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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君無戲言

  一聲驚叫過後,聶青婉伸手就把殷玄推開,那動作快而狠,又利落迅速,殷玄正被眼前的風景刺激,大腦失靈,整個人都靈魂出竅了,沒有防備之下一下子被她掀開,差點不雅地倒地,好在,他身子高大,又沉重如山,只晃動了一下又很快坐穩。


  聶青婉用薄衾緊緊地攏住自己,氣的想殺人。


  殷玄這會兒無論如何不敢再看她了,只覺得身體都要暴炸了,他幾乎是閃電般地起身,風一般地衝出去,帶著狼狽而甜蜜的心,衝出了龍陽宮。


  站在宮門外之後,他又十分的後悔,這麼好的機會,他為什麼要逃呢?


  殷玄轉身,打算再進去。


  可一轉身,看到那眺遙的層層宮門,他又無奈地嘆一聲,伸手摁住眉心,她剛剛驚惶失措,眼神都要把他凌遲了。


  看了那樣的風景,他再返回去,定然是要碰她的。


  可她不願意,他又控制不住,傷了她怎麼辦?

  殷玄自己很清楚,他一旦碰了她,就會陷入極為可怕的魔症里,然後瘋狂的佔有她,她若反抗,一定會受傷,除非她心甘情願,否則,她享受不到快樂。


  殷玄嘆氣,又轉回身子,去了御書房。


  坐在了龍椅里,只覺得看什麼都是那白花花的一片,完全沒辦法把思想挪開,更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去做任何一件事。


  殷玄覺得這樣不行,揚聲喊了隨海進來,讓他去備冷水,他要泡一泡冷水浴。


  隨海莫名其妙,想著這個時候皇上泡什麼冷水浴啊,還有,皇上回龍陽宮是要陪婉貴妃吃晚飯的,怎麼進去沒多久就像射出去的箭一般橫衝直撞地沖了出來呢?

  在外頭偷聽那會兒,明明是聽見婉貴妃心情很好呀,皇上進去了理應心情也好才是。


  隨海想不明白,小心地抬起頭,看了一眼殷玄的臉色,呃,以他這三年伺候皇上的經驗來看,皇上沒有不高興,只是,那臉上的神色,怎麼看怎麼怪,還有,似乎臉紅了,耳朵也紅了,這是什麼情況?皇上居然會臉紅,我的天!

  隨海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心裡嘖嘖稱奇,卻不敢再抬頭去直視聖顏了,他揣著一肚子的疑問,低頭應了一聲是,立馬退出去,給殷玄備冷水。


  冷水以及木桶放進後面的休息室后,殷玄二話沒說,起身就去了休息室,鑽進了盛著冷水的木桶里。


  泡了半盞茶的功夫,身上的熱度以及心裡的熱度依然不減,只看著那環繞的冷水,都覺得是她的身子在眼前晃。


  殷玄咬住唇,雙手蒙住臉,吸氣。


  他真是無藥可救了。


  他把自己整個人都沉進了水底,持續了很久,直到心頭的熱度降下去,他才衝出水面,寬大的後背靠在木桶邊緣,仰頭,任水珠從額頭滴落下去,滑過稜角分明的臉,滑過性感而結實的喉結,然後再從胸前,墜入木桶里。


  又一個時辰后,殷玄整個身體都冷了下來,他緩緩的鬆一口氣,喊了隨海進來伺候更衣。


  穿好衣服之後他坐到一邊的龍榻上,讓隨海給他擦頭髮。


  等髮絲幹了,隨海梳理整齊,扣上玉冠,他起身回御書房,準備還是繼續看奏摺算了。


  只是,還沒穿過那道門,隨海就提醒他,說道:「皇上,到了吃晚飯的時辰了,婉貴妃可能在等著呢。」


  就這麼一句話,殷玄收回腿,轉身往龍陽宮去了。


  聶青婉也已經換了別的衣服,坐在龍陽宮的御膳房裡等著他,殷玄進去后,看到她,不可控制的又想到了那一片風景,他輕微的、略有些彆扭的別開眼睛,紅著耳根,走到她身邊坐下。


