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沈沐恩回鎮國公府】
夜漸深了,宴席已近尾聲,皇帝被灌了好多酒一時暈暈乎乎的說著些胡話,趙皇後恐他酒後失言,差了些人將皇帝送回寢宮去了。
隊伍浩浩湯湯在拐角處一轉,離了眾人的視線,皇帝坐在步輦之上,右手撐著腦袋突然開口問道,“這是往哪兒去啊?”一旁的太監趕忙回道:“回皇上,按皇後娘娘的意思,是往敬慈宮去,娘娘一會兒謝了宴便來照看你。”
“不用了,先去趟未央宮。”皇帝命令道,立刻隊伍一轉往未央宮去了。
未央宮乃皇帝禦書房,步輦一到便有人迎上來,“皇上國璽詔紙都按您的吩咐備好了。”皇帝遙遙的應了一聲,下步輦時臉便再未見一絲醉意,眼神清亮澄澈,不像是剛剛喝醉酒迷糊未醒的模樣,他便走進未央宮向貼身太監吩咐著,“等下我擬好密詔,你一式兩份,一份放好,等我擬好傳位遺詔再放在一起,另一份……”
“另一份你出宮去,親自交到應黎手上,就跟他說,這是密詔,等我以後去了再打開看!”他突然停住了步伐,抬頭看著漫天璀璨星河,又閉眼靜思了一會,然後便是長長的一聲歎息。
時間已進七月,天氣也漸熱了起來,多餘的衣服都已脫下換上些薄衫倒顯得輕盈不少,如果無視掉沈沐恩身上甩不掉的多餘的肉的話。
樹葉漸漸稠密起來,午後初陽下搬個椅子躺在樹蔭下,任那斑駁光影散在臉上、手上、身上,倒有一副散發乘夕涼,開軒臥閑敞的愜意。池塘裏的荷花也打了骨朵,偶有落過雨的下午新起開出的荷花,嬌嫩欲滴的模樣看得好是誘人。
趙皇後見此美景已舉辦了好幾次賞荷宴了,安貴妃來過一次,恐怕是覺得沒意思之後都推托沒再來了,不過少了她還是歡聲笑語一片。
自上次那件事後,沈沐恩對安貴妃的好感度就降到了低點,但又不敢與他人說起,不管怎麽說她也是啟瑞的娘嘛,隻是她不來倒也省去了她要裝著敬重皮笑肉不笑的麵對她。
不過說到賞荷宴,她倒好幾次想邀請芸娘一起來,隻是已有三次了,來到芸娘院外都被她以告病擋在門外,她想進去看看怎麽回事,伺候的人卻說這病來勢洶洶,為了她的身體著想還是不要進得去好。
然而再隔了幾日,沈沐恩心裏不放心又跑去看望她時,院子裏早已空無人煙,似乎所有的東西都被搬走了,四下打聽別人卻說,馨蓉院姑姑已經出宮了,說是什麽因為平日裏伺候皇上有功,如今年紀大了,皇帝開恩便放出宮去了。
咋一聽沈沐恩也替芸娘高興,這也算是早日離了苦海出了宮去。可細細想想為何突然這時放了她出宮呢,皇帝不是頂喜歡她做得糕點嗎?
她低頭想著也不看路搖搖晃晃的走在宮道上,來往的太監宮女都看不清她的臉,又覺得她衣著不凡或許是哪個冷宮裏的瘋女人跑了出來,對她都是避而遠之。
才走到半路就被出來找她的阮華抓住,她一臉驚喜的看著沈沐恩,“郡主快跟我回去收拾收拾,皇後娘娘說可以批準你出宮去看看夫人了。”
她一愣沒緩過沒抓住重點就問道,“你說我可以出宮去?”
“是啊是啊,可以回家看夫人了!”阮華的重點明顯與她不同,但她還是很激動的拉著沈沐恩往回走,嘴上還不停念叨要準備些什麽東西啊。
可以出宮了……
沈沐恩心裏滿是這個想法,雖然隻是回去看看身子主人的娘親,是不是又要裝著母慈女孝的模樣,選擇性忘掉原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她突然有些疑惑為什麽沈夫人發起瘋來要打自己的女兒,若是關起門來打了就算了,為何偏偏就挑來皇後來的那天,就這麽把女兒送到宮裏來了?
