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朱瑾聞言果然不再揪著她生氣,外麵青枝又喊著說瀲枝姐姐上場了,她便趕緊拉過朱瑾去外麵看。
二樓除了廂房,還有一片很開闊的空處,擺了些散桌,垂下來半人高的簾子各自隔開遮擋住了。原本這些散桌是挨著廂房的,後來蔣六兒將重新修葺過,幹脆將二樓一分為二,一半是較為僻靜的廂房,一半則是相對較為熱鬧的散桌,中間還以回廊連接著,此刻除了兩邊的圍欄處,那回廊上也擠滿了人都在往下麵看著。
“原來瀲枝這麽厲害啊。”朱瑾看著下麵唯一的女子身影,忍不住感歎道,平日見她總是溫溫柔柔的跟在趙慕鳶的身後,隻知道她會做一手好點心,不曾想這般厲害。
“那當然。”趙慕鳶一臉與有榮焉的說著。
衛青正站在一旁聽她們兩個閑聊,忽然,他下意識扭過頭,盯著廂房內室微微皺眉。
“那待會兒能不能讓瀲枝過來也給我們煮壺花茶啊.”
“好啊.……”
二人看完了瀲枝,正要進裏麵,衛青見狀,忙喊住了她。
“慕鳶。”
二人齊齊回頭,朱瑾的目光有些迷茫,阿鳶什麽時候有這麽一個隨從了,竟然還直呼名字?
趙慕鳶看了他一眼,遂又轉過頭,笑著對朱瑾說:“阿瑾姐姐,你不知道,有個廂房站在窗邊,可以看到朱府的那棵梧桐樹。”
“真的假的,從哪裏看?”聽她這麽說,朱瑾的目光便又被吸引回去。
正巧這時候蔣六兒上來了,詢問道:“三小姐,要讓瀲枝姑娘過來嗎,她還不知道您過來了。”
“那讓她待會兒過來幫我們煮茶吧,對了蔣六兒,還有沒有臨北的空廂房啊,給我們換一間吧。”她問道。
“有的,三小姐的那間廂房一直都不曾給別的客人進過。”蔣六兒說著,領著她們過去了。
二人進去才坐下,瀲枝就過來了。
趙慕鳶忍不住打趣她:“瀲枝今天要把其他人比下去了,可別蔣六兒設的彩頭被你給拿了去。”
瀲枝便有些不好意思:“小姐又笑我,我哪裏能和程目他們比,還有一位姓秦的公子也很厲害呢。”
“姓秦的公子?”朱瑾好奇道。
“說是姓秦。好像是為了來見陳塘老先生的,也很厲害。”瀲枝說著,跪坐在方桌旁給二人煮茶。
“可是萬寶票號那個秦家?”
“這個瀲枝倒不清楚……”
趙慕鳶見她二人說著話,起身道:“我的鐲子好像落在方才那廂房了,我過去找一找。”
朱瑾也沒在意,應了一聲,眼睛依舊在盯著瀲枝煮茶的動作。
出來後,外麵走廊上的人隻增不減,她低聲問道:“那廂房有人?”
“應該是有人,而且身手不弱。”衛青走到她前麵,站在廂房外,推開門,慢慢走了進去。
“仔細找一找,應該就是落在這裏了。”趙慕鳶邊說邊坐了下來,看著他在屋裏四下打量,最後走向了梨木櫃前。
那櫃子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麽的,剛好是可以藏下一個人的大小。
“找到了沒有啊,阿瑾姐姐還在等著我呢。”她皺眉,略有不滿的抱怨著。
衛青看著那櫃子,慢慢抽出了劍,迅速挑開櫃門。從櫃子裏,掉出來一具屍體.……嗯,應該是個活人吧……
他蹲下身,用劍背給趴在地上的那人翻了個身,衣服上明顯是鮮血浸染出的,一片片的深色,他抬手摸了摸呼吸。
“是活人,好像受了重傷。”
趙慕鳶聞言走了過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這不是齊盛嗎?”
“齊盛是誰?”
“太監啊,皇帝身邊的大太監,他怎麽跑到金陵來了……”話說到這裏,她忽然頓住。
難不成.……齊盛自上次在趙府宣過旨就一直沒走過?
不可能吧,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怎麽可能在外麵逗留這麽久?可他怎麽會在金陵城,還受了重傷?
“救,還是殺了?”衛青問道。
“當然是救,無冤無仇我殺他做什麽?”趙慕鳶瞪他一眼,“你會救人嗎?”
“這種的可以。”這明顯是刀劍傷,治病他不會,治傷,他們這種行走江湖的人多多少少都會一些。
“那交給你了。”趙慕鳶走到落地罩旁,看到裏麵剛好擺著一個小榻,“就在這裏救吧,需要什麽東西嗎?”
“剪刀,水,布。”
“不需要藥?”
“我這裏有。”衛青把那人扛起來放到小榻上,從懷裏掏出五六個藥瓶。
“你們這些江湖人,真是太神奇了。”趙慕鳶撇撇嘴,走過去喚了一聲小二,她是茗香館的東家,鋪子裏的夥計是都認識的。
那小二跑過來詢問:“三小姐有什麽吩咐?”
趙慕鳶便把衛青需要的東西和他說了一遍,然後囑咐道:“找個人過來看著,別讓其他人進來。”
那小二雖然滿臉疑惑,卻還是照辦了,隻不過最後送東西上來的人是蔣六兒,“三小姐……可是受了傷?”
