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玄司北vs司空彥
鞭子擊打在牆壁上, 發出一聲脆響,御史身子一抖, 心跳加速了幾分——腦後的聲音,就像是鞭子打在他的身上, 折磨著他的神經。
他害怕了。
御史從未如此接近過皇上,當橘色的火光照映著宋悅的張臉時,另半張臉剛好藏匿在黑暗中, 隱隱勾起的嘴角給他帶來了一絲冰冷的不詳,那宛若實質的殺氣, 讓他連血液都在顫動著。
「怕什麼?朕怎麼忍心讓你死?」宋悅輕輕垂眸, 居高臨下的看著御史, 晦暗莫測的眼眸是一眼看不穿的平靜深邃,用鞭柄抵在他的下巴上, 強迫他抬起腦袋,「畢竟把你弄到這裡來,也費了一番力氣……即便你不說,也會有耐不住寂寞的朝臣, 想救你出來吧?」
御史心頭一突, 額上不由得沁出了冷汗。
的確如此!即便他咬死不承認,他們也不會幹坐著的。
怪就怪在他們根本沒把這個小皇帝放在眼裡,見皇上沒再管的意思, 便大意了……
「你可得好好想想。」宋悅在他驚懼的目光中, 漫不經心地捲起小皮鞭, 又隨意的拿了桌上一些奇形怪狀的刑具在手裡把玩著, 「若是死不承認,那朕只好拿你開刀,他們也遲早會被引來,到時候朕依然能順藤摸瓜;若是供出了他們來,朕特赦你免受皮肉之苦,由他們代你頂罪。反正橫豎都是要被抓,你覺得怎樣划算?」
御史哆哆嗦嗦的抖了一下:「我、我……」
空曠的過道口,剛好在兩團火光之間的黑暗處,司空彥淡淡站在沒有光的位置,安靜地看著姬無朝的側臉,神色有些複雜。
原來……這才是姬無朝的真正一面,朝臣所見的,包括他親眼所見的,都是假象?
他看過他龍袍加身的時候,總覺得姬無朝沒有皇帝的樣子,直到今天,姬無朝雙手背負在身後,微微眯起的雙眸俯視地看著御史,嘴角含著一抹冰冷的笑——儘管穿著一身常服,仍不折損他那份上位者的華貴尊榮。
司空彥心下波瀾起伏,愈發盯著姬無朝的側臉出神。
皇上的面容,算不得英俊,少了些男兒氣概,總顯得有些氣勢不足,此時光影剛好弱化了他那道引人注目的粗眉,這樣看起來,面部的輪廓其實是柔和的,甚至有些美感。
為什麼他會覺得美……或許是有些熟悉?
他不由得仔細了一分,視線凝聚為一點,仔細在記憶中搜尋著相似的輪廓。宋悅只覺得腦後一涼,本能的一回頭。
空曠的過道,兩邊都亮著火把,只有拐角那邊是黑暗的,四處靜靜悄悄,不像是有人。
而她那一閃而逝的被盯視的感覺,也在瞬間消失,似乎只是她的錯覺。
「皇上,我供,我供……」御史在她回頭的那一瞬,眼珠子一轉,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叫道,「是兵部侍郎!是他逼著我,讓我這麼做的……」
宋悅眉頭挑了一下:「哦?你確定?要是朕查到不是的話……你的皮肉之苦,就不能免了。」
兵部尚書和莫清秋的關係挺好的,上次她假意怪罪莫清秋,兵部尚書還跑出來為他開罪,後面又好心好意提醒了他幾句。至於他的副手,應該也是他的人,又怎會陷害莫清秋?
雖然不排除這個可能,但顯然……御史拉敵方勢力一起下水的可能性更大些吧?都死到臨頭了,還想拉著莫清秋那邊的人一起墊背,這個鍋扣得簡直666。
御史被她這麼一嚇唬,還真乖巧不少,低低說了幾個名字,有些膽戰心驚的看著她的臉色,才敢繼續說下去。
宋悅拿出了小本本,慢悠悠用毛筆記在了紙上,最後讓他畫了個押。這些名字,她會逐一調查,確認是奸臣無誤后,就拿出這個證據,光明正大的把他們全「請」進來。
此行收穫頗豐。
……
從地牢中走出時,司空彥的心情有些奇妙。
或許,是人就會有好奇心,在看見冰山一角后,會想看看它沉在水下的大部分——他對姬無朝產生了一絲好奇,同時,有些不敢再輕看。
「起先我還有些不解,那樣一位帝王,為何還會有莫清秋這種人追隨。」他似乎是對身邊的陳耿說,也似乎只是自言自語,「耳聽為虛,眼見的也不一定是實,偏見最蔽人耳目,影響判斷……」
他對姬無朝的判斷便失誤了。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也讓他一向引以為傲的自信,受了不小的動搖。
畢竟此行隱秘,陳耿帶著他走的也儘是後宮僻靜之路,忽然,司空彥腳步一頓,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黑色斗篷,被無端刮來的冷風吹得飛揚起來,一片簌簌的風刮過樹葉,紛飛掉落的枯葉向他們席捲而來。
有殺氣!
