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善由心頭起
王沖、郭奕在清州城行刺未遂，擺脫織田氏武士的追趕，來到木曾川岸邊準備渡河，一路之上，以加藤虎之助為首的那群孩兒，身背小籮筐，裝作採藥的樣子，始終跟在他們的身後，並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郭奕發現，根本甩不掉他們，便講道：「沖兒，你看我們身後的孩子，居然從清州城跟蹤到了這兒，待我去殺掉他們。」
而王則卻不以為然：「奕兒，不必疑神疑鬼。我小時候也像他們這樣，滿山跑著去採藥；現在，我們已經擺脫敵人的追擊，那些小孩子對我們來說，也構不成威脅。」
「沖兒，你根本就不懂日本人，很顯然，他們受人指派來跟蹤我們的。」
王沖轉回身，瞧著眼前的這群孩子，彷彿看見自己的童年，心中暗自感慨：當年流落在深山老林，食野菜果腹、采野果充饑，經常面臨猛獸的威脅，若非遇上辦差歸來的成國公老王爺，恐怕早就成為野狼的美餐。
這時，就聽郭奕冷冷地講道：「對豺狼不必有任何憐憫之心，我這就去把他們全部殺掉！」
王沖急忙攔住她，勸道：「奕兒，都是些不懂事的孩子，一個個像猴子一樣，就算你真想殺他們，恐怕也不容易。」
站在木曾川河邊的郭奕，回首眺望故鄉，忽然有種撕心裂肺的疼痛，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撲進王沖的懷中……
與此同時，在石山本願寺的齋堂，顯如正接待陳申和許靈兒……
宴席之上，發現許靈兒仍然萬分悲痛，顯如頗為內疚地勸道：「請妹妹節哀，貧僧一定會儘快想辦法，先幫你尋回國寶，再替陸雲龍閣下報仇！」
「據說三好三人眾洗劫秋目浦，原打算用那些國寶給將軍祝壽，以此為名上洛，趁機控制幕府大權；卻沒想到，他們竟然直接殺掉足利義輝。」講到此處，許靈兒揉著通紅的雙眼，不解地問道：「難道國寶沒在三好三人眾的手裡，那麼，究竟落在何人之手？」
顯如頓時羞得滿臉通紅，低下頭答道：「靈兒妹妹，因線報有誤，導致陸雲龍閣下遇害，讓貧僧寢食難安！近日，我又接到不少消息，目前正在核實，應該不會再出錯了。」
聽郭國強說，甲斐武士也參與襲擊秋目浦，許靈兒問道：「那麼，會不會被武田勝賴搶走了？」
「武田勝賴太年輕，上了叛徒追風的當！信玄大人本欲奪回名義上屬於貧僧的財寶，當然，這件事他並沒有找我商量過，貧僧也是後來才知道。」
說著，顯如苦笑一聲，接著講道：「貧僧也沒曾想到，除武田信玄大人之外，居然還有知情人惦記上了，他派亂波暗中下手，想據為己有，只可惜此人德行不夠，亂波起內訌而自相殘殺，據說，最終落在石川五右衛門之手，貧僧正在打探他的下落。同時，已經派人前往堺町、地內町、奈良及京都等地，希望能在市場上找到，不惜一切代價將功補過，南無阿彌陀佛。」
感覺顯如的態度很真誠，許靈兒認為這次應該靠譜，趕忙起身答謝。
「讓法王哥哥費心了，將來若是追回那些財寶，本應分給本願寺一份。」
「本願寺的日子，慢慢就會好起來。妹妹，你這次來到地內町，可曾發現有什麼變化？」
發現許靈兒直搖頭，陳申講道：「法王權僧正大人，地內町的客商來自五湖四海，比以往多多了，相信不久就會走向繁榮。」
「不錯，在信玄大人的幫助下，本願寺把信徒組織起來，在通往京畿、奈良及西國的要道上，構建許多碉堡關隘，並設置關卡，周邊八町盡歸本願寺管轄，儘管外面征伐不斷、戰火連綿，地內町在我們的保護下，變得非常安全，不用太久，本願寺必將富甲一方。」