這些東西,一看就是有人受了傷,但是趙慕鳶卻明顯是完好無損的站在他麵前,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問了。
“不是我,既然你過來了,那正好給衛青打個下手吧,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弄好。”趙慕鳶說著,側身讓他端著東西進了屋。
蔣六兒走到落地罩旁,瞪大了眼睛看著小榻上的人。
這是誰?怎麽會一身傷出現在這裏?
衛青看東西準備好了,就拿過剪刀準備剪開衣服,動手之前還猶豫了下。
“你要不要先去朱小姐那邊?”
“不著急,我想看看他受的傷是什麽樣的。”趙慕鳶絲毫沒有領會到他話裏的意思,倒是蔣六兒先反應過來了,小聲道:“小姐還是避下嫌吧,到底是來路不明的男子……”
“沒有來路不明啊,他是太監,有什麽好避嫌的。”趙慕鳶理直氣壯的說著。
衛青和蔣六兒一時都啞口無言,齊齊瞥了她一眼,為什麽她知道的東西這麽多。
簡單粗暴的剪開了衣服時,從齊盛的懷裏還掉出來一個什麽東西,蔣六兒忙撿起來遞給她看:“三小姐,這是什麽?”
趙慕鳶打開來看了一眼,然後又默默卷好放在了桌子上,“聖旨。”
聖旨?!!
蔣六兒腿有些軟,可轉念一想,太監帶著聖旨好像也沒那麽奇怪,那這個太監應該是身份很不一般了,他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趙慕鳶,又看了一眼衛青,總覺得好像參與了一件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中。
衛青沒那麽多想法,隻想趕緊把這人收拾好,這種事他自己都不耐煩給自己做,現在還要伺候一個太監。
齊盛身上的傷不是重,是非常重,尤其是胸前那一道刀傷,幾乎深可見骨,再加上後背、肩膀、腹部,總之全身上下沒幾處是好的,但還好都隻是皮外傷,沒有傷及骨頭和內腑,否則衛青還真救不了。
趙慕鳶走過去,忍不住按按他腹部的肌肉,“這太監身材還挺好的嘛。”
皮膚比她還白,她忍不住又按了兩下,然後看著原本被包紮好的傷口,又浸出一小片紅色,才急忙拿開了手。
“你不要按了,再按他就真的死了。”衛青無奈道。
蔣六兒膽戰心驚的看著她,這是救人還是殺人啊。
“啊抱歉,我不知道輕輕按一下也會出這麽血。”趙慕鳶感到有些內疚,悄悄打量了下齊盛的臉,還好他昏死過去了,什麽都感覺不到。
等衛青包紮完,趙慕鳶才離開,朱瑾點心都吃飽了,茶也喝過了。
“怎麽去那麽久,找到了嗎?”
“找到了,掉到角落裏了。”趙慕鳶說著給她看了眼手腕上的銀鐲子。
“我該回去了,今天是偷偷溜出來的,待會兒我娘找不到我就慘了。”朱瑾拍拍肚子,起身告別,剛好趙慕鳶也該去找阿木爾了,就沒留她。
離開前又去看了一眼齊盛,還是沒醒,便拜托了蔣六兒親自照顧著,不要讓別人知道有這樣這一個人在茶館裏。
*
“你怎麽會認識太監?”衛青問她。
“我小姑姑,年初的時候被召進宮伺候皇上了,當時來宣旨的就是這個叫齊盛的太監。”趙慕鳶小聲解釋道,隨後又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可他為什麽會重傷藏匿在金陵城,我也不知道原因,而且還帶著那樣一道聖旨。”
“那聖旨裏寫了什麽?”
“殺人的,宣德王。”
“宣德王是誰?”
“皇上的胞弟。”
“哦。”反正是和他沒有關係的人,衛青點點頭,感覺到似乎有道視線在緊緊盯著自己。
他抬起頭四處打量,在前方不遠處的二樓,那裏坐著一個蓄著胡須的中年男子,正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
但是,他不認識那個男子,好像也沒什麽威脅,他就沒在意。
人來人往的街市,一男一女騎著馬慢悠悠的在人流中穿梭,似乎還在交談著什麽事情。
“大人,您在看什麽?”王岐問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隻看到了人頭躦動。
“你還記得,幾個月前橫死的那個男子嗎?”
“你是說那個叫王什麽的?當然記得,就是一個身份普通的小盜賊,不知道招惹到了誰,就被殺了。”王岐問嘖嘖感歎。“他的死狀……”
“是從胸膛穿透到背後,像是打了個叉的十字形傷口。明明一刀就可以斃命,為什麽還要再補一刀,不過是個普通的小毛賊,到底能與人結多大的仇?當時我們是這樣推論的吧?”陳禩的視線依舊追隨著那二人離去的背影。
“是啊,有什麽不對嗎?”王岐問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如果那樣的傷口,是一擊造成的呢?”
“一擊造成的?可那樣的傷口會是什麽樣的凶器,才能留下那種痕跡?”
“兩把劍。”
“兩把劍?”
“對,兩把劍。”陳禩邊說邊作出雙手握劍,兩臂交叉後往下方劈去的動作給他看:“像這樣,隻需一擊。”
那個黑衣少年,背著兩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