著對策。他沒料到,假裝扭身觀看人潮的退休教師,眼角可一直睃著二人呢。


  原來,老伴兒是故意視而不見。


  知道老頭子一向爭強好勝,可一遇到這類事兒,絕對是個軟蛋,隻有眼巴巴地盼著自己,出麵排憂解難的份兒。哼哼,剛才在一百還和我先漚氣來著?

  這口氣,我還在心裏窩著哩。


  今兒個,就讓他嚐嚐慌亂難堪的滋味。後來一看不對,老頭子先倒是有些慌亂,可跟著居然就與女子調笑起來,還邊笑邊說著什麽?

  瞧他那得意樣。


  老娘我真想一個包裹砸過去,讓他那光禿禿的腦袋,當場開花的哩!於是,老伴兒悄悄站起,狐狸夜行一般杳無聲息,繞到了二人後麵,剛好聽到女子巧笑。


  “我就是騙子呀,一個專騙”


  退休教師血往上衝,放開喉嚨,衝著女子耳朵,就是一聲響遏行雲的猛咳。“彼此不認識,幫什麽忙?”老伴兒先凶凶的瞪瞪白何,然後對著中年女子,冷笑到。


  “我家老頭子,多久成了你的大哥啦?你的嘴巴可真甜嗬!”


  中年女子作了解釋,掏出一個天藍色皮皮,遞到退休教師麵前:“阿姨,您看嘛,這是我的的工作證,我真是來上海出差的。”工作證上,內容正規詳盡。


  中年女子齊耳短發。


  像片邊緣,蓋著正規的鋼印騎縫章,然後在右下角,蓋著“四川省雅安市教育局”的紅公章。老伴兒的眉睫上挑挑:“你是老師?”一麵把工作證還給對方。


  女子點點頭,把工作證又遞給白何。


  白何搖搖手,轉向一邊。現在,他又有點捉摸不定了。雖說剛才女子挺胸脯的動作很可疑,可或許也是一種女人麵對異性的本能?


  食色者,性也!


  即或是再不中用的男人,麵對漂亮女性,一樣想展示出自己雄糾糾的本能。因此,也不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人人都成了欲火攻心的色狼,居心叵測的色女嘛!


  但是,工作證呢?

  我看也沒那麽保險。畢竟這年頭,連個姿色和本事皆平平的農家小女子,都可以持假證件一路綠燈,鑽進偉大的光榮的正確的內部,官至市團委書記,副市長。


  竟然還能擠身於省委組織部的提幹梯隊名單中。


  這個世界,還有什麽事情不可以發生?然而,還是那句話,也不能什麽都懷疑啊?白何晃晃腦袋,感到有點眩暈,真是的,活著怎麽越來越難呀?


  “哎呀,原來是同行。”


  那邊,退休教師他鄉遇老鄉,居然還是同行,早高興得拉起了對方的雙手:“教什麽科呀,姑娘,一看你就是當老師的嘛。隻有老師說話,才這麽順理兒,耐聽。”


  “語文,雅二師畢業後,就直接到學校報的到。”


  “真是巧啦,真是巧啦。一早我左眼皮兒就跳,我就捉摸著自己今天是不是有喜事兒?”


  退休教師更興奮了,興致勃勃的拉著女子坐下,嘮嘮叨叨起來。白何聽得清楚,一麵哭笑不得的斜睨著二人,一麵警惕的抿緊了嘴巴。


  他打算,隻要一矣老伴兒興奮過度,要說不該說的話茬兒,自己馬上就打斷她,免得出現意外。好在對方意不在此,拉著老伴兒站起來,老伴兒就對白何招招手。


  白何隻好悻悻兒,慢吞吞的走過去,因為他肚子真的是餓啦。


  “老頭子,這事兒是這樣的。這稱呼,讓白何放鬆了許多。按照老倆口的默契,在外雙方一律以“老太太”和“老頭子”相稱,反正都老啦,無所謂的。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稱呼。


  潮流,時髦和大方,其真名外人就不會知道,也就避免了許多意外事情。老伴兒這樣稱自己,也就是表明,莫看她表麵高興得什麽都說,其實心中的那根弦,還是緊逼繃著的。


  中年女子走了上來。


  “大哥,多謝了,我們走吧。”“走吧,你和她愛人身材差不多高,也差不多胖,幫她量量衣服尺寸,我看沒有問題。”


