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劇毒

  任朝陶還沒來得及說話,隻聽見暮返開口笑道:“為何要害怕?我是你大哥啊。”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任朝陶終於將記憶之中被她忽略許久的一句話記了起來。


  “公孫家本有三個孩子。但是我大哥在很小的時候便走失了。”


  當時公孫舜與她還不是很熟悉,對此隻是隨口一提,並不多做解釋。任朝陶聽著,也隻是表示了惋惜,根本不曾在意這些於她而言根本不重要的舊事。


  暮返也曾說過,他在很小的時候便與雙親失散。


  而他與公孫舜的相貌又是那般相似。


  任朝陶感受到公孫玦又往她的身後躲了躲,低聲道:“任姐姐,你不要相信他。”


  暮返聞言抬步向著公孫玦與任朝陶的方向走來,看向不住地發著抖的公孫玦,他的眼淹沒在陰影之中,仿佛兩個巨大的黑洞一般。


  “不相信我,就如此信任你的任姐姐麽?”


  “若是讓你哥哥在她與你之中選一個帶走,你覺得公孫舜會選誰?”


  暮返話音未落,任朝陶隻感受到身後的公孫玦猛地衝了出去,揚起拳頭就打在了暮返臉上,憤怒道:“我哥哥是已逝之人,不許你再提他的名字!”


  她那一拳對於暮返而言無關痛癢,暮返隻是拍了拍臉上被她碰到的地方,看向公孫玦道:“已逝之人?簡直荒唐。”


  “暮返。”任朝陶的聲音忽地打斷了暮返的話,隻見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身上依舊濕淋淋滴著水,她看著他,伸手將公孫玦從他的麵前拉到了自己身後,仰起頭直麵他道:“我不知道你一副故弄玄虛的模樣究竟買的什麽關子,但你私自扣押朝廷命官,已是罪大惡極。”


  她已不再喚他“暮大哥 ”,因為從這一刻開始,他再也不是那個在江陵街頭笑著與她聊天的暮返。


  任朝陶並不清楚,她已經失蹤了整整兩天,都護府都已經將整個姑蘇城翻來覆去地找了幾十遍,卻還是不見她的人影。暮返此刻關()押他們的地方是在姑蘇城外一處極隱秘的地窖之中,原是過去住在這附近的農家放置生活物資所用,爾後朝廷修葺道路,農舍搬遷,這處地窖便也遭到了廢棄。暮返料到任朝陶的身份若是失蹤,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因此尋覓了很久,直到確定了這處地窖可用於藏匿之後,才真正開始對她下手,為的就是不讓那些官兵找到她的蹤跡。


  “嗬,那便讓你那朝廷中的精兵良將來尋我如何?”


  暮返話音未落,便聽見身後的走廊傳來一陣腳步聲,隻見一個妝容精致的姑娘湊近任朝清的耳邊說了兩句,任朝清聽那女子說了幾句,抬眼看向暮返道:“暮幫主,公孫舜到了。”


  任朝陶明顯感到身側的公孫玦往後倒退了一下,整個身子猛地繃緊,癱坐在了牆邊。


  她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怔怔地看著那個緩步走近的人,張了張口,卻最終沒有發出聲音。


  公孫玦在看到公孫舜時,忽地發出類似於小獸受傷時嗚咽的聲音,她扭過頭看向任朝陶,又再次確認了一遍公孫舜臉上那道“×”型傷疤,這是後來君盡觴帶著那隻遮住半張臉的麵具時,眾人都看在眼裏的疤痕。


  君盡觴就是公孫舜。


  公孫舜一見到如此狼狽的任朝陶與公孫玦,不由怒從心起,他恨恨地看向暮返,從牙縫之中蹦出幾個字來:“放了她們。”


  “嗬,你來之前我就同你說得很清楚。”


  暮返看向眼帶狠戾的公孫舜,輕笑道:“隻能帶走一個。”


  “你武功高強,我並不是你的對手。”


  “但若你定要用強帶走兩個人,整個公孫府都將不複存在。”


  公孫舜放在衣袖之中的雙手緊握成拳,他閉了閉眼,看向暮返道:“公孫府,也是你的家。”


  “那裏也住著你的爹娘。”


  “我的家是崇胤宮與丐幫。我沒有爹娘。”暮返對公孫舜的話不以為然,他衝著公孫舜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道:“任朝陶與公孫玦,隻能選一個。”


  “你也說了,你並不是我的對手。”


  公孫舜看著暮返,他們的確長得十分相似,若不是自己臉上如今多了這道傷疤,確實是難以分辨。


  “不止是武功,論起卑鄙,你也遠遠不及。”


  “以整個公孫府來威脅,你以為我會想不到麽?”


  公孫舜此時正與暮返相對而立,根本不給暮返反應的機會,已經運氣狠狠地擊中了他的腹部。由於他的速度太快,任朝陶還未看清,就隻見到一抹影子又從背後擊中暮返,下一秒,暮返便跌倒在了地上。


  公孫舜在他倒下去之前拎住他的領子,在他耳邊低聲道:“剛才那兩招,是為朝陶。”


  他說著,又抬起膝蓋猛地衝向暮返的腰部,他伸出手將暮返的頭按在地麵之上,又道:“阿玦是你的妹妹,你竟也狠得下心來拿她作為籌碼。”


  “這一招,是為阿玦。”


  他將暮返的頭狠狠地扔向地麵,回首看向嚇得直哆嗦的公孫玦與在她身旁一直安慰著她的任朝陶,微蹙劍眉,走至她們身邊。他將身上的外衣披在渾身濕透的任朝陶身上,將她擁到懷中,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發。她心中所有的不安與慌亂都在靠近他的那一刻恢複了平靜,隻聽見他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們走。”


  誰知下一秒,公孫舜忽地捂住了自己心髒之處,一陣刺痛激得他猛地跪了下來,隻看見暮返站起身,抹了抹唇邊的鮮血,笑道:“早就將公孫家眾人安排好了才趕來涉險是麽?”


