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交易
“嘩”的一聲,任朝陶隻感到一盆接著一盆的水不斷地澆在自己的身上,她雖已有了意識,但卻因著眼皮太重,怎麽也睜不開眼。
她的身體因著冷風不斷穿堂而過,伴著濕透的衣衫而澀澀發抖,終是在這雙重的折磨下清醒了過來。
她微微睜開眼,隻覺得燭光太過耀眼,不由抬起手微掩了一下。她強撐著自己坐起身來,看見一雙黑色的布靴與一抹豔麗的裙擺,心下冷哼了一聲,卻在抬起眼來時大吃了一驚。
本以為是步忘歸與任朝清又合起夥來想要算計她,但那布靴的主人,卻並非是步忘歸。
“任姑娘,別來無恙。”
任朝清的臉隱藏在燭火的陰影之中,任朝陶看不太清,但暮返的臉卻是明晃晃地映襯在燭火之下,清晰明朗。他抬步走向任朝陶,在她麵前蹲了下來,伸手抬起她的臉左右擺弄了一番,接著衝著她微微一笑,微微偏過臉對任朝清道:“雖說是姐妹,離兒與任姑娘,卻是一點也不像。”
任朝陶抿了抿唇,她看著暮返那與公孫舜十分相似的五官,一時竟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隻是低聲道:“暮大哥。”
暮返聽見她脫口而出的這聲“暮大哥”,身子僵硬了一下,他看著她,想起那一日在江陵城與她分別的一幕,眼底一抹溫柔轉瞬而過。
若不是因為她的規勸,恐怕他還會在江陵城的街頭過著渾渾噩噩的乞討生活,無論如何也走不到今日這一步。
他並非不懂感恩之人。
隻是——
“我可以助你坐上丐幫幫主、甚至武林盟主之位,但你要幫我除去幾個人。”
黑色的鬥篷之下,還罩著一層鋼鐵般厚重的麵具。暮返不知道此人是誰,但卻知道,這人掌握著武林之中無數的秘密,能夠為他達成願望。
“為何選擇我?”
那人的手指上同樣也裝置著厚重的鋼鐵器械,他的手指敲打在木製的扶手上,沉重有力。看著暮返發出了“嗬嗬”的笑聲道:“怎麽,難道你不想要?”
暮返躊躇了一下,腦中躍過任朝陶的笑顏,又想起自己失散多年都不得消息的爹娘,默默垂下了眼瞼。
“我想你很想去尋自己的爹娘吧,但若隻是作為一個不為人知的晚輩在這江湖之中摸爬滾打,怕是永遠也沒有能力打聽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不是麽?”
暮返聞言,瞳孔微微收緊,隨後又緩緩放大,隻聽見他道:“他們多年都不曾來尋我,我又有什麽必要去尋他們。大人您提出這種條件,便讓我去替您赴險,未免過分了些。”
那人聞言又是“嗬嗬”笑出了聲,他看著對麵的暮返,又道:“那麽任朝陶呢,你可知她是什麽身份,如果想要得到她,你以為隻是在這江湖之中站到高位便可以了麽?”
暮返聽見這番話依舊不動聲色,隻是輕笑著搖了搖頭,道:“您如此神通,都有除不掉的人。您讓我去替您除去那些您都頭疼的人,卻隻開出這些無關痛癢的條件,實在可笑。”
“我還有事,恕不奉陪了。”暮返說著,甩了甩袖子,轉身本欲離去,卻感受到身後那坐在太師椅中的人扣動機關的聲音,下一秒,從他的手指機關中發射()出的暗器便擦著暮返的左耳飛了出去,那暗器打中牆壁不到一秒鍾,雪白的牆壁瞬間變得漆黑。
暮返感到自己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但卻很快穩住了自己。
他回過頭,看向那人。隻聽見那人道:“那麽暮公子,想要什麽?”
“那幾個人是誰。”
那人聽見暮返如此反問,竟是愣了一下,隨後才爆發出巨大的笑聲。
這個暮返,果然不可小覷。
“君盡觴、皇甫越、陸封塵與東方升歌。”
暮返聽見這幾個名字,微微皺起了眉。那兩個他不曾聽說過的名字尚且不論,君盡觴與皇甫越?且不說他是否有能力與君盡觴一戰,皇甫越卻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去下手的。
“怎麽,暮公子莫不是擔心自己無法與這幾人抗衡?”
那人見暮返陷入了沉默,以為他是膽怯,便道:“君盡觴雖說困難了些,但卻並非需要與他正麵對抗,不如用計。”
“皇甫越以及陸封塵的實力與你相差無幾,除去他們,對你而言易如反掌。”
“至於東方升歌,那不過是個小孩子,隻是擔心他與他那異母哥哥陸封塵一樣,是個潛在的威脅,才不想留下禍患罷了。”
暮返知道此時的自己已經騎虎難下,他雖說表現得對那人開出的條件並不在意,但實際上,他這麽多年最想要做的事便是找到自己的親生爹娘,想要親口問問他們,為何從不曾來尋他。他清了清嗓子,抬眼看向那人,終是道:“除卻皇甫越,其他人我可以答應你。”
“條件是替我找到我的親生爹娘。”
“以及,讓我成為武林霸主。”
暮返的腦海中又一次掠過任朝陶的臉,但他並不太清楚自己對於她的情感終究是對迷途中拉了他一把的恩人之情,還是男女之情。但無論是哪一種情感,他都不想把她當做與人商談協議的籌碼。他這樣想著,卻聽見那人開口道:“你的親生爹娘?”
