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十三太保(3)
第22章
十三太保(3)
明哥胯下駕著單車,彎彎扭扭地走了過來:“小欽,你也算是有本事啊,你三哥平時難得發次火,隻有一遇到你,他就像是吃了火藥。哈哈,你們這些小麻皮打架也真的猛,幾個小伢兒打架,弄得到處是血,有必要嗎?”
這時候,自從被險兒嚇到了之後,就一直沒有說過話的小二爺突然開口說道:“三哥,和我們打架的不是小伢兒。”
三哥一愣:“什麽?”
小二爺似乎有些猶豫該不該說,目光閃爍不定,直到三哥再次詢問,才道:“三哥,這個事沒有完,剛剛那群也是流子,縣裏來的,叫十三太保!我擔心他們會找胡欽的麻煩,聽簡傑說……”
小二爺說到十三太保這四個字的時候,三哥的眼睛已經睜大了,明哥更是一愣,差點從自行車上跳了下來。還沒等小二爺把話說完,三哥手掌一揮,就已經打斷了他的話:“什麽?你說誰?你剛剛說和你們打架的是誰?”
小二爺被兩位大哥的反應嚇到了,唯唯諾諾地小聲道:“十,十三太保啊。”
明哥一拍大腿:“他媽的,老子就說,剛剛那個高個子長毛怎麽有點麵熟,義色,是紀剛!洪武生日的時候,他過來給洪武敬酒,我們見過一麵的。當時,洪武還介紹過他。這真不得了啊,這群小麻皮,他們,他們居然把十三太保打成這個鬼樣子了。哈哈哈哈……要是洪武曉得了,義色,你幹嗎?哭笑不得啊?哈哈哈,義色,他們真比我們那個時候強啊。”
明哥發出了開心的大笑,三哥的表情卻越來越嚴肅,他的身上又出現了那種讓我不想靠近的感覺。我想我們可能闖了禍,這個禍應該還不小,但有多大,我猜不出來。
我隻能忐忑而又真誠地看著三哥,從小到大,三哥都受不了我這樣的眼神。果然,就在他剛要發飆前的一刹那,我看見他望了我一眼,原本張開的嘴巴閉了起來,抖了半天,才說道:“胡欽,老子,你們,你快點給老子說,到底怎麽回事?”
從得罪大腦殼開始,到梁建的多管閑事,我把所有的經過都說了出來。
明哥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拍了拍心思重重的三哥的肩膀:“老三,還好還好,洪武那邊還好交代。也不怪他們,換了我,我也會打。十三太保這群家夥太順了,吃點虧也是好事。險兒,你個小子還真有種啊。”
三哥沒好氣地橫了明哥一眼,這才說道:“鐵明,剛剛紀剛走的時候,話已經留下來噠。這個事,我看今天晚上,你還要出下麵,把屁股擦幹淨。”
明哥也不答話,腳一蹬踏上自行車就要走。
身邊三哥卻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了明哥的手臂,我和回過頭的明哥同時看向了三哥,三哥卻在與我們的目光瞬間對視之後,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樣子飛快地低下頭去,避開了我們的眼神。
那一瞬間,我敏銳地察覺到三哥的目光有些遊離不定,裏麵似乎閃動著某種讓我無法解釋的陌生味道。
當三哥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他沒有看我,徑直望向了明哥,眼神中不再遊離:“算了,鐵明,還是我親自去一趟,你去看下他們跑哪裏去了,我們在商貿城等你消息。”
剛開始,明哥的表情有些疑惑與意外,兩秒過後,明哥好像猛然意識到了什麽,看著三哥的眼神也突然變得複雜了起來。這一次,三哥沒有躲,兩個人默默地對視,像是在交流,又像是在對抗。
終於,明哥眼神一黯,問道:“你也去?”
