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一展畫卷
“外地官員們都是今日返程麽?”
“回公主話,是呢。這會兒應該已經往朱雀門去了。”
任朝陶看了一眼窗外越下越大的雪,不由看向明黛道:“把我的鬥篷拿來,我去送送譽兒。”
任朝陶的馬車到達朱雀門時,正好看見呼延符兄弟二人策馬而來,他們身後跟著一輛小馬車,想來是裝備著二人的行李。任朝陶不由露出了笑顏,衝呼延符招手道:“姐夫,譽兒。”
呼延符眼見是她,急忙下馬回禮道:“見過公主。”
“不必多禮。”任朝陶示意呼延符不必多禮,呼延譽這時也下馬走了過來,誰知他走到半路,竟被忽然出現任朝昳攔住了去路。
“呼延,呼延公子。”
任朝昳攔住了呼延譽,幾乎是瞬間漲紅了臉。她一直偷偷地看著他這麽多年,從來不敢上前多說一句話,今日這樣衝動,也不過是因為再過不久她便要前往封地,而他亦不會再來任安。她無論如何,也該讓他認識她,記住她才是。
呼延譽看著麵前的任朝昳,微微一笑道:“見過三公主。”
任朝昳聞言不由驚喜地捂住了眼,接著卻又分開兩根手指偷偷看向他道:“呼延公子認識我?”
呼延符聞言不由輕笑出聲,雖說不少人對他說過,二公主任朝清對他有意,但他自己倒是並不曾感受到。相反,麵前的小姑娘從很小的時候便開始一直盯著他,她總以為自己藏得很深,其實一眼便看出來了。
“下官自是認識公主殿下。”
“你認識我!”任朝昳放下了手,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湊近呼延譽道:“好高興,我以為你的眼中隻能看得見皇姐,根本看不到我呢!”
呼延譽聽見她如此說,不自覺地抬眼看向正與呼延符交談甚歡的任朝陶,腦中不禁浮現清晨時的一幕。
他一向習慣早起,而在任安因為住得不習慣,便醒得更早了些。
他剛推開客棧窗戶準備通風,便感到一陣冷風吹來,接著映入眼簾的便是大片大片緩緩飄落的雪花。任安的初雪比起草原遲來了半月有餘,因此呼延譽並不覺得驚喜,不過他卻忽地想起來,原是給她準備的生辰禮物竟還沒有送出。他正想著,卻看見客棧樓下披著鬥篷站立著的兩人。
那身形高大的男子他並不認識,但那牽著他的手的女子,雖然僅露出了半張臉,但他卻是一眼看了出來。
正是任朝陶。
“你還是沒有告訴我,為什麽要改名‘君盡觴’?”
任朝陶抬眼看向公孫舜,露出疑惑的神情道:“是有什麽寓意麽?”
公孫舜伸手替她將兜帽緊了緊,將手放在他一直隨身攜帶的酒壺上,低聲道:“與君相伴,飲觴不知醉。”
任朝陶聽見他如此說,不由有些恍惚,竟連雪花落在了睫毛之上都並未注意。
“好酒好景,此後定當與朝陶共品。”
她一直記得他曾經說過的話。
“誰知道你有沒有和別人一起喝過酒。”任朝陶感到自己的眼眶又有些濕潤,急忙裝作不在意似的轉移話題道:“君莊主相貌出眾,年輕有為,引得身邊紅顏無數,誰知道這個‘相伴’是指的哪位姑娘。”
她正說著,卻感到公孫舜輕輕地吻上了她的唇。
“我隻與朝陶一同品過酒。”
“以後也隻與朝陶一起,從沒有旁人。”
任朝陶癡癡地看著他,牽著他的手微微用力,接著別過臉去道:“你再這樣說下去,我都舍不得回宮了。”
隻見公孫舜張開雙臂將她擁入了懷中,一麵撫著她的頭發,一麵低聲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說著將她攔腰抱起,稍稍運氣,便在瞬間飛了出去。
呼延譽在樓上看著那一對璧人離開,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被那個男子擁住的,是他一直覺得還沒有長大,還是個小女孩的任朝陶。
“皇姐!”
眼見任朝陶向著他們這邊走過來,任朝昳向著她揮了揮手,跑過去挽住她的胳膊,笑道:“皇姐,呼延公子說他認得我呢!”
任朝陶笑看了一眼任朝昳,又看向呼延譽道:“呼延公子,見我們朝昳如此在意你,回到淵緹後,可要記得時常給她來信。”
“皇姐!”任朝昳有些害羞地躲到了任朝陶身後,卻還是露出兩隻眼睛冒過任朝陶的肩頭,偷偷地看著呼延譽。隻見呼延譽笑著點了點頭,附和道:“那是自然。”
“下官也會時常給大公主來信。”
任朝陶點了點頭,似是默許了他的話。
“三公主,下官有些話想要單獨與大公主說,能否請您先回避一下?”
