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隻道菩薩假
那人得意過後又是咬牙切齒地氣憤,“這可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哪,虧得我們將他奉若神明,連廟都為他修好了,這世道我們有口吃的多難啊?!就是這樣但凡還有餘錢,都會來他這小廟祭拜,他這廟雖小,可裏麵的香火都未斷過……可恨他竟這樣對待我們!我們已經聯名向官府申請請求他們將這妖僧押來這……就在我們為他建的那座小廟前……我們要在為他刻的雕像前將他活活燒死!”
“難怪說……難怪說……”他氣得臉都快變形,極盡猙獰,“難怪說我們每次進廟裏都是求安穩求發財求平安,這世道卻還是亂!還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日子過得頭還是褲腰帶子上!原來我們拜的都是假佛!一個假佛又怎麽能保平安呢!”
“幸好,官府同意我們的申請了!”他原擠成一團的痦子在此刻鬆開,“明日午時,官府的人便會把那和尚押來,就在我們為他建的那座小廟前……不,現在已經算不上小廟了,那裏已經被我們砸成一片廢墟……明天這堆廢墟便就是這妖僧的葬身之處!明天他就會在這片廢墟之中化為灰燼!”
那大叔一口一個妖僧地叫著,臉上除了憎恨之外還有鄙夷……我恍如隔世地想起,就在幾個月前我剛來這裏之時,棺材鋪裏的那位老板是如何將空上奉為神明;還有那位大費周章來三無寺請空上下山為他的村莊解除詛咒的農戶臉上又是如何的恭敬;以及千裏迢迢上三無寺請空上出麵為她孫女治病的老奶奶又是如何地誠心……
難道世間盡是忘恩負義之輩嗎?!
空上之前為他們做的一切,贈醫施藥,荒年施粥,這些就因為一張畫像,一群不熟悉了解他的人的指控就可以一筆勾銷,煙消雲散了嗎?!
我頓覺鼻頭一酸,眼前模糊,這世道,我是真看不懂了!
而眼前這位還在喋喋不休,“你看見這些在路上走的人沒有,他們就是出來拾些幹柴火,搭明天燒妖僧的火架子的……多少人殷切地盼望著明天的到來……”
有人嗎?我怎麽看不見呢?我隻能看見空上,盤膝坐在地上,身上隻穿著一件滿是補丁的單薄僧衣的空上,他抬頭望向我,眼睛清澈。
等我反應過來時,我的眼前隻有狐狸快湊到我臉上的尖臉。
“安風……”狐狸伸著它的爪子在我眼前晃了晃。
“幹嘛?”我擋開它的爪子。
“我們還以為你魔怔了呢!聊著聊著話也不會說,動也不動了,還是島皿背你回來的,若不時你的眼睛還會眨,我們還以為你被人暗害,突然暴斃了呢!”
“你就不能盼我點好?”我打量著這間擺設著一桌四椅,裝扮簡單的臥室,“這裏是哪?”
“離興南村最近的一間客棧”對麵,坐在凳子上悠然自得地品著茶的島皿解釋道。
他手裏握的那杯茶,茶香可繞梁三日,不用品便知其不俗。
如論處境如何,他都是這般從容鎮定。
“我們明天該如何?”
“那還用說,當然是要救空上了!”狐狸插話道。
我凝眉,“可是……明天我們要對付的不光隻有官兵村民……這應該是一個陷阱……我們要麵對的還有藏在暗處的零凝以及她身邊的九位鬥士……”
“那怎麽辦?”狐狸急了,“難道你們忍心看他被那群無知的村民活活燒死?見死不救?”
那是不可能的,隻是……
我一時半會也沒有頭緒,隻有望向坐在對麵慢悠悠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的島皿,“你說該如何是好?”
這都火燒眉毛了,他依舊像個局外人一樣。
“這很簡單,那我們今晚將零凝等人引出來就可以分散明天的火力了……”
狐狸低著頭想了半天。
“你是說……劫獄?!”我搶先回答道。
島皿恨鐵不成鋼地看看張著一張大嘴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狐狸。
就在剛剛……它的話都快到了嘴邊……
狐狸對於自己方才的慢了那麽一拍,很是不忿,鼓著大大的眼睛瞪了我一眼後,一口氣地搶白道,“這倒是個好主意,若零凝他們不出手,那些個凡夫俗子,任他們再人多勢眾,也不是我們的對手,若零凝他們出手,即便我們這次失敗了,也可以試探出零凝他們的虛實,憑我們的本事,能逃出生天倒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反正他們早就再防著我們了,也談不上什麽打草驚蛇了……”
這一口氣說完,都沒給任何人插話的機會。
“隻是……”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我望向島皿,“你知道他們將空上關在哪裏嗎?”