她突然站了,皺著眉頭緊咬著下唇,麵上一臉的難以置信。有些事情好像就要浮出水麵但又遮了一層薄紗般讓人看不真切,她也不敢深想,更不敢主動去揭了那層紗。
有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郡主,你怎麽了?”阮華見她停下,轉過來問她。沈沐恩搖搖頭衝她一笑,“沒事沒事,走吧,我們快些回去吧。”
但她又想了想問阮華,“你覺得母親病之前是個什麽樣的人?”阮華雖是趙皇後宮裏的人,但趙皇後自幼便與沈夫人交好,也算是一同長大,身邊的這些丫鬟應該有所了解。
阮華看著她一臉憐惜,大概是她那句話有些刺激到她,阮華對她倒是打心眼兒裏的關切。她頓了頓找好了措詞小聲開口,“其實我10歲就跟著皇後娘娘,皇上未成事之前我就見過沈夫人還有沈將軍,都是頂好的人呢。那時我還隻是個小丫鬟,一次犯了錯事被領事姑姑責罰,還是沈夫人給求的情,隻扣了些賞錢,未受皮肉之苦。隻是……”
“隻是什麽?”她趕忙接著問道。
她不安的看了沈沐恩一眼,然後更加壓低了聲音回道,“那日沈夫人瘋了打傷了您,要不是我親眼看見,我是絕對絕對不會相信的,沈夫人那麽溫柔的一個人,恐是連螞蟻都不願踩死的,怎麽會出手打您呢,定是當時被什麽髒東西蒙了心智了。”
沈沐恩當然不信這世上有什麽髒東西,隻是這般說來這沈夫人那日的舉動倒還真有些怪異。再看今日這事,隔了幾個月了,自己受傷躺在床上的時候她不來關心,竟這個無關緊要的時候要她回去,莫不是出了什麽事了。
回了院子,趙皇後正在屋裏等著,見她回來忙過來拉她,摸著她的頭問道,“又跑到哪裏去瘋了,阮華找你了好久,怎麽學的跟璟兒似的?”
雖然言示璟一天亂跑她也覺得沒什麽不妥,但現在被皇後說與他一樣她倒覺得不好意思了,摸著後腦勺低著頭應道,“我去找前些日子教我學做糕點的芸娘了,不知怎麽就出宮了,也沒來得及與我說一聲,我也好去送送她啊。”
趙皇後麵色片刻一僵,然後又換上個大笑臉安撫道,“許是走得急沒來得及,你也別管他人的事了,今天不是也要出宮去看你娘親了嘛。來,讓趙姨給你挑身好看的衣服,也讓你娘親看看,我們秋茗也長成大姑娘了。”
趁她背過去選衣服的時候,沈沐恩偷偷翻了翻白眼,歎了一聲搖搖頭準備著裝乖巧的芭比娃娃了。
最後,追著點晚春的痕跡,趙皇後給選了一套粉紅色碎花布料的綢衣,又親自為了挽了一個發髻,也算是盡力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後將她送上馬車。
沈沐恩從車窗裏向她揮手作別,她竟追出幾步很是不舍的也向她招手。
車行漸遠,那些高大雄偉的建築也越變越小被她拋之腦後,替而代之的是樓角林立,青磚瓷瓦而圍四合內裏而成的民院,街上來往行人縱多,這小馬車也依舊可以暢通不阻的前行。許是行至鬧區,驟然響起的吆喝聲又將她的腦袋從馬車裏勾了出來。
如此熱鬧的古代場景,現實中,她也怕是隻在畫中見過,北宋張擇端畫得好一幅繁而不亂,長而不冗的《清明上河圖》,也正如她眼前所見勝似。張大畫家那是生活於北宋,一筆一墨間也是對故國的熱愛之情,而她,倒是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好沒見識的模樣,就差想從車上跳下去看看了。
駛出鬧市區,行人漸漸稀拉起來,遠離了喧囂靜默了人煙,馬車搖搖晃晃在最裏的一家門前停下,阮華掀開簾帳伸手給她,“郡主,到了,可以下車了。”扶著她的手沈沐恩慢慢從車上下來。
此處僻靜避了主道鮮少行人過往,也算去了不少喧嘩,但又略顯冷清。待她站定之後,卻被先入眼簾的石獅不小的震懾一番。再一抬頭,流雲行楷洋洋灑灑落筆收字,鑄金烙文四個大字——鎮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