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客棧內
“我早就和他說過,那飲血蠱很是凶殘,即便已經解開了,短時間內也不要輕易運功使劍,他偏偏不聽,如今可好,傷及了心脈,要不是我,他以後都別想再用左手拿劍了.……”
賽罕坐在廊下啃著杏子,聽著屋裏的人嘮叨不停,好奇道:“哎,你們是怎麽做到讓鎮北侯放人的啊?”
“還能怎麽做,當然是跪下來求的……”他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了趙慕鳶的叮囑,趕緊又閉上了嘴巴。
“你說什麽?”賽罕推開門,眉頭微皺,“跪下來求的?”
“不,不是,沒有。”龐魁川低下頭,默默替衛青針灸。
賽罕看著他的背影,沒有再繼續問下去,而是轉身去了趙慕鳶的房間。
“為什麽要那麽做?”
“什麽?”趙慕鳶翻著手裏的書冊。
“你們,向鎮北侯下跪了吧?”
“那又怎麽了?”她合上手裏的書,托著下巴看著她。“難道你要我看著衛青被鎮北侯殺掉嗎?”
“衛青的性命,對你來說有那麽重要嗎?”
“當然。”
“重要到可以讓你向別人下跪?”
“為什麽你要在意這些事情?我隻是想讓他活下去而已。”她笑了笑,“他不想死,我也不想看到他死。”
如果那時鎮北侯知道我就是賽罕……賽罕看著她,終究沒能拉下臉皮問出那種問題。
“當然,你也一樣。”趙慕鳶和她對視一眼,“除非你現在依舊想死,那麽你就當我做的這一切,都是在自作多情吧。”
她說這話時神色真摯,可外表終究隻是十歲的小丫頭,賽罕忍不住笑出了聲,故作不屑,“連逃跑都要靠別人拎著的人,少裝正經了。”
“.……你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忍不住放聲大笑,不過片刻,外麵便傳來龐魁川的聲音。
“笑什麽笑?!傷口笑崩了疼死你!”
九鶴山莊
守門的門童看著遠處疾馳而來的一匹黑馬,眯著眼睛仔細瞅了瞅,麵上慢慢露出喜色。
“秦公子!”他跑上前,迎接馬上下來的男子。
“攏安,你們莊主可回來了?”秦扶桑笑著拋給他一塊銀錠子。
“回來了,前幾日剛回來!”攏安接過來,笑嘻嘻的塞進懷裏,秦公子出手向來大方,雖說大多都是用的莊主的銀子。“今兒一早上,桓叔還在念叨著秦公子呢。”
“哦?桓叔念叨我什麽了?”
“說秦公子您不回來,害得我們家莊主被老仙人罵了一頓。”攏安笑嘻嘻的答道。
“胡說,這可不能賴我頭上。”
“那,公子先去見莊主,還是先去見老仙人?”
“先去見你們莊主吧,我可不想一回來就挨罵。”他不假思索的答道。
“可莊主如今正和老仙人在一起呢。”
“嘿——”秦扶桑舉起折扇敲了下他的腦門,“敢情你這逗本公子開心呢?”
“攏安錯了。”攏安捂著頭連忙認錯,“不過,莊主是去和老仙人辭行的,公子再晚回來個一時半會兒,恐怕就與莊主碰不上麵了。”
“辭行?他又要去哪裏?”秦扶桑好奇道。
“攏安也不清楚,隻聽莊主吩咐,今後九鶴山莊要交給秦公子打理。”
“這樣啊。”他摸著下巴點點頭,這老頭終究還是忍不住要親自動手了,難怪死活要把他從江南叫回來。
觀河鎮
迎著天邊無際晚霞,一輛馬車駛出了鎮子,趕馬車的人,是個身披寬大鬥篷的女子。
“今晚連夜趕路吧。”趙慕鳶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問賽罕:“還要多久才能到下一個鎮子?”
“兩天,下一個鎮子就是虎頭關的出口了。”見觀河鎮已經被拋在身後,賽罕才摘下兜帽。
“兩天,衛青能醒過來嗎?”她又轉過頭問騎馬跟在旁邊的龐魁川。
“不一定。”龐魁川搖搖頭,其實他們現在根本不適合趕路,趙慕鳶的傷口才剛有愈合的跡象,衛青的狀況讓人捉摸不定,賽罕在之前的打鬥中還沒完全長好的傷口又裂開了,一行四人有三個傷員,一個昏迷不醒,甚至昏迷不醒的那個人還是他們中身手最強的衛青。
“那也沒辦法了,繼續待在鎮子上,鎮北侯的人早晚會找到我們,若再被抓走可就難辦了,還有那些想要殺衛青的人。”她的視線落在身側依舊昏迷不醒的少年身上,忍不住攥緊了衣袖,鎮北侯這次願意放過她們,可不會一直放過她們。
外麵正在駕車的賽罕忽然想起什麽,將一個包袱扔進了馬車廂內。
“這是什麽?”