三哥沒有說話,隻是一手摟住我的肩膀,點了點頭。明哥扭頭看了我一眼之後,一揮手,揚長而去。
那一天的我,覺察出了三哥與明哥兩人所表現出的那種微妙而奇怪的情緒。
但是,當時的我,還太年輕,我還看不清,也想不透,這種眼神背後代表的是什麽。
事後多年,我才明白,那微妙的一刻,正是我們兄弟注定踏上另一段人生曆程的開始。
早早離去的大腦殼已是不知去向了,十三太保那幫人則去了梁建父親開在九鎮的飯店。
明哥帶著我們一起趕到那裏的時候,他們一幫人正圍成一堆蹲在門口吸煙。當我們乘坐的十來輛摩托車堵在他們前麵,大燈打在他們幾個人臉上的時候,我清楚地看見了他們眯著雙眼,那種六神無措的恐慌。
下車衝過去的時候,梁建站起身來跑進了飯店裏麵,一個長相和梁建有幾分相像,卻比他順眼得多的中年人出現在了飯店門口,一看我們的架勢,慌了神,趕緊伸開雙手攔住了追在梁建身後的我:“大哥大哥,什麽事什麽事?有話好好說啊?你個小畜生,你又在外麵給老子惹了什麽事。”
中年人一會兒勸我,一會兒又扭頭罵跑往屋內的兒子,腦袋像撥浪鼓一樣地擺動。這讓我有些不忍,於是,我停了下來。
但武晟不管這些,他走上前一把扯開了中年男子:“不關你的事,走開些。”
順著男子被扯開的縫隙,險兒“唰”一下衝了進去。
之前表現極為懦弱的梁建,這個時候不知道是在家門前的緣故,還是之前當著朋友麵丟了臉想要撿回來,他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氣勢洶洶拎著一把菜刀從廚房裏麵跑了出來。
我們全都一愣,畢竟人還是怕死的。
但是已經衝進了屋內的那個人不怕,一點都不怕!他從旁邊抄起了一張凳子不管不顧對著梁建就砸了過去,好像梁建手上拿的不是刀,而是一把鍋鏟。
狹路相逢勇者勝。
梁建不是勇者,他怕了,拿著刀的他被拿著凳子的險兒嚇得轉身退往了屋角。
中年男人瘋了一般,口中一邊罵著自己的兒子,一邊飛快撲了過去,抓著兒子拿刀的手不讓他砍人的同時,卻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兒子的麵前,也擋住了險兒的板凳。
我們都已經衝進了屋內。
出發之前,在商貿城,三哥說,過來了,十三太保的人先不要動,但這件事是因為梁建起的,所以梁建必須要給個交代。
他交代我們,拿下梁建。
我們聽了他的話。
三哥和明哥走進來的時候,梁建父子已經被我們團團包圍了起來。梁建似乎已經徹底喪失了勇氣,一半身體靠著牆,一半身體匍匐在他父親的背上,手裏的那把刀時而舉起時而放下,分寸大亂。
他父親的臉上已經出現了淚光,手腳篩糠一般的發抖,嘴裏在不停地苦苦懇求,卻依舊張開雙手半步不退地擋在了兒子的身前。
三哥走到了梁建的麵前,將還要動手的險兒一把拉開,然後將手掌搭在了梁建父親張開的雙臂之上:“師傅,不礙事不礙事,我在這裏,不會出事。放心!”
三哥的語氣和神態給了梁建父親莫大的安慰,他順從地挪開了半邊身子。
三哥猛然舉起手,一個耳光甩在了梁建的臉上,完全就當沒有看見梁建手上的刀一樣。
同一時間,身後的皮鐵明猛地扯住了想要再次上前保護兒子的父親。
三哥說:“今天看在你老子的麵子上,我不把事弄大,你現在把刀丟掉,跪下。”
梁建傻了般硬在原地,兩眼通紅,毫無反應。
“我再問你一句,你跪不跪?”
梁建的父親一下急了:“跪跪跪,大哥,他跪。小畜生,你趕快給老子跪下,你個報應,你還要搞多大的事,你是不是要我的命啊!”
梁建扔掉刀,淚流滿麵地跪了下去。
脾氣不算火暴的袁偉,此時卻出人意料地跑了上去,對著梁建身上就踢:“操你媽,你不是很屌嗎?要給你跪下嗎?還跪不跪?”
在袁偉的帶領之下,其他人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袁偉本是想要刻意表現一番,完全想不到三哥卻突然爆發了,猛地轉過身,一拳打在了袁偉的肚子上,袁偉痛呼一聲,捂著肚子就彎下了腰。三哥卻還不罷手,又是一腳,力氣看上去也不大,袁偉一百多斤的身體卻徑直被踢出了幾米。
“來,你們哪個再來打?”
直到我們所有人都低下了頭之後,三哥刀子一般割人的目光才再次轉向了梁建。
“第一,你是九鎮人,帶著外人,狗仗人勢欺負自己的鄉親,裏外不分,是你混賬;第二,不知天高地厚,亂管閑事,是你輕狂;第三,出來混,狗眼無珠不會帶眼識人,惹到了我的人,是你蠢。這個事責任在你,你不能怪我!今天看著你父親養大你這樣一個報應不容易,我給他一個麵子,放你一馬。”
說完,三哥猛然扭頭,對著躲在人群裏的我一指:“他不是欺負你,要你下跪磕頭嗎?你去,剁個指頭下來,讓他記住你。”
我頭皮一麻,身邊響起了兄弟們不敢置信的低呼。
梁建父子臉色大變,梁建慘呼一聲,又想去抓刀,卻被明哥一腳蹬回了牆角。他的父親則爆發出了超人的力量,在明哥的控製之下,居然都被他掙紮著跑到了三哥的跟前,抓起了三哥的手。
三哥手一甩:“師傅,你如果真想他好,就聰明點聽我的,莫作聲。”
梁建的爸爸嘴唇蠕動兩下,口中發出了一連串含糊不清的聲音,卻終歸還是沒有把話說出來。
三哥又對我喊道:“你還等什麽?是不是覺得我處理不滿意,你有想法就說出來。”
我心驚膽戰,縮在人群中間一步都不敢動,可此刻三哥的語氣和表情,卻又讓我不能不表態:“我,我……三哥,算了,打也打了這麽久了,別把事搞大。”
下一秒鍾,三哥出人意料地發飆了:“胡欽,你他媽的比豬還蠢!你不想把事搞大,你叫這麽多人當街打得頭破血流,你打什麽打?老子再三交代你,要你不惹事不惹事,你聽過沒有?你站起還沒有一把刀長,你學別人打個什麽架?啊?你打什麽架?你是不是覺得你混得好擺得平啊?老子再問你一次,你砍不砍?”
