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好酷的刺青!!”趙慕鳶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臉上的刺青圖案。“是你自己刺上去的嗎?”
“嗯。”龐魁川看著她,緩緩挽起袖子,“還有,你不是問我,為什麽你不能練就百毒不侵之身嗎?”
“這,就是答案。”
他挽起的袖子下,一條條像是傷疤又像是暴起的青筋,攀附在整條手臂上,盤根錯節足有數百條,看上去很是滲人。
不是不可以練,而是這世間,沒有什麽是容易的。
“魁川.……”趙慕鳶看著眼前的少年,這才是,一個尚才十八歲的少年模樣。
她站起身,將裏衣半褪……“你,你幹什麽?”龐魁川看著她的動作,急忙捂住眼。
“想什麽呢。”趙慕鳶回過頭瞪他一眼,“也幫我刺青吧。”
“刺……刺青?”龐魁川放下手,看到她趴在了小榻上,露出後背的傷口,結痂掉落後,那一片明顯比周圍更加粉嫩的肌膚。
“嗯,我想了想,這個疤痕還是留著吧,你幫我在上麵刺個圖案如何?”她的臉貼著榻上的軟枕,側過頭對他笑笑,“就像你的刺青一樣酷。”
“不要胡說了,蠢貨!”龐魁川皺著眉頭,他再傻也知道,一個閨閣女子的身上帶著刺青,會有什麽樣的意義。“刺青,可是會伴隨你一輩子的。”
“我知道,所以才讓你幫我弄的酷一點嘛!”
她的語氣不容質疑,他忍不住歎了口氣,低聲說了一句“何必呢……”,然後才轉身從藥箱裏翻出銀針和朱砂。
“會很疼。”
“我是怕疼的人嗎?”
“少裝模作樣了,你不是最怕疼嗎?”龐魁川說著,銀針蘸上朱砂,輕輕刺入她的皮膚。
“嘶——好像真的有點疼。”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趙慕鳶,可是做什麽事從來都不會後悔的人。”她緊緊抓著軟枕的一角,輕聲詢問道:“魁川,你呢,為什麽要在臉上刺青?臉上應該更疼吧?”
“我的名字是師傅取的,師傅離開後,我就把名字刺在了臉上。”他盡量放輕了力道,“其實我的臉,以前並不是這樣的.……”
寂靜的深夜,客棧內唯一亮著火光的房間內,能聽到隱隱約約有男人的聲音,在低聲敘述著故事。
屋內燭火跳動,龐魁川起身剪了下燭芯,然後才坐回到小榻邊。“已經好了。”
“好看嗎?”
“是一朵很好看的花。”
“聽起來還不錯。”趙慕鳶打了個哈欠,怕蹭到刺青,小心翼翼的翻過身來,“還有前麵的。”
“這裏的.……”龐魁川伸手,指腹滑過那片傷疤的輪廓,“刺成開踢的樣子如何?”
“好啊。”她點點頭,雙手交疊放在小腹處,安靜的看著頭頂的房梁。“魁川,這個刺青會跟隨我一輩子的吧?”
“當然。”
“你也會和我們在一起,一輩子吧?”
“.……當然。”龐魁川低著頭,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魁川。”
“嗯。”
“你的刺青真的很酷。”
“是嗎?”
“嗯,所以以後,你都可以用你的模樣來生活,堂堂正正的。”趙慕鳶側過看著他,“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錯的,是偏見和愚昧。”
“也許你說的對.……”龐魁川低著頭,手下慢慢出現一隻小貓的模樣。
夜越來越深,等到那隻神色溫順的小貓,慢慢變得完整時,他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好了.……”
小榻上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著了,他將錦被給她蓋好,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起身吹滅蠟燭後,輕手輕腳出了房間。
次日清晨
衛青睜開眼就看到,正在屋裏忙碌的熟悉身影,他一邊穿著衣服,一邊詢問道。
“魁川,早上吃什麽?”
“我們吃客棧裏的飯菜,慕鳶要吃的清淡一點。”
“為什麽.……”他疑惑的轉過身,對上一張陌生的臉,“你搞什麽??!!”
“什麽搞什麽?”龐魁川迷茫的看著他。
“怎麽易容的臉越來越奇怪了?這個刺青怎麽回事?刺青也能易容出來嗎?”
真是難得他一口氣說這麽多話啊,龐魁川心中暗道,為自己解釋道:“.……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
“.……”衛青看著少年清秀的麵容,一時啞口無言,索性換了個話題,“為什麽慕鳶要吃的清淡點?”
“她昨天在傷口處刺了青?”
“像你臉上這樣?”衛青眉頭緊皺,“怎麽?你們相約一起刺青?”
“不是。”龐魁川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我的刺青很早就有了,慕鳶的……大概是想要遮住傷疤。”
“你不是可以幫她把疤痕去掉嗎?為什麽還要讓她刺青?”衛青的神色有些不太好,深閨小姐的身上有刺青,怎麽想都不太妥當吧?雖然趙慕鳶真正來說也算不上深閨,但畢竟是官家千金的身份。
“大清早的吵什麽呢?吃飯啦?”賽罕從他們房間前經過,好奇的探頭看了一眼,“魁川,你臉上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刺青.……”
“怎麽了?”聽到這邊動靜的季沉淵走了過來,在看到龐魁川的臉時,又問了一句:“你的臉怎麽了?”
