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溫斬
內務府的人老是朝龍陽宮跑,陳德娣就讓人關註上了,這一關注,居然打探到了殷玄讓內務府的人給華圖一家人做喜袍,在龍陽宮跟華北嬌行拜天地的荒謬之事,陳德娣氣的心口肺都疼了,她狠狠地擰著帕子,對何品湘說:「今日金鑾殿上,皇上是不是把本宮中毒一事的案子又交給了華圖?」
何品湘回道:「是呢。」
陳德娣冷笑:「也不知道皇上是什麼意思,封了華圖當刑部尚書,這明顯是在抬舉婉貴妃,可轉眼皇上又把這麼難的案子交給了華圖,看著又像是在打婉貴妃的臉,明日封妃大典,他又要想跟婉貴妃拜堂成親,一個封妃儀式還不夠,還偏要辦那麼一場婚禮,你說,皇上是當真寵婉貴妃呢,還是做給我們後宮女人看的?」
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主要是,皇上的心思,旁人就是有十個心竅,那也是猜不透的。
何品湘想了想,說道:「寵應該是真寵,而案子,皇上大概也真的想找個人來破了,你說身為皇上,這後宮出了這兩起懸案,皇上能不憂心嗎?他不願意起用聶北,總得用一用旁人,看旁人有沒有這個能耐,如今沒人敢擔刑部尚書,就怕皇上會翻這個案子讓他們辦,如今有一個人擔了,這案子自然就要落到他的頭上,這也說明,皇上一直記著皇后您呢。」
陳德娣諷刺地笑出聲:「記得我?」
陳德娣垂眸,讓采芳給她泡了一杯茶,等茶杯端到手上,她對何品湘說:「你去宣我母親進一趟宮,我有話與她說。」
何品湘愣了一下,不明白這個時候陳德娣喊陳二夫人進宮是做什麼,只點了點頭,說了一聲是之後,就出宮了。
等回來,胡培虹就跟著進了殿。
胡培虹沒帶別人,還是帶著錢桂英。
二人見完禮,陳德娣把胡培虹請到座位,此刻殿里已經沒有不相關的宮女太監了,只有這幾個自家人,說話也就不用藏著掖著。
胡培虹還沒開口問陳德娣喊她進宮有什麼事,陳德娣就已經先出了口,她道:「母親,上一回你進宮,帶了祖父的話,說婉貴妃此人不好惹,讓我注意點,女兒一直謹記著這話,而今,女兒倒覺得,時刻防備著身後的狼會不會一下子衝過來將自己咬死,那還不如乾脆利落點,將此狼斬殺,讓她再也不能為禍,母親以為呢?」
胡培虹一愣,說道:「你想殺了婉貴妃?」
陳德娣年輕卻顯得極為老沉的眼中迸發出極為強烈的狠意,她道:「養虎為患,這個時候的婉貴妃看著沒有功擊力,卻讓祖父給出了那個的評語,在祖父心裡,婉貴妃單槍匹馬都能讓人如此忌憚,更不必說等她封妃之後,等華府坐大之後了,那個時候,她不單會成為虎狼,她還會成為雄獅,她會吃盡我們所有人,而真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可能連還手之力都沒有,與其等將來被動,不如現在主動。」
胡培虹聽的心一驚,她驚的不是陳德娣的冷狠,而是她所分析的話。
胡培虹道:「前日娘與你說婉貴妃的時候,你還沒有對她起殺心,讓你防備著她,你也應了,可今天怎麼就……」
陳德娣深吸一口氣,將從內務府那邊打探來的消息說給了胡培虹聽,胡培虹聽罷,當即就挑高了眉梢,詫異道:「當真?皇上竟然想與婉貴妃拜堂成親?」
陳德娣心口酸澀地道:「是呀,皇上如此寵她,若不儘早將她斬除,未來,哭的會是我。」
胡培虹也覺得這勢頭有些不對,依照皇上這麼寵婉貴妃的行徑來看,未來,說不定皇上會為了婉貴妃而廢后!