  隨海已經習慣了聶青婉時常與皇上平起平坐的樣子了,皇上都不介意,他介意個啥。


  隨海去通知御廚那邊傳膳。


  等膳食擺好,殷玄就拿起筷子,聶青婉也拿起筷子,各吃各的,各不理誰,隨海伺候殷玄,王雲瑤和浣東浣西伺候聶青婉。


  等吃完,殷玄要帶她去散步,他一直記著這件事呢。


  可剛剛聶青婉被他一不小心看到了身子,心裡不痛快,就不想去散步了,殷玄不肯,拉住她的手不丟,聶青婉道:「不想走了,有點累,我想進屋躺一會兒。」


  殷玄看著她,直接伸手一抱,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聶青婉大驚,錘著他的肩膀大吼:「你做什麼!」


  殷玄聲音淺淡:「你不想走,那朕抱著你,說好晚上一起散步的,朕不能說話不算話,君無戲言。」


  聶青婉脫口就罵道:「你怎麼一根筋呢。」


  罵完眼睛一閉,真想咬斷自己的舌頭,說什麼話不好,怎麼就單撈了這句話吐出來,希望他已經忘記了。


  殷玄怎麼可能忘。


  她與他說過的話,十句中有九句他都是記著的。


  這句話幾乎一字不差,是她曾經說他的。


  是什麼時候說的呢?


  是他跟在她身邊的第三年?第四年?還是第五年?

  好像是第三年。


  那個時候他十歲,已經跟著她征戰了白水國,南豐國,長平大郡,三羊小鎮,西土匪地壇,壽春縣自立王,長曲楊道門,南橋叛軍根據地,百川,巴邑,內江,勾冷渠,棠江,濮國,離國,廟王胄,三年的時間,他們攻佔了十六個小國,打的戰役不下千百,他身上的傷痕多的已經數不清了,十歲的他早已不再是孩子,而是殺人工具,但是他心甘情願。


  每回回來,不管帶傷沒帶傷,只要看到他身上的血,她都會心疼的為他擦拭,那個時候,他覺得他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她對每一個小國的攻佔都有極精準的推算,殷玄到現在依然對她的這種能力感到恐怖,因為連續征戰,沒有休息好,傷口沒有處理好,那一次廟王胄戰役結束后,他回到營帳,當天晚上就高燒不止,第二天要啟程,但因為他的身體緣故,她被迫停留了一天。


  他知道,這一天的停留,會打破她所有的計劃。


  所以,他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獨自騎了馬,去了她規劃的下一個國家。


  當她追上他的時候,他已經燒的睜不開眼,意識也不知道燒到哪裡去了,可他就是能夠分辨出來她的聲音,她的手。


  她的手環抱住了他,低頭在他耳邊無奈又生氣地罵了一句:「你怎麼一根筋呢。」


  真的是一字都不差。


  所以,她其實也記得的,是嗎?


  殷玄站在那裡,因為這一句話,整個人都僵硬了,他的手緊緊地環著懷中的女子,頭埋進了她的後背與自己的臂彎之間,無法抑制那顆要跳出來的心。


  長久的靜默讓聶青婉極為不舒服,而那句話她也著實不該說。


  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聶青婉狠狠地推著殷玄,說道:「你還散不散步了?不散步就進去,我要進去看會書。」


  殷玄終於有了一點兒動靜,高大的身子動了一下,手臂動了一下,頭也動了一下,他輕輕地把頭抬起,卻不是完全抬起來,而是在她額頭的地方停留,吻了下去。


  一個蜻蜓點水的吻,不摻雜任何情慾色彩,卻是長久的長久的貼在那裡。


  殷玄閉著眼睛,眸內滾燙而發熱。


  她還記得他們一起經歷的一切,她還記得她與他說過的話。


  殷玄扣緊懷裡的女子,真的好想把她揉到骨血里,與他同生同死,與他骨灰成一,再也跟他分不開。


  好久好久之後,殷玄才用著強大的自制力將自己的情緒收斂住,他輕輕抬起頭,看著她,眸中涌動著星河一般的溫柔波光,低聲說:「朕想與你一起散步。」


  聶青婉道:「那就別站著了。」


  殷玄道:「嗯。」


  他抱著她要起步,聶青婉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殷玄皺眉,手臂緊了緊,說道:「朕能抱你走完全程的,你不用擔心朕的身子,不說這麼一點兒路了,就是走完整個皇宮,朕也沒問題。」


