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夢囈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夢囈
慌忙間回到了王府中,月上中天,已然是夜半時候,而長玉閣內依舊是燈火通明的,其間可見人影在燭火后晃動著,不少婢女前前後後地服侍著。
楚楚就蹲在榻邊守著寧雨宣,也不知她何時能醒來,之前福伯請來的大夫給開了藥方,等熬了葯,好不容易才將葯給她灌下去,可如今還是昏睡不起身上時而滾燙,時而冰涼,也不知是那藥效還未到,還是那葯根本沒有什麼作用。
躺在床上的寧雨宣臉上一樣的紅暈並未褪去,她正傷神著,忽然整個身子都被拽到了後面,驚呼之間,卻發現是景珏換成了她在床邊,正要說什麼,就聽見景珏冷著聲音,「全都在這裡吵什麼,也不怕擾了王妃,全都下去,讓福伯過來見本王。」
景珏在床邊,緊握著寧雨宣的手,卻被她手掌冰涼刺骨的溫度驚到,隨後又伸手探了探額頭,滾燙如被灼燒一般,也不再讓人去叫福伯了,「快去將宋善明找來,若是遲了片刻,本王讓全府的人來陪葬。」
楚楚被景珏這般殺戮之氣駭到,只得慌忙按照他說的去做,去找了福伯,讓福伯去叫那宋御醫前來。
經歷了這場宮變,宋善明年紀漸大,他早就琢磨著辭官歸鄉的事情了,這夜讓家人收拾了包袱,準備第二日遞上辭呈,便帶著一家老小回老家去。宋府中,上下的人都睡得正熟,便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
宋善明得知了景王妃又得了病,宋善明嘆著氣,他與這景王妃也算是頗有幾分淵源了,只得將自己的藥箱帶著,挺著一大把年紀的身子,趁著夜色去了景王府。
夜裡宵禁正嚴穿,梭在街頭巷尾的,都是身著鎧甲的守城軍,而載著宋善明的馬車從巷陌緩緩駛出來,守城軍當即便將馬車攔住,直到趕車的人拿出了景王府的手令,那守城軍才轉換了態度,恭敬地讓馬車先行。宋善明坐在馬車中將這一切看得分明,捋著鬍子搖頭輕嘆著。
等到了王府的時候,已經過了子時,雖然王府內外燭火通明,但沒有任何聲音,下人小廝來回走動都是踮著腳尖,生怕觸怒了長玉閣裡面的那位。福伯見宋善明終於被接到了,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趕忙將他迎進了長玉閣里。
景珏見他已到,臉色陰沉沒有說話,只是起身給他騰出空位,轉頭一看,發現幾個下人還在門口守著,他捏了捏鼻樑,「你們都先下去吧,別擾了宋御醫給王妃看病。」
那門口守著的人紛紛告退離開,楚楚拖沓著步子,也緩緩離開,想來王爺回來了,那位宋御醫這個時候也到了,小姐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她站在庭院中,月光溶溶與院中燈火融為一體,她雙手合十,閉著眸子祈求上天。
屋子裡,宋善明見到寧雨宣這番樣子也是一驚,慌忙給她診脈,距離上一次給景王妃看病,已有大半年的時間,但那個時候只是身子寒氣入侵,脈象有些需要,而現在她的脈象卻十分紊亂,細細判斷之下,圓滑之下又起伏不定,這才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她的身子竟已虧空至此。
景珏一言不發地盯著宋善明的神情,見他面色沉重,心中也是一沉,顧不得自己現在儀態如何,慌忙問道:「王妃現在情況如何?」
宋善明長嘆了口氣,「微臣要先恭喜王爺一聲,王爺如今該是雙喜臨門了。」
景珏臉色更是陰沉,他又走到床邊站著,「本王讓你過來,是讓你給王妃治病,不是讓你來恭喜本王的,如果王妃出了什麼事,這登位之喜,本王不要也罷!」
桌上的燭台因風跳動,宋善明看著景珏身影,淡淡說道:「王妃如今懷了身孕,對於王爺來說,不算是喜事嗎?」還沒等景珏有什麼反應,他忽而發現桌上的一張紙,他拿來一看,臉色陡然大變,「王爺,這張藥方是從何處二來的?」
景珏腦子中仍是宋善明所說的前半段話中,腦海中一片空白,神情竟有一絲獃滯,轉身見宋善明手中所拿的東西,回道:「那該是剛才找來的大夫開的藥方,但是宣兒現在仍是不見好轉。」
宋善明的臉色大駭,「王妃的身子本就體寒嚴重,這一番去了幽城,身子虧空,如今又患了發熱之症,怎能隨便就用這平常所用的藥方,」他將手中的藥方丟到地上,「還請王爺拿來紙筆,微臣給王妃重新開張藥方,若是遲了,怕王妃肚子中的孩子,會有什麼閃失。」