胡培虹猛地站起來,說道:「娘現在就回去,跟你祖父他們商議此事。」
陳德娣道:「說是得說,但娘也別急著回去,少不得會讓別人咬三嚼四,娘陪女兒用了晚膳吧,吃了再回去。」
胡培虹點點頭,同意了。
等她在壽德宮用完飯,又陪陳德娣散步說了一會兒話,就帶著錢桂英回去了。
等胡培虹回去,向陳亥說了陳德娣的一番話,陳亥眯起眼角,想著今日殷玄讓華圖重新審查皇后中毒一案的事情,在旁人眼裡,這件事情可能有諸多講法,可在陳亥眼裡,這件事只有一種解法,那就是皇上想讓華圖建奇功,以達到讓華圖立穩朝堂的目地。
那麼,這一層意思解讀過來,那就是說,皇上已經十分看重婉貴妃的母族之人了。
這於陳府而言,當真不是好事。
現在的婉貴妃還沒有起勢,都把皇上迷成這樣了。
若是哪一天,婉貴妃起勢了,那陳德娣的后位,不用想,那是百分之百保不住的!
陳亥沉沉地說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這事我會與陳津他們商議,你就不用管了,也不用通知德娣,讓她置身事外即可。」
胡培虹應了一聲是,又問:「那德娣所說的事?」
陳亥看著她,說道:「如她所願。」
胡培虹一聽,心就寬了。
只要有爹出手,那一定能成。
胡培虹帶著寬下來的心,回了軒雅院。
陳亥喊了尹忠進書房,讓尹忠去把陳津、陳建興、陳間還有陳璘都叫過來,等四個兒子都來到書房了,陳亥就向他們說起了要殺婉貴妃一事。
四個人聽了,紛紛大驚,瞪著眼睛問陳亥怎麼忽然起這種殺意了。
陳亥把剛剛胡培虹說的一番話說給了他們聽。
四人聽罷,面色皆是一沉。
陳津道:「皇上當真要與婉貴妃拜堂成親?」
陳亥道:「德娣既這樣說了,那就一定不會假。」
陳建興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還真的不能再留這個婉貴妃了。」
陳間道:「既是大患,就應該趁早剷除。」
陳璘道:「說一句殺人容易,可要怎麼殺,那就難了,這個婉貴妃如今深得皇上寵愛,若是她出了事,皇上震怒怎麼辦?」
陳津冷笑:「皇上震怒又如何?人都死了,他還能怎麼辦?等皇上的怒氣過了,也不會再記得還有這麼一個人了,一個女人而已。」
陳間道:「大哥說的沒錯,皇上是帝王,什麼樣的女子沒見過,昨日能有一個明貴妃,今日能有一個婉貴妃,後日就能有旁的不同封號的貴妃,再說了,依我陳府如今的地位,想要殺一個妃子,那還不是易如反掌之事?就算皇上因為震怒而要徹查,依當今刑部官員的能為,他們也查不出來,那這件案子,也只能跟藥草事件和皇后中毒事件一樣,不了了之。」
陳建興道:「塞翁失馬,焉知禍福,原本藥草事件和皇後事件讓我們頭疼,可現在,這兩起頭疼的事件卻可以為我們做掩護,那個幕後之人敢向明貴妃下手,敢向皇後下手,又如何不敢向婉貴妃下手呢?我們只要把這件事有意引導給那個幕後之人,我們就徹底摘除了嫌疑,那也是神不知鬼不覺。」
陳亥眉頭一挑,問:「老二有計策?」
陳建興說:「需溫斬幫忙。」
溫斬,陳溫斬,當年太後身邊的另一個紅人,掌宮內三十萬禁軍,原宮闈三十萬禁軍是由聶西峰在掌管,但後來殷氏皇族和滿朝文武們覺得聶家掌權太甚,故而瓜分了他們手中的軍權,整個大殷帝國的皇宮禁軍一百二十萬,三十萬主內,九十萬主外,基本都是聶家人在管。