  聶青婉道:「誰擔心你了,我是想自己走。」


  殷玄心裡又不舒服了,不讓抱,還不說點好聽的話,從你嘴裡說出來的話,怎麼聽怎麼刺耳,他不樂意松,這樣抱著她,讓他感覺好踏實,一種被幸福滿滿裝載的感覺,一旦鬆開,會有失去她的惶恐。


  殷玄抿唇,說道:「今晚朕抱你,明晚你自己走,行嗎?」


  聶青婉道:「明晚我不散步。」


  殷玄皺眉,聶青婉已經不耐煩了,直接拍開他的手,從他的懷裡跳了下去,理著裙擺,大步往前了。


  殷玄只好跟上。


  隨海和王雲瑤以及浣東浣西都在跟著呢,但四個人跟的很遠,一見前面兩人停了,他四人也都停下,然後眼觀鼻鼻觀心,要麼垂頭盯地,要麼看左右的風景,就是不敢去看前面的兩人。


  聽到兩人起步的聲音,他四人又趕快跟上。


  殷玄追上聶青婉,偷偷地又牽住了她的手,聶青婉皺起眉頭,想甩開,殷玄道:「要麼牽著,要麼抱著,愛妃你若是還要這麼為難朕,那咱們就回去,朕把今天在龍床上沒有看完的風景繼續看完,你要知道,朕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聰明如聶青婉如何聽不懂他後面那句話的意思,她咬了咬唇,任由殷玄牽著了。


  殷玄如願以償地牽著魂牽夢縈的那雙手,笑的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般,星光與月光一同灑在他的臉上,把他臉上的笑容照的越發的生動,他眼中也含了笑,一面走一面與聶青婉說著花園裡的花盆景里的樹,他知道,這裡的一草一木她都十分熟悉,可他就是很想跟她說。


  一路說說停停,從龍陽宮御膳房這邊的龍軒亭一直到龍陽宮主殿蕪廊那邊的魚水軒,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眼見夜幕漸深,殷玄低頭看了一眼聶青婉,問她:「還進去看書嗎?」


  聶青婉道:「看書益腦,有助睡眠,當然要看。」


  殷玄道:「那我們回去吧。」


  聶青婉沒拒絕,手都被他牽疼了,手心全是汗,也不知怎的,他的手怎麼這麼燙,是不是男人的手都是這樣的?

  聶青婉從沒被男人這麼牽過,當太后的時候,沒人敢,當這個郡主的時候,還沒機會。


  也算是頭一回,體驗極差。


  殷玄要是知道他第一回牽著心愛女人的手散步,被心愛的女人如此嫌棄,他一定會急的跳腳,努力做出改正和彌補。


  可他不知道呀,故而,第二次的時候,他直接被聶青婉當面嫌棄了。


  聶青婉不願意再散步后二人就往主寢室回了,回去后殷玄陪聶青婉一起看書,殷玄看的是無關任何政事的閑書,聶青婉看的則是她死後三年那期間的紀聞要典。


  兩個時辰后,殷玄抬頭看了聶青婉一眼,見她還沒有想睡的打算,他就擱下書,讓隨海先伺候他就寢了。


  等聶青婉上床的時候,殷玄已經睡了一覺,被外面的動靜鬧醒,撐著手臂靠在了床沿,等聶青婉上床的時候,就看到他髮絲鬆散,睡袍鬆散,頂著一張神鬼莫辨的英俊臉龐,慵懶騷氣又一幅懨懨倦怠的頹廢惺忪模樣,只不過,這個模樣在這樣的夜色里,倒是很顛倒眾生,亦十分的迷人。


  聶青婉甩頭,想什麼呢。


  聶青婉從另一頭爬上龍床,剛躺下,身子就被一條手臂撈進了懷裡,然後四周被熱爐圍住。


  聶青婉感受著殷玄像個八爪魚一樣纏在身上的手腳,無語地想,他平時就是這樣睡覺的?哪裡有一點兒一個帝王該有的睡姿。


  她極嫌棄他的睡姿。


  當然,聶青婉不知道的是,她的睡姿殷玄也極嫌棄。


  互相嫌棄對方睡姿的兩個人一抱到一起,那睡姿就極為美了,只不過,兩個人都看不到。


  龍陽宮這邊的主子歇下了,壽德宮和煙霞殿甚至是位於西棠街上的陳府都沒法安睡。


  今日的事情失敗,對陳德娣來講,似乎無傷大雅,也確實無傷大雅,雖然栽臟沒有成功,但好歹沒有扯到她的身上來,唯一遺憾的是,沒有除掉華北嬌那個大患,倒讓她藉此高升了,好在,拓拔明煙被潑了一身髒水,想洗也洗不掉了,自此,皇上對她,也不會如先前那般寵著護著。


