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舞盡邊關雪

  “駙馬抱夠了,也該放開本宮了罷。”


  山逸宮並非位於皇宮正中,除卻每逢宴會之時,平素來往宮人並不算多。且因著天色漸暗,並不曾有太多人注意到在宮外的小道之中相擁許久的洛偃公主與駙馬。但任朝陶卻依舊以人多眼雜為理由道:“這到底是皇宮禁()地,還請駙馬勿要太過分得好。”


  任朝陶輕輕掙脫出呼延譽的雙臂,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裝道,不願再與他多說半個字便向著站在不遠處背對著他們這邊的明黛走去。


  她與明黛低語了數句,隻見明黛點了點頭,與她一道向著山逸宮走去。快到宮門處時,任朝陶拐到了偏門,而明黛卻並未改道,而徑直走進了宮中。


  呼延譽覺得奇怪,但卻也知道他若再跟著任朝陶,勢必會惹得她大發雷霆,因此便也同明黛一般走進了山逸宮中安然坐下。


  “淑妃,你可看見朝陶了?”


  觥籌交錯之間,任未成順勢向著皇子公主們所坐席位看去,掃視了一圈,都並未看見任朝陶的身影。林柔嘉聞言不由湊近任未成低聲道:“方才朝陶的貼身婢女專程來為她告了假,說是專程準備了一個節目要為諸位將士接風。”


  任未成聞言不禁挑起了眉,他自是還記得上一次任朝陶在宴會上出盡風頭的那一曲劍舞,時至今日都還為人所津津樂道。不知今日這丫頭又準備了什麽稀奇玩意兒,隻聽見他點了點頭道:“朕知道了。”


  話音還未落,隻聽見一陣厚重的鼓聲連續不斷地在整個山逸宮之中響起,一波接著一波,猶如排山倒海之勢從四麵八方向著諸位賓客襲來。


  眾人聞聲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十分好奇地看向山逸宮宴會廳的正中()央,隻見一張大鼓由十位壯士抬了進來,而在這張鼓的周圍,已然由數十名身著西域舞衣,佩戴叮鈴作響首飾的舞女們層層包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伴著悠揚而起的絲竹管弦之聲,伴以節奏感極強的鼓聲,人們這才意識到,原是擊鼓之人已然在這山逸宮中的三麵並排而坐,造成了十分獨特的立體環繞聲。他們一麵敲著鼓,一麵合著那樂曲聲,將那些邊塞詩歌輕唱出口,仿佛將人們帶到了那廣闊悠遠的塞外,一覽關外風雪。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一首唱罷,待眾人還未反應過來時,隻聽得鼓聲比之之前變得更為激烈昂()揚了些,原是又換了一首道:“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


  這時在那大鼓之上,忽地響起了一陣極為獨特的擊打聲,人們順勢抬眼看去,這才看見大鼓之上不知何時已出現了一位身著正紅色舞衣,手持琵琶,還帶著麵紗的舞姬。


  她的腳伴著節奏,在鼓麵上踏出與管樂聲相合的鼓點,而所跳之舞,正是自絲路開通以來,在任安皇宮之中最為流行的飛天舞。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隻見那舞姬輕跳起身,在那鼓麵之上靈動起舞,待到麵紗順勢而落時,人群之中不約而同地響起一陣驚呼:竟是洛偃公主!


  任朝陶將手中的琵琶繞至身後,停留了數秒,眾人皆能認得出,那便是飛天舞的精髓“反彈琵琶”。可他們還未來得及驚訝,卻見任朝陶接著便順勢向後翻了個身,輕巧地落下鼓麵,將手中的琵琶遞了出去,接過了一把利劍。


  此時的樂曲比之之前更為疾速,那些唱和著塞外歌謠的鼓手也逐漸跟著提升了語速。隻見任朝陶又一次翻身()而上,在那鼓麵上與那些鼓手一般,開口應和道:“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她手中的利劍在空氣之中劃過無數泛著白光的痕跡,伴著她那一身鮮紅的舞衣,造成了十分巨大的視覺衝擊,人們明明覺得太過耀眼閃爍,卻依舊舍不得挪開了眼去。


  就在眾人以為這舞曲已然轉弱,就要結束時,卻見任朝陶不知何時又將手上的利劍換做了琵琶。鼓聲逐漸降弱,絲竹之聲漸漸則蓋過了那鼓聲。隻見她依舊將琵琶繞至身後,卻是輕輕撥弄了起來,有意與背景樂聲相和。


  此時那些鼓手已不再開口,卻是任朝陶獨自一人清唱道:“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幹。”


  “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


  若說前三首曲詞唱出了戰士醉裏挑燈看劍的豪情,塞外萬裏風霜的辛苦與犯我疆國,雖遠必誅的決心,令人覺得恢弘大氣,具有磅礴之勢。那麽這最後一首曲詞,卻是表達了全然不同的情愫。


  隻聽得清脆多情的女聲婉轉繞梁,竟惹得不少征戰沙場數年的老兵都不由紅了眼。


  任未成看向此時已然結束了表演正在謝幕的任朝陶,又在她退下時,轉而看向那些靜默不語的將士。


  “此番大破摩番,諸位將士的辛勞,朕自是看在眼裏。”


  任未成說著,已然向著那些將士端起了酒杯,諸將士見此情況,自是受寵若驚地端起了自己麵前的酒杯,隻聽得任未成又道:“洛偃公主專程備下這個節目,也是為了慰勞諸位將士。”