“沒怎麽,是刺青……”
剛從房間出來的衛桓,看到自家莊主和賽罕都圍在衛青和龐魁川房門前,便也好奇的走了過去。
“刺青.……是刺青,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龐魁川看著圍在門口的三個人,不等衛桓發問,便主動先說清楚了,“所以不要再問了,就是刺青而已。”
“好看嗎?”
趙慕鳶隻穿著藕粉色的肚兜,在賽罕的麵前轉了個圈,給她看自己的刺青,背後是一朵順著傷疤紋理綻放的紅色花朵,胸前則是一隻貓。
“為什麽要在身上留下這種東西?”賽罕和衛青一樣不解,“你們大周對女子,很不寬容吧?”
她這話說的很委婉,趙慕鳶聽得懂,卻絲毫不在意。
“那又如何。”她穿上衣服,低頭給自己係著腰帶,“刺青很奇怪嗎?魁川的臉很奇怪嗎?在我看來一點都不奇怪,即便奇怪也沒關係,現在我和魁川,都是奇怪的人了。”
衛青站在外麵,隔著房門聽見這句話,想要敲門的手又收了回去。
“出發啦~~”
趙慕鳶開心的跳上馬車,剛鑽進馬車廂,就聞到一股香味,“這是什麽香啊?”
正在擺弄香爐的龐魁川答道:“這是調息香,對身上有傷的人來說很有用處,長途奔波的話,聞這個香也會稍稍減輕疲憊不適。”
賽罕則靠在一旁,翻著幾案上擺著的幾本書,問她:“這都是你看的嗎?”
“那幾本雜記是我看的,醫書是魁川看的。”趙慕鳶挨著她坐了下來。
之前的馬車掉下了懸崖,想到病號比較多,魁川就重新買了一輛比之前更寬敞的馬車,駕車的人則換成了他和衛桓。“沉淵和桓叔還沒來嗎?”
“來了。”少年掀開車簾走了進來,對她笑了笑。“桓叔在和店家打聽一些事,所以耽擱了一會兒。”
“打聽什麽事?”賽罕好奇問道。
“蒙古和西夷又打起來了。”衛青掀開簾子,也坐了進來。
“不錯。”季沉淵點點頭,“不過蒙古倒也算疆土遼闊,除了和西夷交界處,其餘地方倒也還算安定。”
“打起來了啊,不知道阿木爾和查幹巴日叔叔怎麽樣了……”趙慕鳶微微皺眉,不過阿木爾她們都是商人,應該不會有太多危險。
“查幹巴日?”聽到熟悉的名字,季沉淵小小吃驚了下,“你們認識?”
“季公子也認識?”趙慕鳶更吃驚。
他點點頭,覺得緣分真是很巧妙的一種東西。
“頭兩年九鶴山莊還和查幹巴日的商隊做過綢緞生意,這兩年九鶴山莊沒有再做綢緞生意了,便很少和查幹巴日的商隊來往了。”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幾匹馬交錯著,奔馳而過。
“阿木爾,不要跑遠了!”頭戴翻簷尖頂帽,掛著許多瑪瑙珍珠頭飾的婦人,站在蒙古包外大聲喊著。
“放心吧舅母,我和孟根他們就出去玩一會兒,馬上就回來!”馬背上的女子揚起手,衣袖隨風翻飛。
另一匹馬上的少年也揚起手,大聲道:“阿娘,我們給你獵狼回來!”
“就憑你們那點本事還獵狼?”婦人低聲念叨了兩句,將馬奶一桶桶倒進缸內,準備釀製馬奶酒,遠處走過來一位男子,在聽到婦人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
“阿娘放心吧,阿木爾可是要做草原上最厲害的姑娘。”
“那當然。”婦人絲毫不懷疑這一點,隻是最近蒙古與西夷征戰不休,她們家又靠近邊界,所以才忍不住有些擔心。
“阿娘是擔心那些事吧。”那欽的視線看向太陽落下的地方。
婦人點點頭,神色流露出一絲擔憂,說道:“西夷好戰,近幾年已經吞並了女真、匈奴、西涼好幾個部族,不僅是蒙古,恐怕再過不久,中原也沒辦法坐視不理了。”
“這些事,我們擔心也沒用。”那欽搖搖頭,幫婦人攪拌著大缸內的馬奶。
“我這是擔心你們阿爹,如今在和中原人做生意……”
“池公子是個講誠信又有義氣的好人,阿娘就相信阿爹吧。”
“孟根,金瑪穀敢不敢近去?”阿木爾騎在馬上,一副英姿颯爽的模樣,指著前方峭壁叢生的山穀。
“我有什麽不敢去的。”孟根揚起下巴,“要不要比一比,看誰能獵隻狼回去?”
“好啊,輸了你可不要哭鼻子!”她滿懷自信一笑,雙腿夾緊馬腹,馬鞭在空氣中抽出響聲,圖婭應聲揚起馬蹄,率先衝進了金瑪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