為了平息殷氏皇族和滿朝文武們的不滿和抗議,聶青婉把內宮三十萬禁軍撥給了陳溫斬,把聶西峰調到了宮外,掌宮外九十萬禁軍一半,另一半給了三公之一夏謙的兒子夏途歸。
如今,夏途歸依然掌宮外禁軍。
而原本掌內宮禁軍的陳溫斬被調離了宮門,分派在了外面,聶西峰隨著聶家人一起,消隱。
而內宮禁軍從殷太后時期的三十萬,縮成了十萬,由李東樓掌管。
那個時候的陳溫斬也算風雲人物,比殷玄還小一歲,卻也戰功顯赫,當年追隨太后的人,何止是殷玄一個,當年敬佩太后的人,也不止殷玄一個,而當年愛慕太后的人,那就更多更多了,這其中就包括陳溫斬。
但陳溫斬愛慕太后,卻從來沒想過叛她,殺她。
殷玄殺太后的那一天,他並不當職。
可陳溫斬還是覺得自己有罪。
他有失職之罪。
他負了那個祖宗對他的信任,他應該全天候二十四小時都守在紫金宮,寸步不離的。
陳溫斬一直覺得太后的死有蹊蹺,他懷疑殷玄,卻又沒有證據。
後來,殷玄封了紫金宮,聶家人也跟著一起塵埋在九重宮闋內,成了過往的歷史,陳家人自此稱霸朝堂,陳溫斬就知道,這一切,都跟陳家有關。
陳溫斬雖然極力想為太后討一個公道,卻又受制於親情,只能作罷。
他心裡痛苦難受,卻沒辦法向任何人說。
備受相思折磨的時候,他潛入了紫金宮,原是想緬懷那個人,雖然她死了,可他只要能聞一聞她曾經的氣息,他就知足了。
卻不想,讓他看到了她的屍身,看到了守著她屍身的任吉。
然後,他知道了一切真相。
殷玄!
當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陳溫斬有多麼想一刀斬了殷玄。
任吉勸住了他,任吉說:「你不是他的對手。」
是,這天下間的所有人,除了封昌,大概誰都不是殷玄的對手。
他就自恃自己天下無敵,所以敢對太后出手!
而封昌,他執意離去,又何嘗不是在縱容殷玄,封昌肯定一早就知道了殷玄對太后的心思,亦知道殷玄想殺太后,可他沒有阻止。
封昌也自覺自己是個罪人,所以,他一走了之。
可陳溫斬沒有走。
陳溫斬在聶青婉的冰棺前站了一整夜,第二天他就去向殷玄請旨,自動調離宮門,陳溫斬很清楚,他不主動提,殷玄也會使用下作的手段,逼他離開。
果然,殷玄聽了他的話,二話沒反駁,直接同意了。
離開前,陳溫斬又轉身,看著那個端坐於龍桌後面的男人,冷冷說道:「既然愛她,又為何要殺她,殺了她,你不心痛嗎?」
殷玄眼眸危險一眯,手往龍桌一拍,一股凌厲的殺氣伴著掌風而來,陳溫斬冷笑,單手往後一背,身子一轉,躲了過去,可下一秒,原本端坐在龍桌後面的男人無聲無息地落在了他的後方,帶著殺意的掌風再次打向他的肩頭,陳溫斬心頭一寒,當即往下一縮,避過了那個殺招,可剛躲下去,就聽到上方傳來一道冷蔑不屑的譏俏聲:「你以為你今日躲得過去?」
陳溫斬一個後背伏地式,兩手往後一撐,腳跟點地,倒飛出去。
等他立身站定,殷玄甩手撣了一下龍袖。
這一撣,威風八掃,內力全開,整個御書房都浸在了一股可怕的死亡陰影里。
陳溫斬不畏不懼,任由這浩瀚的內力衝擊著身子,他嘴角滲出了血,卻緩緩勾起唇角,笑的妖艷無比:「你今日殺了我,一來沒辦法向陳家交待,二來也算全了我一片心意,你殺吧,她活著的時候你沒辦法陪她,死了你亦沒辦法陪她,可我能。我活著的時候能陪她,死了亦能。你就算天下無敵,坐擁江山又如何,你得不到她!」