陳申起身施禮，講道：「我在堺町做絲綢生意，請法王開恩，給在下行個方便，我想在地內町開設幾個分號，南無阿彌陀佛。」
「那真是太好不過了！希望堺町富商都能來此開店。」
雖然顯如表示贊同，卻冷眼仔細打量陳申，把他看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尷尬，心中暗想：莫非看我不像富商？
這時，就聽顯如問道：「請陳施主何方人氏？」
「籍貫浙江，出生在琉球國首里城。」
「如今，日本群雄割據，大名之間征伐不斷，苛捐雜稅多如牛毛，農民無力交糧納稅，流離失所，而大名領主卻附庸風雅，十分喜愛收藏茶具、瓷器等物，也喜歡把稀罕之物賞賜功臣、家將，你若能從明朝運來，必是上好的買賣。」
「那真是太好了，若能得到法王權僧正大人的庇護，回去之後，我便開始準備。」
「好！稍後貧僧帶你們四處看看，請陳掌柜挑選店鋪。」
就在顯如等人考察市場時，王沖和郭奕已渡過木曾川，經過一番長途跋涉，他們來到伊勢，準備在此地歇息一宿。
次日，他們進入攝津境內，郭奕忽然發現，還有個小孩仍在如影相隨，只見他不知飢、不知累，走走歇歇，始終和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
於是，郭奕決定把他殺掉，又被王沖給攔住了。
「奕兒，想擺脫他很容易，沒必要非得殺他，你說是不是？」
「沖兒，眼前就到了石山本願寺，我擔心他知道我們的行蹤，會給顯如添麻煩。」
「我們沒必要非得返回石山本願寺，舅舅、靈兒姑娘和陸大人應該都在薩摩，我們在堺町住一宿，天一亮搭乘商船去找他們，這孩子不會知道我們去往何處。」
「你瞧他那副兇悍勁，將來必是織田家一員大將，定是心腹之患，將來，我們死在他的手中，也未可知！」
王沖搖著頭笑了笑，接著勸道：「等他長大了，我們早已回國；他在日本國幹什麼，也與我們無干，你說是不是？」
那孩子發現王沖、郭奕停住了，他也坐在路邊歇息，但他畢竟還是孩子，可能已經疲憊到極點，不知不覺迷上了眼睛。
忽然，他感覺輕飄飄的，睜眼一瞧，已被郭奕給拎了起來。
面對眼前明晃晃的寶劍，這小孩似乎一點也不膽怯，連吭都沒吭，就把眼睛閉上了。
王沖見狀，趕忙奪過這孩子，將他放在地上，這時，發現郭奕已把寶劍高高舉起，於是，急忙抓住她的胳膊，勸道：「奕兒，請不要如此對待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郭奕冷峻地打量著夫君，問道：「那麼帶他走？還是放他走？」
「放他走吧。」
「我敢保證，他寧死不走。」
「你沒試怎麼知道？」
於是，郭奕將寶劍入鞘，沒再理會王沖，繼續往前趕路；王沖急忙追過去，二人越走越快……
「沖兒，你往後看看，他還在跟著我們。」
王沖往後一看，果然，他果然還沿著路邊往前跑，便搖著頭嘆道：「真是個死心眼。」
「要說他只是死心眼，起碼剛才他會嚇哭的，我把他抓起來時，你注意到他那表情嗎？」
「畢竟還是個孩子。」
「宣稱天下布武的織田信長，其野心不小，萬一他統一日本，將來必然犯我海疆，這孩子長大后，就是他麾下一員虎將，若留著他，肯定後患無窮。」
但王沖時刻警惕著郭奕，怕她濫殺無辜，導致她十分憤怒，便開始大步流星地往前跑……