“之前幫你做的衣服,還好在臨走前趕得及拿到了,要不太可惜了。”
聞言,趙慕鳶打開來看了一眼,那是件鵝黃色的齊腰襦裙,交領處與袖口都繡了月白色的小玉蘭,做工樣式,顏色花紋,都讓她眼前一亮。
“真好看。”
“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喜歡。”賽罕笑了笑。
“謝謝你。”
“謝我做什麽,花的可是你的銀子。”
“那也謝謝你。”她指腹滑過柔軟的天香絹麵,嘴角露出笑意,“今日是我的生辰。”
“今日是你的生辰?”馬車廂外,傳來二人齊聲反問。
“那你該早說啊。”賽罕掀開車簾看著她,“就算再急著離開觀河鎮,給你過個生辰的時間總是有的吧。”
“我們大周,女子及笄前的生辰沒那般重要的,過與不過都是一樣。”趙慕鳶笑笑,想要一句帶過。
“我也是大周人,可是小時候我們村的其他小孩子都過生辰的。”龐魁川反駁她。
正說著話,耳邊忽然傳來狼嚎聲,三人齊齊正色看向前方。
“這裏怎麽可能有狼。”賽罕警惕道,下意識將馬車的速度放慢,她們所處的位置是一片平原,後有觀河鎮,左有鎮北軍,前方又是虎頭關的出口,怎麽可能會有狼群出沒。
趙慕鳶沉吟片刻,才說道:“繞路吧,謹慎為上。”
“好。”賽罕拉起韁繩,換了個方向繼續往前行駛。
隻是,馬車換了方向才行駛不過片刻,身後便傳來陣陣馬蹄聲。
“有人追上來了。”
“跑,將馬車駛快點,不要和他們正麵對上。”趙慕鳶果斷下了決定,畢竟馬車上還有一個昏著的衛青,她又是個戰五渣。
“不行,那些人騎著馬,速度比我們快。”賽罕索性站起來往後麵看了一眼,已經隱隱約約能看到許多火光在往這邊追來。“至少百餘人。”
“魁川。”趙慕鳶掀開馬車簾,“你帶著衛青先逃,我和賽罕想辦法拖一會兒。”
“不行,你帶著衛青先逃。”龐魁川搖了搖頭,趙慕鳶本來身手就差,如今還負著傷。
“我帶著衛青逃走了有什麽用,你才是大夫!”
“籲——”賽罕猛然勒住馬車,看向前方黑暗中的人影,握緊了手中軟鞭,“別爭了,馬給我,你們先走,我等下就會追過去。”
說完不給二人開口的機會,她便直接跳下馬車。
黑暗中的那人正站在風口處,衣袍被夜風吹的獵獵作響,在看到衝過來的人是誰時,彎刀在手中轉了幾轉,笑道:“嘖嘖嘖,這麽大的火氣做什麽?”
那人一開口,賽罕才發現她是個女子,並且,是她所認識的女子。
八蠱人的蠱師,妙無煙。
“怎麽,八蠱人也敢過來鎮北軍的地盤了?”
“彼此彼此,布奉的人不也是一樣來了?”妙無煙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還是說,你已經背叛了布奉。”
她既然這樣說,必然是知道了什麽。那麽,是布奉和八蠱人達成了什麽條件嗎,還有身後那些人,難道,不是來殺衛青的,而是來殺她的?
賽罕心中一沉,手中軟鞭忽然伸長數節,裹著塵土朝妙無煙衝了過去,趁她分神之際,退後幾步一腳踹在馬屁股上,“帶著她們快點先走!”
馬兒嘶鳴一聲,撒開蹄子就要亂跑,龐魁川一看,趕緊跳上馬車拉住韁繩,等他控製住因為疼痛發狂的馬時,賽罕的身影已經被拋開很遠,淹沒在了夜色中。
京城
趙月鶯坐在羅漢床上和香葉抓著羊拐,一扭頭看到院子裏開了滿樹的林蘭,頓時晃了神。
“今日,是阿鳶的生辰。”
香葉是她的貼身丫鬟,對三小姐回祖宅養病一事,也是知道實情的,可正因為知道,才不知道如何勸慰,因為她也不知道三小姐如今在哪裏,何時會回來。
“祖父常說我不聽話,我看阿鳶才是最不聽話的那一個。”趙月鶯有些不開心的說著,“等她回來了,定要讓祖父好好罰她一頓,讓她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姐如今是這樣說的,待三小姐回來後,定然又會覺得不忍心。”香葉笑著接話。
“我才不心疼她呢!”她哼了一聲,起身回裏間睡覺去了。
她才不心疼呢,一定要讓祖父罰的阿鳶再也不敢亂跑,讓人如此憂心!
書房內,趙鳴鶴放下手中書卷,走到多寶格前打開錦盒看了一眼,裏麵靜靜躺著一枚珠釵,他看著那枚珠釵,忽然忍不住歎了口氣。
阿鳶她,到底是跑去哪裏了呢,真是不讓人省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