  只是,陳德娣有一種預感,對付拓拔明煙,完全小菜一碟,可要對付這個剛晉封的婉貴妃,大概得頗費點兒手腕。


  而且,皇上為何要賜她『婉』字?


  若這個婉字跟太后名字里的那個婉字是一個意思,那隻能證明,這個晉東郡主在皇上的心中已經極其的重要了,重要到皇上不惜用他最摯愛女子的名字來恩賜。


  陳德娣睡不著,一想到此刻的龍陽宮裡睡著一個未來大患,她的心就揪著懸著。


  眼見半夜三更了,陳德娣還不睡,何品湘就勸道:「娘娘,該睡了。」


  陳德娣搖頭,沉著眉心說:「睡不著,何嬤嬤,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一開始我覺得我能拿捏得住這個晉東郡主,想著她進宮就進宮吧,反正皇上對誰都無心,不會寵幸任何人,亦不會愛上任何人,她進來也最多是為後宮再添一個行動的驅殼而已,入不入宮都一個樣,起初這個晉東郡主還很有個性,駁了明貴妃,我想著能拉攏她,給了她一個機會,她倒也抓住了,只不過,她連我都算計了,現在,她何止是算計了我,她還算計了明貴妃,算計了陳氏,今日御膳房的那件事過後,我怕陳裕,自此與朝堂無緣了。」


  確實會無緣。


  但這與聶青婉要的,差的遠了。


  聶青婉要的是陳裕的命,可陳裕丟的只是官職以及入官的資格而已。


  殷玄在最關鍵的時候堵住了陳裕的嘴,看似對他毫不留情,實則完全就在保他,由此可見,在殷玄的心中,陳家以及陳德娣,都十分的重要。


  或許旁人看不明白殷玄那簡單話語里的深意和城府,可聶青婉看的明白,陳亥也看的明白。


  夜深人靜,家家戶戶都睡下了,陳家主院的燈卻還在亮著,陳亥坐在上首位置,對陳裕說:「你也別多想了,今日你能僥倖脫罪,完全是皇上在保你,你要對皇上心存感恩,而不是埋怨,知道嗎?」


  陳裕點頭,小聲說:「知道。」


  陳亥道:「明日皇上定然要在金鑾殿上下發對你的處罰,你這個四品侍郎的官袍是保不住了,但命能保住。」


  「聽你闡述今日御膳房那邊的情況,婉貴妃原本是打算要你以及我整個陳府上上下下三百多條人命的,這個婉貴妃是個狠人,往後她的人,你都少招惹。」


  「若不是皇上今日攔著,真讓聶北出山了,你必死無疑。」


  「我們陳家倒戈了太后,在聶氏一族人看來,我們就是殺害太后的幫凶,他們不會放過我們。聶氏之所以不出,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找到任何實質的把柄,所以按兵不動。退出朝堂,那是在保存全部實力。對聶氏之人,哪怕只是一家僕,一個奴役,也不能掉以輕心,明白嗎?」


  陳裕低頭說道:「明白。」


  陳亥又抬起頭,看向座下的其他族人,說道:「你們也聽清了嗎?」


  底下的人都應聲:「聽清了。」


  陳氏家族沒有聶氏家族興旺,陳氏子弟排名只排到三十五,可聶氏子弟的排名,一直排到四十九,陳亥坐在家主的位置,就要對整個陳氏負責。


  陳亥道:「這個婉貴妃是晉東遺臣的郡主,一進宮就似乎有針對陳氏和後宮的跡象,不知道她想搞什麼鬼事,你們都暗中觀察著,明日罷朝,我會先找李公謹,對他說一些婉貴妃為人狠戾的事,讓他到皇上面前進言,皇上一向對他的話很重視,應該會聽進去。如果只是爭寵就罷了,可若是為了報綏晉北國被滅的國讎,那就絕不能容許她留在皇上身邊,我們陳氏一門的榮耀,完全依賴於皇上,所以,一定不能讓皇上出事。」