郭奕忽然發現前面有處關隘，呼喊王沖讓他快跑幾步，希望隘口的官兵能阻止這個孩子。
果然，把守關隘的僧兵攔住他們，要收取關稅，王沖從身上摸出幾枚銅錢，正要遞過去，就聽遠處有人在喊：
「沖哥，奕兒姐姐。」
二人聽出許靈兒的聲音，朝前方望去，只見她正在朝關隘跑來。
趁著王沖不注意，郭奕轉過身，如旋風般的鑽進樹林，把這個孩子給逮著了。
「沖哥，奕兒姐姐，終於把你們盼回來了。」
許靈兒說罷，眼淚刷刷往下流……
王沖很激動，講道：「靈兒，沒想到能在這兒遇到你。」
這時，陳申急忙上前躬身施禮：「在下堺町商人陳申，拜見王千戶。」
顯如在眾僧兵的陪同下也到了，一見王沖，急忙躬身問候。
「拜見欽差大人！貧僧愧對欽差大人的囑託，因情報有誤，不僅沒能尋回國寶，反而讓陸雲龍閣下命喪京都，實乃天大的罪過，還請欽差大人多多原諒。」
王沖還聽不太懂日本話，便讓許靈兒給他翻譯。
許靈兒哭著講道：「陸大人、他、他殉職了……」
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王沖頓時驚呆了，半天沒緩過神，眼淚忍不住撲簌簌往下落……
接著，許靈兒講述陸雲龍遇難的經過……
萬分悲痛之際，郭奕把那孩子狠狠扔在地上，跑到許靈兒的近前，二人抱頭痛哭，……
王沖悲痛欲絕，獨自蹲在路邊淚流不止……
那小孩悄悄從地上爬起來，從懷中摸出一把短刀，趁著大家都不注意，突然刺向王沖的後背……
有個僧兵手疾眼快，立刻衝上前去，把那孩子給逮住，扔在眾人的面前。
許靈兒抹著眼淚問道：「這個孩子是誰？」
郭奕答道：「他從尾張一路尾追我們而來。」
許靈兒想起來日本的途中，得到郭奕一路暗中保護，自己竟然一點也沒察覺，而這孩子居然尾隨他們三百餘里，真不可思議！
這孩子為何要跟蹤他們？許靈兒判斷，或許他們在尾張惹出什麼麻煩，試探著問道：「姐姐，準備如何處置這孩子？」
「殺了他！」
說著，郭奕毫不猶豫地舉起寶劍。
就在郭奕要動手時，王沖再次攔住她，講道：「作為上國使者，我們不能濫殺無辜，奕兒，既然來到本願寺，就把他交給法王來處置吧。」
「南無阿彌陀佛，小施主，你叫什麼名字？」
這孩子睜開雙眼，冷靜地打量著顯如，用沙啞的聲音答道：「加藤虎之助。」
「你從何處來？想到何處去？」
「秀吉大人會來救我。」
「天不早了，請各位隨貧僧一起回去吧，南無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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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加藤清正，原名加藤虎之助，外號虎加藤，出生於尾張國中村，與豐臣秀吉的正妻寧寧有血緣關係，自小追隨秀吉，織田信長死後，秀吉與柴田勝家為爭奪主導權，在賤岳開戰，其中有七人立下「赫赫戰功」，以「賤岳七本槍」著稱於世，加藤清正便是其中之一；豐臣秀吉先後兩次發動侵略朝鮮的戰爭，加藤清正都是急先鋒，1592年的壬辰朝鮮戰爭中，加藤清正率部越過圖們江，進攻明朝兀良哈建州女真扈倫四部、隨後攻打海西女真，攻拔女真五營，大破女真酋長卜佔台，攻進我國吉林省延邊朝鮮族自治州延吉附近，是唯一打進大明境內的倭寇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