他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看著殷玄逐漸扭曲而陰沉起來的那一張臉,他特別快意,他道:「你殺了我吧,成全我到地獄黃泉去陪她,生前我是她的禁軍,死後亦是,不管她去了哪裡,我都會一直陪著她的。可是你不能,生前她是你的母后,死後她亦是,你就是下了地獄黃泉,你依然得不到她,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特別暢快,特別惡毒。
殷玄猛地一收袖,陳溫斬整個人就像被內力吸住了似的,一直往殷玄身前沖,直到衝到殷玄跟前了,殷玄一把掐住他的脖頸,目眥盡裂地說:「你想到地下陪她?就憑你,也想愛她?有朕在,你妄想!你想死,朕就偏不讓你死,從明天起,你滾到宮外去,不許踏入金鑾殿一步,亦不許再去紫金宮,還得長命百歲,若是有反以上三件事之一,朕就讓整個陳氏陪葬,不要妄圖考驗朕的良心,朕能殺她,亦敢誅你陳氏。記著!」
殷玄又猛地甩開他,撣了撣龍袖,不緩不慢地道:「知道是朕殺的她又如何?你的話,天下人信嗎?」
陳溫斬冷冷地看著殷玄,半秒后,他冷笑了一聲,抬起袖子擦乾淨嘴角,走了。
從那之後,他就沒再進過宮,亦沒再見過殷玄一面。
他每天跟宮外的禁軍們喝酒玩牌逛花樓,吃住睡都在外面,不再踏足皇宮,亦不進陳家半步。
陳家人一開始不知道為何,後來知道了,也就不管他了。
他如果覺得那樣的日子快樂,那就隨他去。
在陳家被聶家壓制之前,陳溫斬是陳家的榮耀,那個時候的陳家人,沒有一個如他風光,也沒有一個人敢與他相比,就是陳亥,也不敢跟陳溫斬相比。
可如今,陳溫斬活成了什麼樣子呢?
他活成了一個紈絝,一個醉鬼,一個尋花問柳之人。
提起陳溫斬,陳亥心頭一陣難過。
陳津更難過,那是他的兒子,更是他最引為驕傲的兒子,可如今……
陳津老眼頓紅。
陳建興說:「抱歉,惹得大哥傷心了,但這件事非得溫斬不行,如果說這天下間還有誰最能避開皇上殺人於無形,只有溫斬了。要殺婉貴妃,大典上不行,因為宮門森嚴,宮內之人,上至禁軍,下至御林軍,全是皇上的人,我們壓根沒機會,只能等皇上帶著婉貴妃出了宮,我們才有機會下手。而想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就一定得是最了解皇上的人,這世上,了解皇上的人並不是只有溫斬一個,可對我們陳府而言,卻只有溫斬一個人可用。」
陳津不說話,還在因為那個名字而悲傷。
陳建興低嘆了一聲,看向陳亥。
陳亥道:「是這樣沒錯,如果溫斬肯出手,那定然萬無一失,可是,溫斬他……」
陳亥頓了一下,似乎又跟著嘆了一口氣,這才繼續說道:「溫斬他最忠太后,那件事之後,他就怪罪上我們了,這麼些年,他連家門都不進,家裡人去看他,他也拒不見,如何才能讓他幫忙呢?」
陳津擦了擦眼睛,說:「他拒其他人,卻從沒拒過他娘,我讓菲菲去,定能見到他。」
陳間和陳璘都覺得這樣不妥。
陳間說:「大哥,溫斬這麼些年願意見的人就只有大嫂,你讓大嫂去說這話,溫斬若因此把大嫂也記恨上了,那往後誰還能去他院里,說一句知心暖心話呢?沒人去關心他,他一個人活成那樣,你忍心嗎?」
陳津當然不忍心,可有什麼辦法呢?
