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風霜往事(三)谷風
上官璇知道時間不等人,若真像沈風說的那樣,裴巒風逃下山去,他雖然不知道鐵逍遙也隨眾人到了白水,但他必然第一時間去找連家的人,連藝連可肯定會立時通知鐵逍遙。
若是別的地方還好說,在這機關重重的華山之上,自己又被擒住,鐵逍遙十九鬥不過沈風。
上官璇不敢再想下去,現在她唯一能做便是自己趕緊想辦法逃出去,與鐵逍遙會合。
可是,怎麼能出去?上官璇在厚厚的牆壁和密室里不多的家什上來回折騰,也沒有找到一點線索,直急得一頭大汗。
上官璇將床挪到一旁,連床底下都找了,有些泄氣地坐在床沿上,取出塊帕子擦了擦滿臉的汗水和灰塵。
她的目光無意中落在了床上枕頭旁邊。果然如沈風所說,那裡放著一捲髮黃的傳奇話本,下面壓著一小摞紙,旁邊扔著炭筆。
沈風跟自己索要《無疾神篇》是臨時起意,這裡怎麼會提前便預備了紙和筆呢?
上官璇伸手過去,先將傳奇話本拿起來看了看,是一本唐人張讀的《宣室志》,十分湊巧,這本書她曾在連昭的馬車上讀過,印象最深的是裡面有一個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
上官璇將書放到了一旁,又把那十幾頁紙拿到手中,入手感覺這些紙張已頗為陳舊,她心中一動,將紙拿到燈下,果然最上面的一張紙上寫了東西。
上官璇將紙上的灰塵吹了吹,就著燈光看,見上面竟畫著一幅畫,本來炭筆便不甚清晰,時間又過了這麼久,更是模糊,只依稀可見畫的好像是一幅雨景。
遠處有亭台樓閣,寥寥幾筆,卻讓人感覺好似真有這麼一個地方存在。近處有一個打著傘的男子,因為有傘擋著,看不到男子的臉,只見他衣帶飄飛,加之一旁樹枝搖動,當時應該還刮著大風,可便於這麼一個風雨交加的處境,那男子卻步履悠閑自得,似有一股出塵之氣。
上官璇看了半天沒看出頭緒,又見這張畫的下角,作畫的人還提了幾句詩,字跡也多模糊不清,似是「……同心,不宜有怒。……德音莫違,及爾同死。」
這字跡上官璇記得,正是師娘華夫人所寫。師娘這畫的是誰?沈風?還是白荼?她這是要與誰同死,又勸誰不要生氣?若是白荼,這畫恐怕早被沈風毀掉,哪能等到她來看?若是沈風,沈風寶貝且不及,又怎麼由它在這裡生塵?
上官璇不明所以,想了想,還是將那畫折了下,收起來放好。
「德音莫違,及爾同死」,一時上官璇腦袋裡全是這八個字。
雲霜當日已經決定與白荼同死,命運卻與她開了如此殘酷的一個玩笑。她後來過得如此痛苦,為何不再自行了斷,反而掙扎在兩個男人中間又活了十多年?是死過一次,再無勇氣;還是覺著清白不再,不願意如此去泉下與白荼相會?若是白荼泉下有知,見到她如此受苦,不定會多麼心痛。若是白荼還活著,依他的聰明,又不知會如何解決?
到了此時,上官璇不可避免地又想到,若是方才自己真的被那「嗔妒」咬中,鐵逍遙要怎麼辦?
她捧著剩餘那摞紙發了一會兒呆,終於回過神來。機關看來是找不到了,她卻不能在這裡束手待斃。
六重「鳳紋功」能不能硬碰硬的破開牆壁,上官璇實是一分把握也沒有,也不知道硬轟牆壁會不會將沈風招來,如今只有硬著頭皮一試。
上官璇起身來到適才與沈風相隔的那面牆,氣沉丹田,「鳳紋功」全力運轉,力貫雙臂,猛得向牆壁撞過去。
「咚」的一聲巨響,聲音傳出去很遠,牆后中空無疑,這一下只撞得灰塵四落,牆卻依舊完好,連道細縫都沒有出現。
已經弄出了這麼大聲響,上官璇索性全力又撞了幾下,撞得累了便用寶劍去挖,她怕寶劍折斷,「鳳紋功」始終不敢稍停,好在這面牆不像洞窟的石壁那麼堅硬,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終於給她弄出了一道裂紋來。
此時上官璇的雙臂已經酸麻無比,兩隻手掌都已經紅腫,她卻顧不上歇息,拼了命地沿著裂紋向外挖,一邊暗自驚疑:「這麼大的動靜,沈風竟然沒有聽到?他做什麼去了?」
上官璇這麼傾其所有地運轉內力,不但是「鳳紋功」,這些日子被她忽略了的「飲鴆功」亦起了反應,兩大奇功在她經脈之內同時運轉,互不相讓,有糾纏有融合,亦有排斥,上官璇明知道這樣下去,會對她的經脈內息都帶來不可估量的變化,卻不敢稍停。反正再壞也壞不過困死在這裡,只要能活著出去,那些事情以後再說!
