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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北上

  兵無常勇,亦無常怯。有氣則實,無氣則虛,虛則怯。


  ——墨子


  1946年3月21日 上海紅十字會總醫院


  隨著一路小跑,楊成峰又一次完成了自己的康複運動,氣喘籲籲的坐在了自己的病床上,看著兩條已經逐漸恢複的腿,心中有些竊喜。一旁的醫生則滿意的表示,按照現在的狀況,他已經基本恢複,最多不用1個星期,就應該可以出院了。


  醫生走後,楊成峰打開收音機,繼續聽著裏麵中央日報女記者那甜美的聲音:

  “……遼陽大捷,我英勇無敵之國軍今日複克遼陽,國軍新六軍廖耀湘廖軍長英勇無畏,身先士卒,將士無不用命,一舉克複遼陽之,殲滅共匪5萬餘人,共匪頭目林彪抱頭鼠竄,剩餘之共匪膽戰心驚,土崩瓦解。遼陽民眾,無不歡呼雀躍,簞食壺漿以迎我英勇之國軍將士……”


  楊成峰一臉嘲諷笑容的關上收音機——自從新六軍等精銳部隊進入東北,連續“大捷”已經先後殲滅共軍50多萬,按照內部人估算的東北共軍的總數,估計有不少人都得不止被殲滅一遍了。


  通過東北那邊楊繼武給他寄來的信件,他也知道了現在東北的一些基本情況——共產黨軍隊的戰鬥力十分強悍,和原先的所謂“穿的跟乞丐一樣,三五人合用一條破槍。”的宣傳,可謂是天壤地別,害得不少國軍部隊被自己的宣傳蒙騙,輕敵冒進,吃了大虧。很多人都聲淚俱下的痛斥國民黨宣傳部那些白癡。不僅如此,那些共產黨軍隊的戰術戰略,配合能力,簡直比國軍高出了幾個檔次。就算是新六軍這樣精銳的部隊,在東北初期雖然勢如破竹,但是很快也吃了虧。現在東北的國軍也是打打談談,徐徐推進,步步為營,再無當初要短期內橫掃東北的氣勢了。


  另外,從翟鐵給他寫的信上他也得知,老部隊新22師66團竟然沙嶺村遭到共軍偷襲圍攻。那些裝備簡陋的共軍竟然和全美械裝備的66團血戰了2天3夜,一直打到肉搏戰,差點將66團全殲。最後直到援軍趕到,共軍才撤走。此役66團損失高達700餘人,被打得幾乎喪失了戰鬥力。(東北民主聯軍損失2100人,兩邊都驚詫於對方強大的戰鬥力)。自從野人山後,新22師和66團第一次遇到如此慘重的損失,對手竟然是那些裝備遠比不上日軍的“泥腿子”!

  楊成峰不少手下和認識的人也葬身在這場戰鬥中,還有不少人失蹤,這讓他替他們感到悲哀的同時,似乎還有一些慶幸——雖然作為軍人這也讓他有一種慚愧的感覺,但是他很慶幸自己沒有死在東北,死在這場同胞對決的內戰中。


  在戰場上,隻有你死我活,沒有人會去詢問你是不是抗日英雄。這點對自己這邊的人是這樣,對共軍那邊也是一樣——那些共軍士兵,也都是從八年抗戰中打出來的,不知道多少鬼子死在他們手裏,然後,被同樣是在抗戰中浴血奮戰的國軍殺死。


  “楊成峰長官!”