我實在是想不到三哥會在這樣眾目睽睽之下,把火燒到我的身上,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啊。又羞又怕,我隻想有人出來幫我說兩句。可是周圍這些兄弟們也無一例外,全被三哥嚇到了,都是一臉訕訕然的模樣,站在一邊不敢作聲。
隻有險兒,這個家夥實在是讓我無話可說,他居然一下跑上去撿起了地上的刀:“三哥,胡欽是我兄弟,我來幫他砍。”
這個蠢貨話一出口,我腿都軟了下來,想過來拉他又不敢。果然不出我所料,三哥先是一愣,看怪物一般看了險兒幾秒之後,臉上的怒火居然消失不見了,還往旁邊走了一步,把擋在梁建前麵的位置讓了出來。隻不過,他的語氣卻變得越發冷峻:“好啊,險兒,看樣子你才被火燒得像塊煤炭,你沒記住啊。行,來,你砍。你最有種,打人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要真有種今天就把他砍死在這裏,人就在麵前。砍不死他,我就砍死你。我說到做到,砍!”
險兒隻是有點一根筋,但絕對不是真蠢。
到了這個時候,他神經再大條,也聽出三哥是在發我們所有人的火了,一時間,他上不得上,下不得下,隻能任憑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站在原地一動沒敢動。
明哥扭過頭來,給我使了個眼神,我心領神會走上去,接過了險兒手裏的刀,把他往後扯了扯,這才算是讓他下了台。
我麻著膽子對三哥說:“三哥,今天也是怪我,雖然事是由梁建挑起的,但是我最先動手。你看,他現在也跪下去了,我們也沒有大仇。要不息事寧人,算了好不好?”
三哥狠狠地瞪著我,半晌之後鐵青的臉色才漸漸緩和下來,也不理我,看著梁建的父親:“把你的伢兒管好,莫再惹事了!”
梁建父親喜出望外,點頭如搗蒜連番答應:“那是那是,我這個報應兒啊,就是不聽話,一直給老子惹事,輕重都不分。三哥,你放心,我今後不讓他上街了。你放心放心,老子今天就打斷他的腿!”
在明哥的指點下,三哥彎下腰,從被我們逼著在大門口蹲成了一排的十三太保中,一把扯起了紀剛。
經過這樣一晚的摧殘,就算紀剛是鐵打的神經也經受不住了,他的神態間再也沒有了初見時的囂張跋扈,垂頭喪氣的任隨三哥把他扯了起來。
紀剛手下的那幾個兄弟擔心老大,想要跟著站起來,惹得我們連扯帶罵,才把他們摁了下去。
沒想到,另一頭的三哥不打不罵,反而神態親昵地拍了拍紀剛衣服上的灰跡,反手指著我,格外客氣地說道:“之前在新碼頭,你對著這個伢兒說,你記住他了。這件事,本來是你們多管閑事,不對在先,你就不要記在心裏了。下次來九鎮,你也不要找別的人玩,你可以找我玩,也可以找他玩,他是我弟弟。但是之後,你們不許再在九鎮鬧事。如果你實在想不通,一定還要繼續搞,那也無所謂,我可以陪你。不過,今天的事,我會給你師傅說一聲的,你自己告訴他也要得,你可能不認識我,你就告訴洪武,是義色跟你這樣講的。”
紀剛身體劇烈一抖,無比驚訝地抬起了頭:“義,義色大哥!”
這個夜晚,三哥原本可以不用過來,明哥一樣能夠搞定一切。但是他來了,而且讓我們所有人都見識到了他的手段。恩威並施,有禮有節,遊刃有餘,一場旁人看起來不得了的衝突,他卻舉手投足之間就化作了烏有。他的成熟,他的聰明,他的霸氣,他的一切,在我們所有人麵前,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出來。
這一晚過後,三哥再也不是單純的三哥,他成為了我的安全感,成為了小二爺、險兒的標杆,也成為了武晟和袁偉的英雄偶像。
回首往事,我真的相信,當年的三哥是真心真意地對我好。我曾經也一度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絕對純粹和簡單的感情。
所以,當時我壓根都沒有想過,三哥也許是刻意為之。
但是多年之後,我明白了,其實那一晚,在我們兄弟的身上,也同樣有著很多東西打動了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