“你與君盡觴是親生兄弟你竟全然不知麽?”
暮返錯愕地抬起眼看向已然站起身向他走來的那人,這才發現他的全身幾乎都被鋼鐵般的盔甲遮蓋著,走起路來聲勢浩大,宛如一件兵器。他走到暮返麵前站定,道:“公孫家喪子的消息你不會沒有聽說,但那公孫舜卻並沒有真的死去,他便是今日的君盡觴。”
“你的本名叫做公孫贛,是公孫家的長子。”
“你走失的那一年,你娘便誕下了公孫家的第二個孩子。”那人眼見暮返的身形微微地顫抖著,在昏暗的燭火照耀下,帶著無力的恐懼。他滿意地見到暮返的反應,接著說道:“這就是他們這許多年都不曾去尋你的原因,因為有人已經替代了你的存在不是麽?”
“即便如此,你也依舊還要找到他們?”那人仿佛不在意地說起這句話,他很清楚,在暮返充滿期待的時刻忽地說出所謂的“真相”擊破他的幻想,比之前就告訴他“真相”所帶來的衝擊力更為巨大。他眼見暮返原本緊握著的雙拳漸漸鬆懈了下來,又道:“你應該知道,任朝陶有一個很在意的人。”
“是公孫舜。”
暮返從喉間蹦出這幾個字,他想起在江陵城初遇時,她一見他便放聲大哭出來,本還覺得她是被那個與他相似之人傷透了心,如今想來,那時恰好是公孫舜“死去”不久之後,原來竟是在感懷“故人”。
“你的爹娘因為他放棄了去尋你,你所在意的女子心中也隻有他一個人的位置。”
暮返靜靜地聽著那人說出這句話,隻是低著頭並不言語。
“暮公子,我已經替你完成了一個心願,告知了你關於你爹娘的下落。”
那人的聲音穿透麵前的鋼鐵麵具,悠悠回蕩在這件密閉的屋室之中。
“我還會保你登上高位,贏得任朝陶。你替我除去這四個人,如何?”
暮返聞言不由暗歎那人比他還會權衡利弊來擬定條件,不過若非如此,此人也不會手握武林之中如此多的秘密,他雖然不是以武功製霸武林,但卻以這些秘密成為了無人敢於抗拒之人。
“我隻要高位,不止在武林之中,而是更為高貴的位置。”
暮返抬眼看向那人,與他藏在麵具之下的雙眸對視道:“還有,我不會動皇甫越分毫。”
那人聽見暮返如此說,意識到他已經將皇甫越隔出其中了兩次,不由多看了暮返幾眼。他觀察暮返已有一段時日,心知此人是個極重情誼之人,不然不會二十年來依舊對當年失散的爹娘念念不忘,也不會在被趕出崇胤宮後因為對枉死的師弟心懷愧疚從而拒絕使用武功多年。就是這樣的重情重義之人,若是在外力的推動下走向極端,反而會比本就冷血無情之人更為決絕。這也是他為何選中他的原因。
此時看他對皇甫越如此維護,那人便也不再強行逼迫,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那麽,任朝陶呢?”
那人又一次發問,隻聽見暮返低聲道:“大人您也說了,想要除去君盡觴,與其正麵相碰,不如用計。”
“任朝陶與君盡觴的弱點,就是他們彼此。”
暮返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頭仿佛有什麽東西忽地一下被放鬆開來。先是感到一陣舒暢,卻在之後又隱隱地有一種再次被繃緊的感覺。
“弱點這種東西,隻能拿來利用。”
他說著,不再在意那被繃緊的刺痛感,波瀾不驚地開口道:“其他用途,我沒有興趣。”
暮返看著麵前的任朝陶,想起與那人立下約定的一日,忽的一陣氣悶。他抬著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將她的臉猛地推開。任朝陶一陣暗痛,立即皺起了眉頭。隻看見暮返站起身來,轉過身看向任朝清道:“另一個醒了麽?”
任朝清在黑暗之中朱唇微啟,低笑著拍了拍手。任朝陶這才看見她的身後還站立著兩個彪形大漢,隻聽見她道:“去把那女孩兒帶上來。”
任朝陶不知道他們的葫蘆裏賣得什麽藥,隻是看著那兩個彪形大漢消失在任朝清身後的走廊盡頭,沒過多久,便帶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少女來到了這暗室之中。
“阿玦?!”
若是此時隻有任朝清一人,任朝陶便能確定,這個局隻是針對她的一次報複。可是此時任朝清卻與暮返結成了同盟,還綁來了公孫玦。任朝陶有些不解地看向那兩人,卻在與暮返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忽地明白過來。
公孫玦與她之間唯一的聯係,是公孫舜。
但公孫舜早是“已死之人”,暮返不會不知道。
他是察覺到了可疑之處,所以想要驗證?
驗證什麽呢,暮返與公孫舜素昧平生,何苦設下這麽大一個局引他前來?
任朝陶正想著,卻聽見公孫玦猛地咳嗽起來,本就嬌小的身軀此刻更是縮成了一團。任朝陶急忙移到她的身邊想要替她順氣,卻見公孫玦睜開了眼,在看見暮返之後驚得立刻往後退了好遠,撞到那兩個彪形大漢其中之一的腿上,卻被他立刻踢開。
任朝陶急忙趕至公孫玦身邊,隻見她一臉驚恐地看著暮返,死死地抓住了任朝陶的手臂,顫聲道:“任姐姐,我,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