  一個聲音把楊成峰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出來。隻見一個通訊兵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將一份牛皮紙文件袋交到他的手上,然後敬了個禮,便匆匆離開了。


  楊成峰拆開文件袋子,裏麵是新22師師長李濤給他的命令——立即在一個月內,帶領所有在後方修養的新六軍官兵,然後不管坑蒙拐騙給他起碼湊足200人,北上東北,去補充66團的損失,相關運輸,活動經費等問題到上海的新六軍聯絡處解決。


  新六軍和東北的國軍現在確實不好受,雖然國民黨宣傳部門整日宣傳他們“大捷”,但是隨著在東北的推進,他們的兵力開始不斷分散,損失也越來越大,更有不少厭戰的士兵開了小差。由於各級官員隻顧“劫掠偽資產”,地方政府根本沒有什麽組織建設,也無法就地補充兵員,因此現在急需補充兵力。不僅如此,他們的“協助者”,不是胡子就是前偽軍,軍事素質低下不說,本身自己也是牆頭草,根本不堪大用,很多胡子更是打著中央軍的旗號隻顧打家劫舍,根本不在意配合國軍的事情。所以李濤才想讓楊成峰從後方給他帶點那些有訓練,最好還是有作戰經驗的官兵過來。


  看到這道命令,楊成峰的臉上頓時有些五味陳雜。老實說,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抵觸上級的命令——他根本就不想到東北和共產黨去拚命,殺的都是自己的同胞。而且就通化事件來看,國民政府有些太下作了。萬一到時候又武裝起來那些關東軍,讓自己配合作戰,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不過命令畢竟是命令,楊成峰知道自己畢竟還是個軍人,而且還沒有脫掉軍裝的打算,也隻能執行這個命令。


  來不及休息,他急忙離開醫院,先來到了新六軍留在上海的一個辦事處——這裏還有十幾名留守人員。


  隻是當他走進這座辦事處的時候,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一箱一箱的東西堆積在這裏,留下的官兵們正一個一個的將物品分類,然後有的打包郵寄出去,有的集中放在一起。而那些東西,則有金銀珠寶,古玩字畫甚至現鈔之類的。


  看到楊成峰進入,一個後勤處文質彬彬的上尉急忙走過來敬禮:

  “楊長官!我是聯絡處上尉負責人劉平,隸屬新六軍後勤部的,請指示!”


  楊成峰看著那些金閃閃的東西,盯了半天,才開口問道:“你們這些都是什麽東西?”


  “奧!這些!”


  劉平上尉笑了笑說道:“都是各級長官從東北打包帶回來的‘土特產’,我們這個聯絡處就是負責在這裏分裝,然後按照要求,幫助長官們送到他們指定的位置,還有變賣成現金……”


  “你是說銷贓?”


  楊成峰不客氣的打斷了他——他現在是知道為什麽要在上海專門設立這樣一個所謂的“聯絡辦公室了”!那些古玩字畫,金銀珠寶和現鈔很明顯是從東北順手牽羊回來的,那裏甚至不用打家劫舍,光是日本人和那些偽滿洲國官員留下的,就足夠各級官員大賺一筆了。如果需要處理,那麽自然沒有比上海這座曾經的遠東金融中心更合適的地方了。


  劉平上尉露出一個文雅的笑容:“長官,您這麽說也沒錯。您也是蘭姆伽回來的吧,當年在那裏我們起碼吃穿用不愁,但是現在手上拿的一個月幾百塊法幣基本買不到什麽東西,還要在前線拚命。那些接收大員們早就把東北各大城市能搶的大頭都搶走了,房子,工廠,車子,金子,女人,都在他們名下了。咱們弟兄們在前線出生入死的手上就那三瓜兩棗的也不行,怎麽也得能喝口湯啊!您說是不是!”