玄司北的身形快如閃電,幾乎在他反應過來的瞬間,掌風就已經撲向司空彥主僕二人。司空彥只得與他對了一掌,氣流之間的碰撞讓他有些真氣不支,往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
「相國大人,深夜為何在此?」司空彥輕輕垂眸,捂著嘴咳嗽了兩聲,面色有些蒼白了。
玄司北靜靜站在原地,腳下紋絲不動,一雙深沉的眼眸流轉著冰冷色澤:「我還想問你,你來皇宮做什麼?」
昨夜,姬無朝在他的門前站了一晚上?
「帝王遊仙枕、曾侯乙編鐘、青霜玄鐵劍、南海夜明珠——燕國皇宮的幾件稀世之寶,如今,我只差帝王遊仙枕。」司空彥淡然自若,坦然答道。
玄司北卻仍然皺著眉,向前走了幾步,一張精緻的臉緩緩轉入黑暗中,不掩鋒芒:「你不像是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的人。」
以他對他的了解,事情一定沒那麼簡單。
要收幾件寶貝,就算是和燕國做生意,也用不著司空少主親自來一趟,叫陳耿代勞就已經給足了面子。一定有什麼讓他重視的東西,他才肯在這裡待著,甚至按捺下性子,和姬無朝來往……
玄司北冷下了臉。在他冰冷而探究的注視下,司空彥肯定了他的猜測,緩緩揚起了一絲溫和的笑容,對他鋒利的目光視而不見:「不錯,這是她要求的……」
「他?」司空家主?
「對。」司空彥垂著眸子,自顧自地笑了笑,說起她,連面容都生動了幾分,極盡溫柔的話語似乎帶著他的美好幻想,「她親自開口,向我討要這些……作為聘禮。她的願望,我自當滿足。」
「她?!」
「聘禮」二字砸在玄司北的心間,讓他震驚。司空彥從來不是沉溺女色的男人,甚至曾半開玩笑的和他說過,他只將婚姻當做必然完成的一項任務,只求誕下子嗣,接管他偌大的家業,他從未見過他如此溫柔的神情,收起了所有商人的精明,單純的只為換取聘禮娶一個女子。
而讓他心沉的,是司空彥接下來的一句話。
「是,宋悅指明了,她的聘禮之中,必定要有這四樣珍寶……果然,集齊這些,不是一般男人能辦到的,我知道她有意出難題……但我偏偏能試一試。」司空彥淺笑著,彬彬有禮的說道,「今後若是大辦酒宴,或許就會定在燕都,到時候一定請你。」
等著他的,是玄司北撲面而來的殺招。
兩人開始還能勢均力敵,然而司空彥畢竟體弱,幾招過後,便有些氣力不支,被玄司北佔了上風。玄司北的掌風有意往他臉上拍,他也不閃躲,輕輕闔目笑道:「你說,你若是傷了我,她會不會心疼?」
玄司北送出的一掌,在他面前僵住,冰冷的黑眸愈發鋒利,整個人都泛著危險的殺氣。最後一刻,他手腕一動,改了掌力的方向,輕輕擦過他耳邊的黑髮,向他腦後一掌拍去。
「咔嚓」一聲,司空彥身後的宮牆被勁氣震得微微開裂。
微風吹過,一切安靜了下來。司空彥毫髮無損,只是被勁風擦過耳畔,驚險一場,面色有些蒼白。而玄司北維持著剛才出掌的姿勢,久久未能收回,墨發被真氣引來的風掠了起來,嘴角劃過一抹冰冷的譏諷。
「宋悅是我的人,聽懂了么?」他沉聲道。
「我只知道她死了夫君,孤身一人,並非誰的所有物。」司空彥看著地面的青石磚,笑容一如既往的平靜溫和。
「別打她的主意。」玄司北又被他勾動了怒火,雙眸狠狠一眯。
「可我是為她的今後著想。」司空彥笑容深了深。
「娶她的人,只會是我。」
「可她連聘禮的名單都給了我,應當對我比較滿意。」
「……」
一陣死寂般的沉默之後,玄司北沒再說話,猛地放開了司空彥,轉身便走。
宋悅想要那幾件東西不是……他若是先司空彥一步,將聘禮送到她的門前,她會不會答應嫁給他?
……
第二天早上,宋悅黑著臉坐著步輦來到了後宮之地,幾步走到了傳說「被風吹塌」的宮牆邊。
那是一處基本沒人走動的宮道,附近都是荒廢了的宮殿。而東面一扇宮牆,此時已經塌了一小部分,碎石滿地,撲面而來的風也似乎夾雜著土灰,一片蕭瑟凄涼。
「……」她扶著布了裂痕的牆,內心是崩潰的。
mmp修牆很貴的!要是被她抓到是哪個人做的,她非要扒了他一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