  “在下知道君莊主向來心思縝密,我能想到的,君莊主自然也能提前應對。”


  暮返看著一臉痛苦的公孫舜,抽出腰間的一隻玉棍,直直地擊中了公孫玦的心口。


  公孫玦的修為如何抵擋得住這樣的攻擊,在那樣巨大衝力之下,撞在身後的牆壁之上。“咳”的一聲吐出大量鮮血,接著便昏了過去。


  任朝陶有些驚懼地從公孫玦身上收回了目光,隻感到一隻手忽地將她攬到了身前。


  “怎麽,君莊主出身名門正派,一身浩然正氣。如何能與在下攀比‘卑鄙’呢?”


  他的手微微拂過任朝陶的頭發,從中挑起了一縷,隨後又看著那縷頭發從指間掠過。


  “也難怪想不到毒竟下在自己最心愛的朝陶身上。”


  任朝陶心下一驚,隻聽見暮返又道:“我一直視任姑娘為朋友,當然不舍她一人身中劇毒。你既與她相愛難分,我便成全你們。”


  暮返說著,將被他一直鉗製在身前的任朝陶猛地推了出去,任朝陶急忙運氣微微抬起自己的身體,這才避開了堅實的牆壁。誰知剛剛運功,她便也覺得心髒一陣刺痛,一口鮮血奔湧而出,雙腿不住地發著抖,終是癱坐了下來。


  隻要稍稍運功,這毒便會發作。任朝陶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想要捏緊成拳,卻發現根本使不上勁。


  難道真的要與公孫舜雙雙死在這裏麽?

  她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絕不!


  鮮血不住地從公孫舜與她的唇角流出,公孫玦更是早已沒了動靜。她抬眼看向滿臉奸計得逞模樣的暮返與一直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發生的任朝清,隻感覺到自己的牙關都因為滿心的恨意而在“咯咯”發顫作響。


  “哦,對了。”


  暮返察覺到任朝陶懷著恨意的眼神,毫不畏懼地回望過去,輕聲笑道:“解毒的方式其實很簡單。”


  “但行男女之事即可。”


  “可惜若是男女雙方均中了此毒,則會加速毒發身亡的時間。”


  任朝清終於從陰影之中走了出來,這藥本就是她從茗心閣中帶出,與普通人而言不過是催()情之物,但對於習武之人,一旦發動一絲內力,便相當於劇毒入體。


  “一起死,或是背叛彼此。”


  任朝清走到極其虛弱的任朝陶麵前,伸手抬起她的臉,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個字。


  “皇姐,我可以幫你救救你的情郎呢。”


  任朝陶猛地甩開她的手,根本不看她,而是抬頭看向暮返恨聲道:“剛才是暮公子不是說,要成全我與君莊主麽?”


  “那便請吧。”


  任朝陶用下巴指了指他們身後的走廊,冷哼道:“我選一起死,請你們回避。”


  她一麵說著,一麵伸手撩開了散落在耳際的頭發,衝著這密室之中的所有人露出了十分美豔的笑意,然而隻有一秒,之後卻立刻變了臉色道:“怎麽,若是還不走,以君盡觴的功力,保準你們死個十次都還不夠!”


  暮返與任朝清聞言都有些詫異,暮返驚訝於任朝陶的決絕,但任朝清顯然更了解任朝陶,她知道她絕對不是自暴自棄隨意赴死之人,此時說出這種話,一定隻是緩兵之計。任朝陶自小就詭計多端,她決不能再著了她的道。


  暮返本欲退出,卻忽地被任朝清攔住了去路。


  任朝陶冷冷地看向任朝清,見她舉起一隻手指輕輕地敲著下巴,露出十分純真的表情道:“皇姐,我是茗心樓的花魁,什麽樣的事情沒見過。”


  “別忘了你現在是受製於我們,可沒有資格向我們提要求。”


  任朝清的話音還未落,隻聽見一陣喧鬧之聲,公孫舜低著頭,終是長舒了一口氣。又過了大概一分鍾,隻聽見一群人“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從那走廊之中傳來,鋪天蓋地的暗器向著密室之中的這幾人飛了過來,除卻暮返、公孫舜與任朝陶,那兩名彪形大漢與那個給任朝清傳話的丫頭都因為躲閃不及而受了傷,幾乎立刻被影魅軍拿下。


  任朝清縮在角落之中,怔怔地看著眼前一眾身著藍灰色鎧甲的武士,還沒反應過來,隻看見又是一眾身著紅色鎧甲的姑蘇都護府官兵衝了進來。


  “微臣(屬下)救駕來遲,請洛偃公主責罰!”


  步留史、步忘歸與為首的影魅軍武士齊齊向著任朝陶請安,任朝陶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起身道:“拿下這些逆賊!”


  “咳,咳!”一陣煙霧忽地升起,眾人猝不及防,好在那煙霧並非毒氣,未使得眾位將士受傷。


  隻可惜在煙霧散盡之後,暮返卻已不見了蹤影。


  任朝陶恨恨地一拳打在牆上,身體又一次受到刺激,她猛地咳了一口血出來,接著又如同兩天前被人捂住了口鼻時那般,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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