到了後來,她手中寶劍實在吃力不住,終於折斷,上官璇便以斷劍繼續向外挖。
不知過了多久,手下阻力一輕,斷劍破牆而出,她終於將這面厚厚的石牆挖穿了。
上官璇精神大振,收劍站定,奮起身體所剩內力,雙掌重重拍擊牆上那道缺口。
「轟」、「轟」,很快她體內真氣消耗得空空如也,「風紋功」停止了運轉,只余「飲鴆功」在全力吞噬著她的精血。
上官璇生怕此時沈風會突然出現,令她前功盡棄,哪怕一陣陣頭暈噁心,兩手鮮血淋漓,仍不敢停下來休息。若有人這會兒突然見到她披頭散髮的在此撞牆,必會被她這瘋狂的模樣嚇到。
終於「轟隆」一聲巨響,石牆自裂口處坍塌,破了一個大洞。牆那邊黑漆一片,不知又會通到何處。
上官璇晃了晃,勉強站住,將斷劍插在腰間,回身去桌子上拿起油燈,將火鐮收起來以防萬一,想了想又拿帕子把那幾顆發光的珠子包了起來收好,這才鬆了口氣,高舉油燈照亮,自洞口出了屋子。
上官璇現在身處的這條密道,似乎修得十分匆忙,牆壁凸凹不平,腳下也很難行,一路崎嶇向上,七拐八扭的,饒是上官璇在華山生活了十幾年,也想不通這條路會通向何處。
她本就強自支撐,此時走一陣歇一陣,只覺兩腿有些發軟,暗忖:「這路一直向上,難道又會轉回到石樓峰上面?」
他們五人本是從石樓峰墜入洞窟,洞窟只有五六丈深,便加上通向石屋的台階,也距離峰底還差得遠。
路上有兩回上官璇走著走著發覺前路不通,幸好不管是石板還是暗門,沈風都沒有合嚴,上官璇輕而易舉便得以繼續前行,加上沈風一直沒有露面,上官璇更加確定他此時定是被什麼人或事拌住了不得脫身。
饒是如此,上官璇也不敢鬆懈,她在一處狹窄的拐彎處險些被一隻張網待食的蜘蛛撲中,那蜘蛛不但個頭大,身上色彩斑斕,長滿了毛刺,一看就是巨毒之物,也不知沈風將它放在這地下養了多久,上官璇拖著疲憊的身體勉強使出「拂雲飛雨訣」,用斷劍將它斬殺了。
前面終於似到了出口,上官璇走到近前,舉起油燈照了照,一塊大石擋住了出口。
上官璇皺了皺眉,伸手去推,還好,這塊石頭放在此處估計只為掩人耳目,份量並不重,隨著她漸漸用力,向一旁移開,外邊刺眼的白光照射進來。
上官璇這才意識到外邊還是白天。
她將油燈放下,側耳傾聽,外邊靜悄悄的,她慢慢將石頭挪開僅容一人出入的縫隙,側身自裡面出來,果然,折騰了這麼久,她此時還是在石樓峰上。
她現在呆的地方離沈風的住處很遠,離劍氣軒卻只有百步之遙,這出口選得頗為隱蔽,若從遠處看只見怪石嶙峋,而且又是一處陡坡,華山弟子幾乎不會從這裡經過。
上官璇不由得想,這密道明顯有些年頭了,一直沒有被人察覺,沈風和師娘二人還真是小心。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又是個難得的大晴天,太陽便在頭頂上,上官璇莫名覺著陽光十分刺眼,她抬手遮了遮,剛想著可能是在地下呆了太久,難免不適應,卻突然眼前一黑,一頭摔在地上,沿著陡坡向下滾落。
好在這周圍全是石頭,上官璇滾不多遠便撞上了一塊,疼痛令她神智一清,連忙抓緊石頭穩住了身體。
隨即上官璇便意識到不妙,她的身體竟在這關鍵的時刻出了問題。
丹田驟然一熱,那是「鳳紋功」不甘被「飲鴆功」壓制,自行護主,隨即全身又是一冷,隨著她這半天內力大量的損耗,「飲鴆功」在上官璇空虛的體內成了氣候,兩種蓋世功法將她的丹田和渾身經脈當作了戰場,爭鬥不休。
這可苦了上官璇,此時她莫說與人爭鬥,竟是連走路的力氣都提不起來,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臉上肯定是青筋暴起,分外可怖。
她本來就是學醫的,又親眼見到連孤鴻當日這兩種功法融合時所經歷的痛苦與危險,不由暗叫了一聲「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