狐狸隨著我的視線一同望向島皿。
島皿嘴角向上彎起,笑得氣定神閑,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玉哨,對在嘴邊輕輕一吹,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穿過房門窗柩,穿過高牆,穿過黑夜……
不多時,窗紙上便印上一個黑影。
狐狸驚了,且不說這是二樓,他們這間窗戶對著的是大路,旁邊沒有磚牆沒有瓦塊,那人不需要支撐點,就那麽臨空而立……而且……這人來時,竟絲毫沒有驚動到他們……可見武功之高……
“說說看,空上關在哪裏?”島皿食指指腹輕輕摩挲在青瓷杯上,嘴角彎彎帶有似有似無的笑意。
“回主人”窗外是一男子毫無情緒,冷淡得就像是飛機場廣播裏的聲音,“空上被關在興東村的一件密室裏,密室周圍不光派有重兵把守,還有零凝等人領著還剩下的四位鬥士加上明堂主等二十餘人守在暗處”
鬥士隻剩下四位了?看來空上戰果不錯,那天一人就解決掉了五位鬥士。
“我們現在可調用的人還有多少?”
“回主人,萃音山上一役,我們元氣大傷,就連武堂主也傷重而亡……現在能用之人不過十人……”
“十人……”島皿摩挲著青瓷茶杯的指腹愈發用力,這茶杯瓷質細膩,線條流暢,而且與泡茶的茶壺是一套,應是難得的珍品,絕不是客棧這種迎來送往招待人擺上來的,恐怕是島皿隨身攜帶之物,當初在飯館裏見他時,他已是在逃命了,連逃命時都不忘記帶著的,可見是他珍藏的寶物。
而今,那他視若珍寶的茶杯上已有細碎瓷粉掉落,上彎的嘴角也漸漸沒了弧度。
“十人也要拚了!”他咬牙道,“你去將還能動的都著急起來,寅時城東小樹林裏集合!”
“是!”
沒有任何聲響的,那黑影憑空消失。
“你身邊還有這樣的高人哪!”
島皿笑而不語。
“既然有這樣的高人,那為何當初你傷重時不派他們為你找女童療傷?”我疑惑問道。
“我受重傷,他們也傷得不清,而且……你以為我那段時日是怎麽熬過來的?明華村那兩個孩子的來曆又是如何打聽出來的?”
我頓時細思極恐,難道在那祖孫倆家借宿的日子裏他其實女童一直都未斷過,但他發現隻憑女童根本無法療傷……這時我又正好傻乎乎地趕上來……
這果然是個局!
島皿見我麵上似有怒氣,知道我想通關竅,一改方才高冷,將手裏的茶杯放下,“好了……”神情無賴,“我不是答應傾盡全力去救那和尚了嗎?就當是我算計你的彌補好了,而且在天魔教時你不也是假意認我為師,欺騙了我脆弱的感情呢!”
我撇撇嘴,未置可否。
寅時,那黑影人帶著其餘九人如約而至。
那十人均一身蒙麵黑色夜行衣,唯一能辨別身份的便是他們的眉毛,或細或粗,或濃或淡……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個一字眉了……
之事他們一個個聳肩弓背的,看上去狀態似乎不佳。
島皿環視他們一周,見萃音山上死裏逃生之後,他們一個個焉得跟個小雞似的,深感臨行前有再次洗腦的必要,“零凝宵小,幹出殺師滅祖之事,篡奪天魔教教主之位,繼位之後,先是排除異己,大肆屠殺之前我師父留下的舊人,我們這幾位既是虎口逃生,為數不多的幸存者,更該抱緊一團,同仇敵愾!”
那十人聞言相互對視一眼,弓著的背挺得直了一些。
“而後更是沉迷於男色,荒廢教務,先後遣派數位堂主下山為她抓那和尚,更因如此,令明堂主命喪和尚之手,豈料,這零凝還不冥頑不靈,再和尚自投羅網之後,她不顧忠義,不說殺了這和尚祭奠明堂主在天之靈,還與這和尚暗通款曲,兩人在萃音山上雪中散步,好不逍遙!”
“再而今這宵小之輩更是將我天魔教幾百年的魔果喂於這和尚!將我師父,天魔教眾師祖的心血毀於一旦!將我們天魔教未來的前途毀於一旦!試問?我們怎能讓這麽一位不忠不孝,無情無義之人繼續統領我們天魔教?!”
站在首位的黑衣人率先跪拜,“一切全聽島堂主的吩咐!”
站在旁邊一直吃瓜的我跟狐狸聽出這人便是方才掛在窗外的黑影的聲音。
剩餘九人此刻也反應過來,隨著黑影人一同跪下,“一切但聽島堂主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