景珏恍然一驚,還好屋子中有紙筆,他走到宋善明面前站著,腦子依舊空洞,什麼也想不起來,只記得宋善明所說的話,聲音有些顫抖,「你剛才所說的,是什麼意思?」
燭火如豆,跳動不止,宋善明一邊奮筆疾書,一邊回著景珏的話,「王妃的身孕看似已經有三個多月了,她原本是難以受孕,想必也是王爺與王妃的福分,只是王妃身子大不如前,如果不好好調養,怕是孩子是留不住的。」
好似一盆涼水迎頭澆下,他坐了下來,「身子受損?可是在幽城的時候,她明明什麼事也沒有……」話未說完,景珏語滯,那段時間他一直忙著軍營與北戎那邊的事情,陪著她的時間十分少,如果她身子出了什麼問題……
宋善明將藥方寫好,交給景珏時,便看到他神情恍惚,「想來是王妃怕王爺擔心,所以一直沒有告訴王爺,微臣看王妃的脈象,似乎之後體寒又發作了數次。王妃身子已經如此,這次又開錯了藥方,下次是萬萬不得出現這樣的意外。」
蠟燭已經快燃到了盡頭,光線開始變暗,映著景珏的臉也是明暗不定,他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捏著拳頭,抑制著心底的悲喜交加,聲音暗啞著,他讓外面候著的人拿著藥方去抓藥,隨後對宋善明道:「今日天色已晚,宋御醫就在王府歇下吧,等王妃的病好了,你再回去。」
寧雨宣如今這個樣子,宋善明這個時候也沒有辦法走開,辭官歸鄉是事情也只能繼續耽擱下來,有王府的小廝將他引至安置的地方,他掏了些銀子,讓那小廝去自己家一趟,告訴家人歸鄉推遲的事情。
屋子中只剩下景珏一人,他又回到寧雨宣身邊坐下,緊緊攥著她冰涼的手,眼角竟泛著淚光,此時寧雨宣還未清醒,她臉上的熱度也沒退去。景珏目光落在她的腹部,若是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發現不了任何跡象。
但是,那裡孕育著他們的孩子,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有他們的孩子了。正月那會他們住在田家,田家小娘子難產的時候,他便想過,宣兒無法受孕,也該是幸事一件。但是從宋善明口中得知的時候,他還是抑制不住的高興。
寧雨宣一直昏迷不醒著,只覺得自己腦子中像是塞了鐵一樣得沉,手被人攥緊著有些難受,但更難受的還是渾身冰火交加。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比起自己的難受,她更擔心聞人秋的腿傷。
景珏見寧雨宣手掌發力,似要掙脫自己的桎梏,她面色酡紅,嘴唇囁嚅著,似乎在說著什麼,擔心寧雨宣是又難受了,他俯身將自己耳朵湊到她的唇邊傾聽。
「聞人……聞人秋……」
嘩然一聲,彷彿有什麼在自己腦子中炸開,他微微抬起自己的臉,看著寧雨宣依舊夢囈著,那唇形所表述的,證明他剛才沒有聽錯,他闊步走到外面,喚來近旁伺候的下人,「王妃的葯煎好了沒有,怎麼還沒送過來?」
那下人被他滿身怒氣嚇了個半死,匆忙應是,便連滾帶跑地去了后廚那邊看葯熬的如何。
雖是初夏的時候,夜間晚風還是寒涼得很,楓葉習習,簌簌落落的聲音。景珏在庭院中吹了許久的夜風,但那心中升騰而起的怒火還是沒能壓制下來。
直到那邊楚楚從外面端著剛煎好的葯來,卻見景珏沒在屋子裡,反而獨自一人站在檐下,頭頂上的燈籠隨風搖晃,映出他臉色沉沉,楚楚不由得心中發慌,端著葯碗向他行禮,「王爺,葯已經熬好了。」
景珏冷顏,接過那還散發著熱氣的葯碗,問她,「這段時間本王不在府上,王妃可有出門?」
楚楚本來就對景珏有些發怵,再加上現在他臉色不愉,她更是戰戰兢兢,忙低著頭道:「這些日子王爺不在府上,王妃是每日都待在府上研究醫術,不曾出過半步府門。」不知景珏問這個話是什麼意思,她正要繼續說什麼,就見景珏朝他擺手,她只好先退下。
屋中的燭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沒了光亮,景珏走進去,將葯碗暫且擺在一邊,又從柜子中拿了一隻蠟燭出來,只是在繞過書桌的時候,發現了那桌上成堆的醫書,他眸子又暗了暗,去用火石將蠟燭點燃。
漫漫長夜,弦月傾斜,東邊隱隱有魚肚白顯露出來,草叢中露水深重,枝葉葳蕤,鳥雀在橫影斜枝間跳躍,鳴聲清脆悅耳。
寧雨宣轉醒之際,身上的灼熱溫度已全部退去 但還殘留著涼意,令人發顫,而屋子中空無一人,桌上只余兩盞燭台蠟燭已經燃盡,淚盡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