  底下的人又應聲:「明白。」


  陳亥轉頭對陳裕說:「沒了官就去學武吧,不能為朝廷效力,卻可以保護家族之人。」


  陳裕低頭道:「是。」


  陳亥又對陳建興說:「明兒早讓你夫人進宮一趟,看看皇后,轉達一下我們陳府該有的態度,雖然我對皇后的能力很信任,但有些話,還是要提點提點。」


  胡培虹是陳德娣的生母,是四品誥命夫人,想進宮,一句話的事兒。


  又加上皇后中毒一事,她這個做母親的進宮看看女兒,旁人也說不出個是非。


  陳建興應了一聲是,陳亥就揮揮手,讓底下的人都去睡覺。


  他自己也回屋睡了。


  現在唯一睡不下的就是拓拔明煙了,這一回她可真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想螳螂捕蟬,別人也想坐收漁利,她想一箭三雕,一舉三得,別人更想來個永除後患。


  拓拔明煙沒想到,最終她會被陳裕倒打一耙。


  是陳裕,又何嘗不是陳皇后?


  拓拔明煙在昨夜裡已經惹了殷玄的不喜,再加上今日御膳房一事,只會讓殷玄更不喜,尤其,現在殷玄的身邊多了一個婉貴妃,他還會再想到她嗎?

  拓拔明煙趴在那裡痛哭流涕,只恨自己沒有強大的母族,可以隨心所欲。


  陳裕敢反咬她,不就是仗著陳氏這個後台嗎?


  拓拔明煙哭的傷心欲絕,素荷和紅欒急的兩眼發紅,最後紅欒一跺腳,對素荷說道:「你在這裡守著娘娘,我去找皇上。」


  素荷大驚,抓住她的手,冷聲道:「不能去。」


  紅欒急道:「皇上不來,娘娘會一直哭下去的,這樣哭下去,身子會出事!」


  素荷沉痛道:「你去了也沒用,皇上今日是不會管娘娘了。」


  紅欒伸手一抹臉上的淚,咬唇說道:「就算皇上不來,我也一定要去,你照顧好娘娘。」


  素荷大喊,可紅欒一撒手就跑了,素荷沒喊住她,又見一邊的拓拔明煙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哪裡忍心?抱著她就哄。


  素荷雖然不贊同紅欒這個時候去找殷玄,可私心裡,她也希望皇上能來。


  可是,等紅欒孤零零的回來,素荷就知道,她沒有成功。


  素荷故作輕鬆地說:「沒關係的,皇上以前最寵娘娘,最見不得娘娘受罪,今日娘娘哭狠了,明日鐵定會不舒服,娘娘身子骨本來就不好,這一哭,定然會讓太醫們束手無策,到時候,皇上一定會來的。」


  拓拔明煙已經哭的暈了過去,完全聽不到兩個忠心的婢女的話了。


  只不過,這樣傷心一夜的身子,到了第二天,著實垮了。


  本來她當時為了研製出無聲無息殺死太后的那一味奇香又頻頻研製解藥,被冷毒入侵,傷了身子,後來就一直沒養好,還要受冷毒病發的折磨,這一夜傷心難過哭泣的折磨,最耗精神氣,差點沒能挺過當晚。


  第二天天還沒亮,王榆州就被請了過去。


  殷玄這邊也收到了消息,他剛醒,還沒起床,隨海隔著門在外面稟報的時候他正摟著聶青婉,想偷親她一下,可一聽隨海說拓拔明煙不行了,他當即就鬆開了懷裡的女孩,翻身而起,快速走到門口,打開門,沉聲道:「你說什麼?」