呼延譽此話一出口,任朝昳先是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隨後卻又想到,她既然無論如何都要見到他,與他說上幾句送別的話。那他想必也想要與皇姐多說上幾句,畢竟,他傾慕著皇姐,一如她傾慕著他一般。
任朝昳回首看了呼延譽幾眼,終究一狠心,還是快步走離了他們。
眼見任朝昳的身影漸漸變小,呼延譽忽地收斂了自己的微笑,露出嚴肅的表情看向任朝陶道:“公主,在下也住在任安客棧。”
“不止在下,回京述職的大多官員都住在任安客棧。隻是寅時實在太早,他們想必都還不曾睡醒。”
“今日是公主運氣好,公主到底還是未出閣的姑娘,若是一個不慎,惹得流言滿身,便不好了。”
呼延譽說著,眼見任朝陶的麵色漸漸泛紅,他看著她,心中浮現出無數思緒,卻終究變作了一句:“在下隻是好意提醒,若是公主認為在下多管閑事,全當在下不曾說過這些話。”
“謝謝譽兒。”
任朝陶與呼延譽熟悉多年,心知今日若看見公孫舜的不是他而是別人,此刻流言怕是早就傳遍了整個任安城。她很感激他的隱瞞與提醒,笑道:“譽兒回程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呼延譽聞言點了點頭,從身後拿出了一個長盒,笑道:“雖然晚了些,但還是得交到你手上。”
“生辰快樂。”
任朝陶接過呼延譽遞過來的長盒,微微愣了一下,抬眼看向他,微笑道:“不算晚,難為你還記得。”
“隻是,我以後都不再過生辰了。”
她今年生辰時正在從衡陽返回任安的路上,本就風塵仆仆無暇顧及此事,且在去年她的生辰時,宮中便傳來了她的母後與弟弟離世的消息。從去年開始,她便隻記得那一天是母後與弟弟的忌日,與她的生辰再無關係。
她打開呼延譽遞給她的長盒,竟是一幅畫卷。
“在下知道公主喜愛草原上的日落,便將之畫了下來。”呼延譽聽見她說不再過生辰,立刻反應過來她所謂何意,有些歉疚地開口道:“不過在下實在是思慮不周,這幅畫公主若是喜歡,就當是在下隨手送給公主的禮物,若是不喜歡,扔了便好。”
畫卷之上,火紅的落日與不遠處的草原邊際相交,漫射()出赤色的光芒。在草原的一角,朗科族大寨上的圖騰旗微微揚起,而它旁邊的青草也微微側身,任朝陶仿佛感受到一陣微風吹過,伴著斜陽,迎來草原上的夜幕。
任朝陶拿著畫的手緊了緊,她將畫卷重新卷好放回盒子之中,道:“我很喜歡,謝謝譽兒。”
她抬眸,正好撞上他流露出不舍眼神的雙眼。
任朝陶本想躲開,而在一瞬之後,卻還是迎了上去。
當年牽著任朝顏的裙子將她送上前往淵緹花轎的小姑娘已經到了自己也能出嫁的年紀,而那個躲在大哥身後好奇地打量著新嫂嫂與她身邊的小丫頭的少年也變成了如今英俊成熟的模樣。
他們一直是很好的朋友,雖然相隔兩地,卻時常通信,無話不談。她對夏與賢的那點懵懂心思,隻與他說起過;她每一次前往草原上遊玩,必定也會天天賴著他;她在豐朝各地無論走過了哪些地方,都會買下新奇的小玩意寄給他一同分享。
如今,她終於有了想要豁出一切去愛的人,第一個聽她主動分享的人,也該是他才對。
“譽兒,今天清晨那人——”
她本想對他細細道來,卻見他忽地擺了擺手,笑道:“公主,時候不早了,在下也該出發離開了。”
他看得出來,她看向那人的眼神中滿溢出遮掩不住的愛意,那是他就連在她看向夏與賢的時候都不曾見過的。她在風雪之中牽著那人的手,也絲毫不覺得寒冷,隻覺得牽得還不夠緊。而在那人吻向她的時候,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洛偃公主,嘴角卻綻放出了花一般的弧度。
他不需要再聽她仔細地敘述她的心情,亦或是她與他的故事。
他已經看明白了。
“在下,暫時還無法做到去聽公主如何喜愛他人卻毫無觸動的程度。”呼延譽說話一向直白,之前是覺得她還小,因此從不在她麵前表達自己的心情。如今既然已經向她表明了心跡,便也不再遮遮掩掩,他苦笑著看向她道:“以後有機會再講與在下聽罷。”
任朝陶聞言猶豫了一下,她看著呼延譽,終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公主,在下告辭。”呼延譽翻身上馬,對她揮了揮手道:“照顧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