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雪

  “沒什麽。”權海倫立刻回過神,看著我問,“那如果你走了,我要怎麽找到你?”


  我說:“我很快就會回來。”


  “但你已經不是從前的你了。”她說,“你走了,我沒有任何辦法。”


  “從前你也沒有任何辦法。”我說,“我會回來的,你跟他一起安心等著。”


  從醫院回了家,我感覺累得幾乎要暈倒。


  然而並沒有機會休息,因為三隻已經穿戴整齊,身邊還坐著一位身穿精致西裝,模樣精幹的中年男子。


  我一回來,中年男子便介紹:“你好,繁太太,我叫高適,是三位小少爺和小小姐請來的律師。”


  “律師?”我看向三隻。


  穆雨第一個說:“我們要求看爸爸和媽媽的離婚協議。”


  “……”


  “法院的離婚判決書也可以。”穆騰補充。


  我的臉色必定很難看,穆雲小心翼翼地跟著說:“隻是想確定一下爸爸的探視權。”


  我有點頭痛,對律師說:“您可以離開了,我會自己解釋給孩子聽。”


  “不行,高律師需要留在這裏。”穆雨說,“我們需要他幫我們解讀離婚協議書上的條文。”


  我說:“我給你們解讀就可以了。”


  “不要。”穆雨說,“我們要自己知道。”


  我盯住她的眼睛,問:“你是覺得媽媽會騙你嗎?”


  穆雨抿了抿嘴,聲音低了幾分:“爸爸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我會給你們看協議。”我說,“現在請律師離開。”


  高適律師開了口:“但是……”


  “沒有但是!”我扭頭看向高適,說,“抱歉,我不知道我的孩子是怎麽找到了你,但請你現在離開。”


  高適這才找到機會開口:“我是蘇董的律師。”


  “……”


  我沒聽錯吧?他說的是“蘇董”還是“蘇總”?

  “小姐和少爺們打電話給蘇董,說他們需要一位律師來查驗這件事。”高適解釋道,“蘇董也很想仔細了解這件事。”


  “蘇董……”我說,“是繁華的母親麽?”


  高適正點頭,穆雨已經開口:“是奶奶。”


  我說:“她不是在昏迷麽?”


  “我們也很驚訝呢,”穆雨說,“打電話給爺爺家,奶奶正在。”


  穆騰說:“她說她已經好多了,還問我們爸爸和媽媽好不好。”


  我問:“你們怎麽回答的?”


  “你們離婚了呀,”穆雨說,“我們想知道爸爸有沒有探視權,我們想每個星期都跟他見麵。”


  我讓劉嬸招待高適,自己帶三隻上了樓,並在電梯裏問:“你們有沒有對奶奶說爸爸得病的事?”


  這次穆雨不吭聲了,而是穆騰先說:“說了。”


  唉……


  “我們不是故意的,是奶奶早就知道了。”穆雨說,“她問我們是不是爸爸得了病。”


  “她顯然是在套你的話,”穆騰說,“如果爸爸一切正常,按照法律,不可能一個寶寶都不給他。”


  穆雲又摟住了我的胳膊,說:“也許他知道,我們都喜歡和媽媽在一起。”


  穆雨立刻說:“我也喜歡跟爸爸在一起!”


  遂又看了我一眼,聲音轉低,可憐巴巴地說:“我也愛媽媽的,你不要生氣……”


  我點了點頭,說:“媽媽不是在生氣,隻是奶奶畢竟年紀大了,而且得了病。現在她知道爸爸得了病,肯定非常憂心。”


  穆雨頓時更愧疚了,問:“那怎麽辦?”


  我搖了搖頭,說:“沒什麽辦法,我會去問問姑姑怎麽辦。你們不要繼續亂來了。”


  三隻一起點頭,但穆特卻又說:“但我們還是要看離婚協議。”


  我說:“協議還沒發回來,但是爸爸暫時沒有探視權。”


  三隻一起瞪圓了眼睛,穆雨幾乎是失聲叫出來的:“為什麽?!”


  “是他主動放棄的,”我說,“他不能控製自己的行為,擔心自己會傷害你們。”


  穆雨說:“他沒有傷害過我們!”


  “他傷害過小雲彩。”我說著,看向穆雲,“是不是?”


  穆雲看看我,又扭頭看看那兩,最後說:“但他隻是生病了。”


  “但我們當時真的很害怕,他也很慚愧。”我說,“你們要理解,為了你們的安全而遠離你們,是他愛你們的方式。”


  三隻均露出了難過的神情。


  穆雨問:“那他會好起來嗎?”


  我說:“不知道。”


  穆雨咬住了嘴唇,小臉上寫滿委屈。


  “他肯定會好起來的,”穆雲說,“到時候媽媽就會同意他來看我們了。”


  穆雨立刻眼睛一亮:“真的嗎?”