  隨海道,「剛煙霞殿那邊遞了話,說明貴妃……」他頓了一下,慢慢抿唇說道,「快不行了。」


  殷玄大驚,冷著臉說道:「進來伺候朕更衣。」


  隨海應了一聲是,連忙走進去,伺候殷玄更衣洗漱,等收拾妥當,殷玄提步就往門外走,走出去后,想了一下,對隨海吩咐:「你先去喊王雲瑤,讓她來殿內伺候婉貴妃。」


  隨海又應了一聲是,跑去喊王雲瑤,等王雲瑤來了后,殷玄就帶著隨海去了煙霞殿。


  他進門后,看到皇后和宸妃都在。


  二人見到他,都起身見禮。


  殷玄問:「裡面的情況如何?」


  陳德娣道:「王太醫還在看診,具體情況臣妾也不知道。」


  李玉宸揪著眉心道:「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就這樣了呢?」


  陳德娣道:「明貴妃的身子一向都不好。」


  李玉宸道:「再不好也不可能一夜就……不行了呀。」


  陳德娣道:「人有旦夕禍福,昨夜這一句話可真是印證了個徹底。」


  這句話似乎是說給殷玄聽的,旦夕禍福,指的不就是婉貴妃和明貴妃嗎,一個榮寵加身,一個跌落塵埃,真的是一夕之間的事情,曾經的寵,一夜之間沒了,曾經的貶,一夜之間高升。


  殷玄抿著唇,沒搭應陳德娣這話。


  李玉宸也沒搭理。


  陳德娣也不尷尬,站在那裡,大方端莊。


  王榆州出來后看到殷玄,連忙見了禮,殷玄問他:「明貴妃怎麼樣了?」


  王榆州道:「情況穩定了,就是昨夜傷心過度,耗費太多精氣,看上去有些可怕罷了,開些葯梳理,能養好,但明貴妃的身子本來就不太好,這一夜過後,情緒上怕會經受不住任何刺激,身體上就更受不了風熱冷寒了,往後,需靜養。」


  殷玄皺眉,揮了揮手,讓他下去開藥。


  殷玄進屋,去看拓拔明煙。


  拓拔明煙躺在床上,只一夜,似乎老了很多,她本來就算後宮之中年齡最大的女子,又生於拓拔氏,容顏並不上乘,皮膚也不是天生的白皙色,以前保養著還耐看,這一病下來,整個人就萎靡了,看上去著實不好看。


  可殷玄沒有任何嫌棄,坐在床邊,關切的眼神看著她。


  拓拔明煙要起身見禮,殷玄按住她,說道:「躺著吧,身體都這樣了,就不要講究了。」


  拓拔明煙虛弱地笑了笑,說道:「皇上能來看臣妾,臣妾很高興。」


  殷玄道:「朕來看你,是想跟你說,好好養著身子,其它的事情都不要多想,煙霞殿的事情,誰都做不了主,唯朕能做主,只要朕不發話,誰都動不了你,煙霞殿是朕賜給你的,也是你必須得守著的地方,如果你連守住這個地方的力氣都沒有了,那你就真的不必呆在朕的身邊了,懂嗎?」


  拓拔明煙紅了眼眶,很想哭,可極力忍著,她別開臉,可抖動的肩膀出賣了她的隱忍。


  她現在終於明白,她於他是什麼了。


  一個看門人。


  在他眼裡,煙霞殿是通往紫金宮的自由之門,這道門,唯她能守,也必須她守,若她守不了了,他就會毫不猶豫的放棄她。


  拓拔明煙忽然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就吐了一大口血。


  素荷大驚。


  紅欒大驚。


  可殷玄看著那灘噴在床鋪上的血,無動於衷,這個男人,對待他不想關心亦無甚關係的人,一向是絕情冷狠又無情的。


  他能給她的,除了榮耀,不可能再有別的。


  他曾經答應過她,會護她一生,直到她壽終正寢,她幫他除了太后,傷了身體,他一直覺得愧對她,雖然煙霞殿的另一頭藏著他的愛人,他是為了那個人才天天來煙霞殿,可到底,他每回來,陪她吃飯,陪她散步,是懷著真誠的心的。


  他知道皇后不能容她,所以他給她遠比皇后更多的恩寵,讓她臨駕在皇后之上,讓她在危險的後宮之中得以安然生存。


  可她想要的太多了。


  她想伺候他,想上他的龍床,她犯了他的大忌。


  這個世上,能上他龍床的女人,只有那一個人,除了她,誰都別想。


  殷玄站起身,寡淡地說道:「朕的話希望你能聽進去,你對朕有恩,朕會讓人治好你的病,可你若是生了不該生的心思,那就不要怪朕無情,不要拿自己的身體來試探朕的心,朕的心,你要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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