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省試第二天
乳雀啁啾,日氣漸濃。早晨微涼的空氣裏,透著一層薄薄的血腥味,細細地漂浮在考場之間。
東角門上,場外晝夜換班的人也在晨曦裏交班了。
“換班了。”他拍了一把躺在一邊打盹的,“回去睡吧。”
打盹的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昨晚上真靜。一點兒聲都沒有,我都睡著了。”
“你可小心著別讓包大人知道了,不然……”他話音未落,就聽見裏麵擾攘起來。
幾個兵丁匆匆從兩人麵前跑過,滿臉焦急。他一伸手抓住一個,問:“出事了?”
“死人了!”那人答了一句,掙開手跑了。
死人了?他的第一反應是不堪考試壓力而自盡;然後才想到,他那晚才一時鬆懈打了個盹,居然就這麽巧的死了人,這麽算計下來,這個黑鍋是他背了。這該如何是好……
“砰”
包拯跌在遍地開花的紙堆裏睜開了眼睛,一束陽光落在他的眼角,他一手扒著床沿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對著考生名錄研究了一晚上,仔細地對姓孫的,姓公的,名字裏帶策的,帶木的(策裏藏木),並且發散性思維地對帶水的,帶封的,帶師的等等等等做了分析比較,還是沒有查到公孫策究竟用了什麽化名混進考場,最糟的是不能使用職權高調地找人,他隻好自己細細排查了。一邊埋怨展昭為什麽要告訴他,如果他不知道,他就可以當什麽也沒發生。包拯一向是對老莊之說很有同感的。
“包大人,你起了麽?”門外有人叫他,聲音抖得像秋風裏的爛掉的槐花。這是本次科舉副考官翰林院陳科律。這個人的理想就跟他的名字一樣,酷愛律法,削尖了腦袋也想進刑部去。無奈朝中沒人不好辦事,於是就被分派到了翰林院做了個承旨。每每經過大理寺都嗟歎不已。
包拯撣撣袖子上的灰,開門,就見陳科律兩眼放著幽幽的綠光,麵部肌肉處在一種很不穩定的狀態。
“怎麽了?”包拯咽了咽口水,把那聲“狼來了”咽了下去。
“考場裏出事了,東二四三死了。”他說。
包拯兩眼一翻,他就隨便那麽一主考,居然也會發生命案。他很想就這麽昏死過去,但是陳科律喉嚨裏明顯泛著激動且興奮的情緒,都快燒開一壺水了。要是把案子交給他,估計能查得整個貢院乃至整個京城都雞飛狗跳。
“陳大人你能不能幫我把展昭找來?”包拯幽幽歎了口氣。
“這不合規矩吧。”陳科律皺了皺眉。
“反正案子發到開封府,一樣是我管,不如一並管了。要是等到考試結束再查,恐怕線索都已經沒了。”
陳科律忙道:“還是大人想得周到。下官這就去找他來。”轉身要走,又被包拯一揪後衣領。
“你別忙,死的考生是哪個?”
“哦,他的名字倒是個狀元的料。”他嘿嘿笑了兩聲,“他叫諸葛亮。”
包拯的腦袋嗡的一下,就像被流星錘和狼牙棒同時打中,還要灌下一大口展昭自釀葡萄酒。
“他是被人勒死的,死前掙紮過。指甲上還有點血跡,應該是抓傷了凶手。”驗完屍,展昭又重新給諸葛亮蓋上了布。
“展昭……”包拯不確定地開口。
“嗯?”
“他來幹嗎?”他伸手指了指在屍體邊上躥下跳,摸手摸腳的白玉堂。
“雖然我跟諸葛亮不熟,但總算相識一場,我也想盡點力啊。我們江湖兒女……靠得就是個義氣。”白玉堂昂首挺胸,說得很正氣凜然。
展昭冷笑了一聲:“我以為你隻是想看看考場。”白老鼠對那一間間的小屋子早已心馳神往,恨不得在裏麵住兩天。
“當然能順便看看考場也算是……一點意外收獲。”白玉堂很鄭重地點點頭,嗯了幾聲。倒好像是他接納了什麽建議似的。
展昭卻惡狠狠地盯著他撂狠話:“我警告你,你在開封府無法無天的就算了,反正開封府除了我也就沒正經人了(包拯不悅地挑了挑眉)。這兒可是貢院,裏麵的人都是天子門生,一個不留神可能就出個宰相,你給我放規矩一點兒。”
“至於麽你。”白玉堂不屑地撇撇嘴。
眼看著又要重演那幕血腥的貓鼠鬥,一個兵丁跑了進來報告:“諸葛亮前後左右的考生都已經帶到,可以分別盤問。”
幾個人移步去了偏廳,諸葛亮的四鄰左右人有很多,身上帶著傷的一共八個人,這次會麵讓他們深深體會到,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即使是隻有八個人的小世界,那也是異彩紛呈,妖孽橫生的。其中有個人精神分裂,一陣狂笑之後說是他把諸葛亮給殺了,而且分屍成八十多塊;另一個人由始至終都在背《詩經》,而且是倒背,白玉堂看了包拯一眼,問他,你行麽?包拯白了他一眼,答,我倒能背,那也得有人聽得懂啊。當第七個人抱著展昭的大腿哭喊著“展大人您是我的偶像”,然後一路鼻涕眼淚地被兵丁拖出去,留下一條水漬之後,包拯終於喝了一口茶,長長地吐出一口帶著茶葉味兒的氣。
“看來,這讀書考試也真是挺不容易的。”白玉堂感慨道,“你看這一個個的……生活不能自理啊。”
“所以啊,像我這樣,高中了三甲,卻仍然保持人格健全的,是多麽百裏挑一啊。”包拯不無得意地捧著茶碗仰天。
展昭沉痛地拍了拍包拯的肩,道:“不,你也是受害者。”
“= =……下個誰,給我進來吧。”
最後一個人證被帶了進來,他卻始終低著頭,看不見臉。
“抬頭。”包拯說。
“大人有話就問吧。”一個沉悶的聲音從底下傳來,好像九霄雲外打了個悶雷。
“你的臉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沒什麽。”
包拯展昭和白玉堂都不約而同地把臉橫了過來,從下往上觀望,三個人忽然爆發出異口同聲的疑問句:“公孫?”
“這樣你們還認得我?”公孫策氣哼哼地一把扯下自己的胡子,“那本教易容術的書一點兒都不靠譜。”
包拯一盆涼白開當頭澆下,“你以為粘倆胡子你就變身啦。”
公孫策不置可否地“切”了一聲。
“你說你好好的,幹嘛呢,讓我一通狂找。還叫什麽袁莊,跟你的本名一點瓜葛都沒。”
“袁莊麽,你倒過來念念。”
“袁莊,莊袁……狀元……= =”這就是孩子們最最原始的小把戲,想不到公孫策還挺有童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