  看著劉平上尉那一臉人畜無害的表情,楊成峰的臉上有些抽搐——如果是幾年前,剛來部隊的他聽到此事,必然會義憤填膺,甚至會主動找上級舉報此事。


  然而現在他卻有些麻木了,對這種事情早已經見怪不管。更主要的是,他知道就算自己舉報,沒準那些受理舉報的人的貨物現在也正在這裏銷贓,自然不會去管。反倒是會讓新六軍的人去“管管”這個不識時務的冒失軍官,到時候舉報不成,自己還會被整個新六軍的同僚怨恨,排擠,很難在新六軍幹下去了。


  想當年,那隻縱橫東南亞,橫掃日軍的精銳王牌部隊,現在竟然蛻變的和東北胡子一個德行。一想到這裏,楊成峰就心痛不已。


  對麵的劉平倒是沒看出楊成峰的想法,反而靈機一動:“楊長官,您不是不是也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處理的?都是一個軍的,隻要您開口,肯定沒問題。”


  “算了,不用了!”楊成峰無奈的歎了口氣,然後拿出了那份李濤的命令:“我這次來,是奉命要你安排去東北的交通工具。”


  “當然,我已經接到了李師長的命令!”


  劉平從一旁拿出一份表格來說道:“空運的話200人很難,飛機很難調配,如果走陸路,現在往北走,華北華東共軍猖獗,不安全,所以隻有走海路,我現在可以幫您預定下月15號的運輸船,去營口送給養的,現在安排的話應該可以安排到200人的空位。”


  “行,就這趟!”楊成峰點了點頭,不過又有些為難的說道:“但是,可能找不到那麽多人!”


  “沒關係,有多少送多少吧,長官,我理解!現在南京上海等地很舒服,沒幾個人願意去東北打仗”


  劉平保持著一臉的微笑,然後從一旁拿出幾疊鈔票遞了過去:

  “這是您的活動經費,李師坐特別批準的。必要時候,可以收買一些,其他部隊的人,但是要保密!另外,如果不夠用,跟我說,我還能再勻一些出來!”


  “你是說挖牆腳?”


  楊成峰吃驚的說道——這在國軍中是大忌,運氣不好,會被對方的長官一頓胖揍。


  “我和李師長可什麽都沒說——不過楊長官,您是要帶人去東北的,那些長官還能帶人追到東北嗎?”


  “咱們新六軍現在都下做到這種地步了嗎?”楊成峰一臉難以置信的說道。


  “這還不是為了委座的剿共大業啊!您多擔待吧!”


  劉平苦笑了一下,回答道。


  楊成峰看了一眼這一屋子的金銀珠寶,歎了口氣,拿起那些錢轉身走出了聯絡處。返回了醫院……


  接下來幾天,他開始偷偷向醫院的醫生詢問病患的情況,除了新六軍的,還有其他部隊的人——畢竟相比之下,新六軍的待遇薪餉雖然遠不能和蘭姆伽那邊比,但是也遠遠高過其他部隊了。利用較高的待遇,甚至可以優先發一些安家費之類的。


  不過一番談下來,倒是讓楊成峰有些出乎意料——不少即將傷愈歸隊的傷病員一聽要去東北,別說其他部隊的,就連他們新六軍的人也都表示,“自己又有新的毛病”或者是“起碼還得兩個月才能徹底恢複,”短期之內出不了院。


  楊成峰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找來醫生拆穿他們的謊言,指責他們泡病號,並且表示,要告發他們。威逼利誘下,用了好十幾天時間,勉強湊上了不到50個能夠出發的人。


  不過,還沒等他們出發,不少其他部隊的長官就得到了風聲,直接闖到醫院,把自己部隊的人強行接走,算是斷了楊成峰的念想。


  然而,正當楊成峰還在為剩下的人手頭疼的時候,國民政府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1946年4月初,國民政府陸軍部在南京召開了一次軍事會議,雖然內戰的壓力很大,但是麵對過多的軍隊數量,決定開始裁軍,對象是所有的抗日部隊。


  當然,此次裁軍也絕非是宣傳中的那種國家和平的狀態裁軍節約經費用於建設的,而是一次大規模的清除異己行為。因為在抗戰勝利後的日子裏,那些被當做炮灰的雜牌軍已經越來越不滿蔣介石的壓迫和各種媚日行徑,竟然有不少部隊主動在戰場起義,投奔了共產黨。