  老伴兒認真點點頭。


  “量吧,量完我們就走,去找午飯吃。”於是,中年女子帶路,白何居中,老伴兒斷後,三人成一條線,魚一樣在人潮中遊弋,擠上前去。


  看得出,中年女子對地形很熟。


  幾拐幾推,就帶著二人越過步行街,走進了麵向外灘方向的一條小巷。小巷不小,不寬的巷子裏,二旁商鋪林立,蔚為大觀。。


  這些林林總總的小商鋪。


  除在在氣勢和門麵上,不敵步行街上名重海外,高聳入雲的超級商家,其精湛時髦裝飾和琳琅滿目商品等等,也差不到哪兒,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在上海,這樣這種衍粘在大商家周圍,借雞生蛋,艱難生存的小商鋪,比比皆是。


  中年女子徑直走進了,巷子的第一家絲綢專賣店,白何跟著進去,老伴兒則留在外麵,一邊抽出小綢扇扇著休息,一麵興致勃勃的四下打量。


  “老板娘,找來了。”


  中年女子招呼著,指指白何:“就是這位大哥,量吧。”退到了一邊。看來,店裏的生意並不好,除了好幾個與中年女子同齡的女人,一直在門口晃蕩,客人寥寥無幾。


  腳步一響,正忙著與二個外地客人聊天的老板娘過來了,把白何引到堆著布匹,剪刀和軟尺的櫃台前,抓起了軟尺。白何當時就皺起眉頭,他明顯感到對方,完全是漫不經心,敷衍了事。


  量完,白何正欲轉身出門。


  老板娘抱起一團鮮亮的綢緞,塞在他懷裏:“大哥,我看你是個好人,這樣吧。”瞟瞟走到門外,正與姐妹們聊天的那個中年女子,壓低了嗓音。


  “我這綢緞本來是給她先生留的,價格實在很便宜。這種出口轉內銷的一級絲綢,以前要789元一米,廠家清倉大優惠,現隻要145元一米。這兒一共是7米8,給你,1131元!”


  白何愕然:“我不要,不是隻替她老公量量尺寸嗎?”


  “那,減掉零頭,你給1000塊整數,總可以的了呀?”老板娘直直的看著白何,身邊一響,白何扭扭頭,二個麵相凶惡的漢子,正從試衣間掀簾出來。


  不待二漢子走攏。


  白何把懷裏的絲綢,往老板娘身上一扔:“我不要。”拔腿便跑。二漢子就在後麵追,可看到白何跑出了門外,就無奈的停下,站在陰暗的店角裏。


  正在外麵扇風看風景的退休教師。


  突然被白何狠狠一拉:“快跑。”便下意識的跟著跑起來。老倆口跑到巷外,匯入滔滔不絕的人潮,白何這才停步。老伴兒迷惑不解的看著他,喘息未定。


  “好好的,又怎麽啦?”


  白何擦擦自己額上的汗珠,細細的講了,驚得退休教師,半天合不攏嘴巴。十幾分鍾後,二人在步行街左側巷內的一家小食店,坐了下來。


  今天發生了這麽多事兒。


  有些內疚的老伴兒,點菜就特別大方。先要了一瓶15塊的純真冰生啤,然後抓起精美的菜單,仔仔細細的捉摸著。


  其實這時的白何,有點坐不住了。


  按照老倆口的習慣,出來逛街都挎著隨身包,背著大背包。隨身包就不說了,老伴兒上廁所也挎著它。大約天下所有的家庭主婦,都是把整個家庭裝,進了隨身包?

  看似不乍樣,實則保險櫃。


  隨身包裏,裝著信用卡,身份證,細軟,手機,鑰匙和每月的生活費(多達上萬元的現金)等等。老伴兒常對白何說:“寧願我丟了,隨身包也不能丟。”


  可她偏偏就忘記了。


  即然自己都弄丟,隨身包還有什麽用處?大背包,是白何外出的標配。大背包一為老伴兒增減衣服或購物,時刻準備著。


  二為白何裝著易拉罐啤酒,還有外出必備的二個水杯。


  這種不過300毫升的易拉罐啤酒,上海各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都有賣。如果是遇到店方打折(店方也常用它打折,吸引消費者。),價格更是比平時優惠,一般投1塊2一罐。


  所以,白何。


  常到出租房外麵的“五元”便利店(後來改成了‘伍緣’)購買,然後,外出就揣上一二罐。老倆口都算過帳,二罐600毫升,也才投2塊4。


  實用,實惠。


  這要比一般飯館裏,一瓶620毫升的“三得利”啤酒,節約2塊6,比較高級一點的餐廳裏,一瓶500毫升的青島冰啤酒,節約8塊8……


  至於那些什麽白眼,輕蔑或者嘲諷,就顧不上啦。


  節約歸己啊!窮人過日子,就得細細思量嘛!嘖嘖,這不,15塊一瓶的純真冰生啤,也隻有450毫升,好喝,就是太貴,有點燙手呢。


  記憶中,好像是?