  我沒說話。


  穆雨便抱住了我的手,軟軟地叫了一聲:“麻麻,行不行嘛……”


  “明顯是不行。”穆特看著我說,“她不想答應。”


  我看向穆騰,看著這張與繁華過分相似的臉。


  我知道騙小孩子很容易,人類特有的忘性終究會讓他們淡忘一切。


  然而此時此刻,終究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安頓了三隻,我去跟高適聊了聊,他說:“蘇董派我來主要是取兩樣東西,離婚協議書和病曆。”


  我說:“這些她可以問蘇小姐。”


  “茵茵小姐說他根本沒有發病。”高適說,“但孩子們說,他狀況極差,曾經試圖傷害你們的大兒子。”


  “是,”我說,“他把他帶離我身邊,不準我們見麵,威脅我要殺他。”


  高適平靜地點了點頭。


  我問:“他總是這樣麽?”


  這家夥也太平靜了。


  “不,我印象裏他一直很穩定,”高適笑了笑,說,“不過近些年我很少見他。”


  我點了點頭,說:“這麽說,他家還有其他不穩定的人。”


  高適顯然對我的問題絲毫不意外,微微頷首:“的確。”


  我問:“是誰?”


  高適笑了笑,沒說話。


  我自然也不追問,說:“離婚協議書我晚點會發給她。”


  高適說:“我希望現在就複印一份。”


  我說:“現在不行,我晚上會發給她。”


  “我必須親眼看到協議書。”高適微笑著強調,“以及病曆。”


  我現在到哪兒去找這些東西?


  於是我板起臉,說:“協議書是我的隱私,我同意給她但不是任何時候!現在我很累,要趕飛機,需要睡一覺再安排這件事。至於病曆,我這裏根本就沒有。”


  “穆小姐,”高適抿了抿嘴,說,“蘇董沒有惡意。”


  我說:“我明白。”


  “她的兒子已經幾周沒有回家了。”高適說,“而他走前說他要跟你在一起……現在他失蹤了,她擔心他已經不在人世。”


  我沒說話。


  我就知道,三隻這一通電話惹事了。


  “我需要把她要的東西拿給她。”高適看著我的眼睛說,“這也是蘇小姐的意思。”


  我上樓把高適要的東西做了一份假的,交給他時,他翻了翻便收起來,微笑著說:“謝謝了。”


  頓了頓,又道:“祝你一切順利。”


  送走高適,我再去叫三隻時,他們房門大鎖。


  等我把門打開,再把堵門的玩具搬走時,他們三個已經完全睡著了。


  我倒也不是想叫他們走,事實上,剛剛機場那邊通知,今天暴雪,我們無法在原定的時間出發,行程隻能再推一天。


  晚上十一點,劉嬸來告訴我,說穆安安要派車去接她,並說了個酒吧的名字。


  自從回來後,穆安安幾乎每天都出去跟各式男人約會,並由他們把自己送回家門口,或是像今天這樣,讓家裏去接她回來。


  我在家呆著也是心煩,便讓司機歇著,自己取了車找到那間酒吧。


  那酒吧和我印象裏的稍有不同,音樂較為和緩,到處穿梭著漂亮的小夥子。


  我在角落裏找到了穆安安,她正靠在一個樣貌幹淨的亞洲小夥子懷裏,忽略掉穆安安那明顯已經上了年紀的臉,二人竊竊私語的樣子就像熱戀中的愛侶。


  我把穆安安帶出酒吧,小夥子便跟了出來,用生硬的英語說:“感謝您的光臨!”


  穆安安醉醺醺地給他襯衫裏塞了一疊錢,在他年輕白皙的臉頰上用力親了一口,隨即便被我按回了車裏。


  她身上酒氣太濃,嗆我頭昏,索性便開了車窗。


  刺骨的冷風卷進來,穆安安打了個激靈,睜開了眼睛。


  她神情迷茫地望著窗外,許久,說:“下雪了……”


  我沒吭聲,看她也不是在跟我說話。


  “我媽媽去世時,也是在下雪天呢……”她喃喃地說著,手指在懷裏的禮包蓋子上摳著,摸出了煙盒。


  我見她幾次三番打不著火,便調小車窗。


  很快,一股沁涼的煙草味在車廂裏彌漫開來。


  “姐姐最討厭下雪天了,”她吸著煙,低聲地咕噥,“結婚也是在下雪天,離婚也是……下雪天真冷,又痛又冷……”


  她說著,閉起了眼睛。


  車開到家門口時,穆安安已經徹底睡著了,發出細細的鼾聲。


  我沒有把車開進別墅,而是停在不遠處,靠在椅背上,望著車窗外那棟被雪花隔絕的智能小屋,出了一會兒神。


  忽然,餘光看到穆安安的手臂動了動,露出了裏麵的煙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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