  1945年8月20日,國民黨新編第三路軍56師師長魏鳳樓在河南淮陽率部起義,如同倒下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8月31日,豫南挺進軍第13縱隊司令程德耀率部起義。9月2日,河北先遣軍興隆防區副司令黃方剛起義。9月30日,新編第三路軍18師師長杜新民起義。10月25日,新編11旅旅長曹又參起義。10月30日第十一戰區副司令高樹勳率領新編第八軍起義……


  從1945年8月,到1946年4月,已經有30名少將中將率部起義,起義官兵近5萬人,投入了共產黨的懷抱。這些人大多都是雜牌軍部隊,抗戰中被老蔣扔到敵後“打遊擊”,武器匱乏,彈藥不足,連吃飯都成了問題。好容易抗戰結束後以為能過幾天好日子了,結果被蔣介石派去打內戰,又讓他們打前鋒,而自己那些裝備精良的中央軍在後麵“督戰”等著撿便宜。於是忍無可忍之下先後發動起義。


  於是為了減少這種情況的發生,蔣介石下令“裁軍”——將那些雜牌軍裁撤,軍官作為“編餘人員”,清出軍隊體係,再將士兵編入自己的中央軍部隊。而自己的中央軍,則把軍變成師,師變成旅,旅直轄團級單位,以下團級單位不便。表麵上番號縮水了,但是實際上總兵力沒有變化。比如74軍整編成74師後,全師3萬餘人,第十八軍變成整編十一師,兵力2.8萬人。


  整編後,全軍總兵力由650萬下降到430萬,中央軍實力大為增強,大量雜牌軍被裁撤。而那些沒有被編入中央軍的官兵,則每人發放一部分少得可憐的遣散費後,不再理會。而這筆遣散費,每個士兵發到手上的時候,以購買力算,隻能買幾個燒餅的,這些被遣散的官兵又有不少是是傷殘人員,本質上就是要他們自生自滅。


  而那些“編餘人員”待遇也沒好到哪裏去,其中不少參加過北伐的將領,竟然連一日三餐都保證不了。有人抗戰有功,最後卻淪落到賣兒賣女來維係生活。直到1947年,400多名參加過抗戰的“編餘將領”因為生活貧困,到中山陵前哭陵,震驚了全國。


  高級將領尚且如此,那些下級官兵就更是淒慘,從裁軍開始,南京的秦淮河上就不斷漂浮著那些傷殘官兵的屍體——他們大多都是在抗戰中英勇作戰,因傷致殘,然而現在卻都是走投無路之下,投江自盡的。


  不少被遣散人員抱著試試的心態,跑去共產黨控製區回鄉。對於這些人員,共產黨對他們做了妥善安排,讓他們安頓下來,不少有些技術的,比如司機,工兵,炮兵,測繪等人員,更是優先補充進了缺乏技術人員的共產黨軍隊中。很快在這些人中盛傳一句話:“此路走不通,去投毛-澤-東,此處無人要,延安去報到。”


  不過這些人的悲慘遭遇,倒是給了楊成峰一個機會,他迫不及待的給自己那些還留在後方的同學,朋友打電話聯係,要他們把那些被裁撤下來,身體還算完整的人都給自己介紹過來,自己這邊可以報銷路費。


  接著,他在上海找了個最便宜的旅店,包了一張大通鋪,然後自己上街找人,看見那些穿著破爛軍裝,沒有武器,一臉茫然的人就上去問是不是被裁下來的官兵,合適的立即留下來,暫時住進旅店的大通鋪。


  對於這些打了這麽多年仗的士兵來說,本就沒有什麽其他技能謀生,上麵發的錢根本不夠回老家的,於是不少就同意去新六軍湊數——好歹能吃頓飽飯領上點軍餉。


  又折騰了快10天,楊成峰才勉強湊夠了200人,帶著他們向碼頭走去,準備乘船前往國共角逐的第一線——東北,沒有人知道,那裏會有什麽在等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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