  兒子畢業那年,老倆口第一次到上海。白駒在外灘臨江的某著名飯店,定餐為爸媽接風,特地為喜歡小酌的老爸,要了一瓶15塊一瓶的純真冰生啤。


  心疼得白何當時捏著酒瓶,左瞧右瞅的,實在舍不得開瓶蓋。


  不過,白何記得很清楚,當時那純真冰生啤的商標上,注明得很清楚,600毫升。幾年過去啦,價格沒變,可這含量卻少了150毫升。


  按現今國頌標準計算,整整是少了三兩啊!


  唉唉,如今這商家可真是聰明精幹,對消費者玩起了《莊子?齊物論》:“狙公賦芧,曰:‘朝三而暮四。’眾狙皆怒。曰:‘然則朝四而暮三。’眾狙皆悅。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亦因是也。”


  一邊。漂亮女服務員捏著開瓶器,斜睨著鬼老頭子,那幅舍不得叫開瓶的財迷樣,嘴角露出一縷明顯的嘲笑;瞅著菜譜的退休教師,透過花花綠綠的菜譜,瞅到了姑娘的不屑。


  偷偷兒在桌下。


  用力踢了白何一腳,然後將菜譜一摔:“不是有商務餐嗎?來二個50元的商務餐算啦。”女服務員有些失落,本想說點什麽,可瞟到老伴兒臉上的怒氣,就小心翼翼的點點頭。


  “好的,請稍等。”款款兒轉身。


  女服務員背影一消失,老伴兒就沒好氣的衝著白何,埋怨到:“給你說過多少次,出來要注意形象,注意自己的形象,可你看你,剛才那抱著酒瓶不讓開蓋的財迷樣,整一個現代阿巴公呀!”


  白何不以為然。


  “阿巴公怎麽啦?節約歸己!錢在我自己衣兜裏,還怕別人怎麽看?”仍心疼不止的撫摸著冰啤:“才450毫升,就敢要15塊?唉唉,我這是喝錢啊,算了,不要了。”


  把瓶子推到一邊,轉身去拿自己的大背包。


  “我還是喝自己的易拉壇罐吧。”氣得老伴兒瞪起了雙眼,手指頭在桌麵上響亮的叩叩:“白何,我可告訴你,今天你要敢退了這純真冰啤,以後你就自己出來逛街。”


  白何呆呆,到底放下背包。重新拿起了冰啤。


  說得輕巧,像根燈草!有老伴兒一起逛街,衣食無愁,自己一人單逛,做什麽都得自個兒掏腰包,聰明老頭兒白何同誌,才沒有這麽傻呢。


  老倆口吃完飯,也沒心情逛街了。


  那麽,就慢條斯理的回家了吧。大下午時分,雖然炎熱,揮汗如雨,可天宇高遠,雲蒸霞蔚,別有風味。站在步行街上向前看。


  風景滿眼,璀璨耀眼。


  矗立在新世界大廈斜對麵的,是高463米的東方明珠電視塔,下麵還有多幢正在修建的腳手架,其中一幢己初露鋒芒。


  據說,那是不久後上海的新地標——總高為632米的上海中心大廈。下麵依次為上海環球金融中心,金茂大廈……白何看一歇,禁不住連聲感歎。


  “上海!上海!又上又海,到處都是高樓大廈,一幢比一幢高,一幢比一幢豪華氣派,難怪上海的房價,也越來越高,越來越尖啦。”


  “越來越高,倒可以理解。”


  老伴兒慢吞吞走著,一麵眯縫起眼睛:“這越來越尖?什麽意思?你就喜歡生造詞匯,難怪有空就敲鍵盤,敲來敲去也沒見你拿一分錢回來,結果都是給生造詞匯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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