  “朕感念諸位以及那些無數不曾歸來之英魂為我朝做出的貢獻,這一杯酒,敬他們。”


  他將手中的酒揮灑而出,又接過了林柔嘉遞過來的第二杯,隻聽得他道:“而此刻這一杯,朕敬諸位。”


  “感念諸位,替朕將蠻夷抵禦在這片山河之外,讓百姓無憂,讓本朝無憂。”


  任未成說著,猛地將手中的酒杯端起,一飲而盡。


  那些將士自是不敢怠慢,也急忙道:“該是臣等感念皇上器重才是,多謝皇上。”接著亦是一飲而盡,毫不猶豫。


  伴著任朝陶這一精彩絕倫的節目落幕,晚宴的氣氛愈發熱烈澎湃起來,但惟有一人一直陰沉著臉。任朝陶的目光掃過任朝行那露出極為難看麵色的臉,輕輕彎起了嘴角。


  他若隻是因為她此番大出了風頭而氣惱,哪怕是還氣惱得早了些。等他回到府中,發現被她與步忘歸戲弄了一番後,怕是會更加生氣罷。


  “江湖義士,到此一遊。盜我兵書,天下共譴。”


  步忘歸說起這話時麵上得意的表情直到此時還在任朝陶的腦海之中閃現:“我將這字條準備了多份,既然總是要去他府中,我便一股腦洋洋灑灑全扔了進去。”


  她與步忘歸假意將今夜會潛入任朝行府邸取回紀前輩兵書之事告訴了圖季更與六位首領,之後她回到宮中準備宴會,而步忘歸則帶著他們七人親自去查探了一番。


  果然不出所料,任朝行府中早早便得到了消息防備起來。


  步忘歸自是不會輕易出手,恍若無事地回到“萬客坊”後,卻是毫不留情地將圖季更與六位首領全都押入了地牢之中。


  “砂謀已招供。”


  任朝陶專程以準備節目為由,讓明黛專程知會了淑妃,這般落落大方,反倒不易引得他人懷疑。她趁機脫身而出,換了一身不易引人注目的黑色褲裝趕至萬客坊,正好看見步忘歸正準備利用機甲鳥與她傳信。


  “砂謀?!”任朝陶有些吃驚地回應步忘歸道,她原以為該是冷斂才是。畢竟根據暮返的提示,也隻有冷斂最為符合。


  “正是砂謀。”步忘歸似乎也有些不太相信,但鐵證如山,砂謀交出了他自數月前開始與任朝行來往的書信,以及任朝行給他的一麵令牌,卻是讓步忘歸與任朝陶不得不相信。


  “理由是為何?”


  “沒有理由。”步忘歸亦是皺起了眉頭,他看著眼前的物證,隻覺得這一切來得太過順遂,原本不該這般輕鬆才是。


  他將他們關入地牢,心知這些人既能選入影魅軍中,那麽無論是耐力還是毅力都要強於旁人百倍,隻是簡單地用刑或是下毒想要逼供威脅當然對他們不起作用。因此步忘歸與任朝陶自從懷疑他們中有人叛變開始,早就想好了對策。


  熾晴愛慕圖季更已久,若是讓圖將軍替她受苦,她自是受不住。


  而揚煙性子雖冷,卻對家人極為看重,家中年邁的奶奶,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若是讓奶奶為她受罪,那比殺了她還要令她痛苦。


  至於擘掣與重岩,雖是形影不離的兄弟,可越是這般親密卻也越好利用。無論是誰叛變,都讓他的兄弟去替他受那死刑,倒是要看他們該如何選。


  再就是冷斂與砂謀了,任朝陶那時仔細思索了一番,隻覺得比之前三位,愈是沒什麽鮮明特點之人愈難辦。


  還真是想不出什麽好的對策。


  倒是步忘歸道:“冷斂讀書萬卷,唯一的仰賴便是知識與智慧,若是讓他失去雙眼不能再讀書,想來也會有些懼怕罷?”


  “至於砂謀,槍法極好,可若是失了手腳,又如何能再使得好那槍?”


  兩人合謀了許久,將眾人的弱點琢磨透徹,但始終未曾貿然出手。直到恰好遇上這樣好的機會,才決定要將那奸細徹底捉拿。本以為會是一場血戰,卻想不到砂謀在被關()押後,毫不猶豫地便供出了自己,這讓任朝陶與步忘歸著實覺得出乎意料,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隻聽得任朝陶道:“他既招了,那便也留不得了。”


  “先解決了再說。”


  她總覺得這其中必有蹊蹺,但苦於一時找不出證據,隻能急匆匆與步忘歸告別,又向著皇宮趕去,馬不停蹄地折騰了一晚上,這會兒終於能夠坐下來歇息一會兒,卻還需要不斷地應酬著宴會之中的各種情況,她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轉頭向明黛招手道:“且隨我去與父皇道別,這便回長恩宮去。”


  她的話音未落,卻眼見又有人走到了她桌前,正欲與她敬酒,卻聽得任朝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今夜與堂妹敬酒之人如此多,堂兄真是趕都趕不及。”


  任朝陶順勢抬眼看去,隻見任朝行的身邊站著一位她從不曾見過的生麵孔,不由有些疑惑地開口道:“請問——”


  “在下樓徹,江陵侯樓白禦之子,見過洛偃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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