陳璘道:「我去吧。」
陳亥當即就搖頭:「不行。」
陳璘道:「我帶琪琪去,溫斬最疼琪琪了,他就是不見我,也會見琪琪的。」
陳建興道:「這三年,去他那院子里的家人還少了?琪琪也去過好多次了,他有見過一次嗎?他那性子你們也不是不知道,他既打定了主意這輩子不見我們,那就決不會見的,除了他娘,誰也進不了他那個院子。」
眾人想著確實是這麼一回事,便全都沉默了。
最後還是陳津說道:「還是讓菲菲去吧,此事事關重大,很可能會影響到陳氏的未來,溫斬雖忠太后,卻也很愛家人,若不然,他也不會隱忍這麼多年,寧可自己疼著,也不為難家人,他不願意見我們,是因為他覺得對不起太后,可他並沒有說要與我們陳家斷絕關係,他只是不願意回來,如果他真要與我們斷絕關係,早就在太后一事出了之後就斷絕了,那麼,菲菲過去,即便說了這樣的事,他也不會趕菲菲的,亦不會不再見她,那可是他的親娘。」
陳亥覺得陳津說的有道理,天下之情,當屬母子之情最難斷,也最難割捨。
當年那件事,跟閨中女子無關。
陳溫斬要怪,也怪不了。
再者,余菲菲是他親娘,自古孝子都不會跟自己的娘親翻臉。
陳亥道:「那就這麼辦吧。」
陳建興也覺得這方法妥當。
陳間和陳璘雖然還有些擔憂,卻也沒辦法說反對的話,比之一個陳溫斬,比之一個余菲菲,陳家的根基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婉貴妃不除,未來的陳家,必然會步聶府之後,可能會比聶府更慘,聶府能全身而退,他們陳家卻不一定退得了,而要殺婉貴妃,著實非陳溫斬莫屬。
定下最關鍵的人物后,陳建興就把自己的計策說了出來。
幾個人聽完,沒有異議。
於是,從書房散了后,陳津回到寶寧院,收拾收拾上床,在余菲菲躺到身邊的時候,他對她說:「明日你去看看溫斬吧,與他說一些事。」
余菲菲微愣,側頭看著陳津,問道:「什麼事?」
陳津就把今日在陳亥的書房議的事情說了,剛說完,余菲菲就氣的翻身坐起,瞪著眼睛道:「我不去!」
她說著,下床就要走。
陳津立馬騰地坐起,拉住她,厲聲道:「我知道你心疼他,難道我不心疼他?可這是爹做下的決定,你想違抗爹?就算這事兒不是爹交待的,此事關乎到陳府上下三百多條人命,亦關乎到你我二人的性命,包括溫斬的,溫斬即便現在不出手,未來等婉貴妃勢大欺陳的時候,溫斬也照樣躲不過!你若真關心他,就該去走這一趟,讓他早點剷除了這個婉貴妃,還大殷一個太平,還陳氏一個健康,亦還溫斬一個安康!」
余菲菲緊緊地攥著手,紅著睛眶看他:「你說的都有道理,你們都會說大道理,可我怎麼跟溫斬說!我說,兒呀,現在婉貴妃對陳府有威脅,你去幫陳府殺了她。這話我怎麼說的出口!當年因為太后的事,他已經恨極了陳家人,你以為他不恨你?他只是念著你是他的父親,他不願意去恨你罷了!」
「他雖征戰四方,可他是個心軟又孝順的人,我想著他這樣也好,他心純粹,跟你們不一樣,他一生只忠太后,他喜歡太后,可太后是他此生都得不到的女人,原來我還憂愁,後來見他願意去接觸別的女子了,我是欣慰的。」
「我每次去看他,見他活的肆意,哪怕是醉,也醉的高興,我就對自己說,就讓他這樣吧,或許,他並不再適合回到陳氏了,他已經有了他自己的未來,他亦找到了他的快樂人生,這樣就極好,我這個當娘的看到他不再醉生夢死,每天瀟瀟洒灑的,你知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開心!」
余菲菲搗著自己的心口,含淚說道:「可是,你們為什麼又非要拽他回到這個泥潭呢!你們又想利用他!你們又想傷害他!」
余菲菲說到後面,情緒激動到不行,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咆哮出聲。
陳津抱住她,說:「好了好了,不說了,你別激動。」
余菲菲抱緊他,哭著道:「相公,不要再傷害他了,我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那我也不要活了!」
陳津冷斥:「胡說什麼。」
他伸手擦著她臉上的淚,半哄半嘆道:「別哭了,是你自己想的多,你們婦人就是心腸軟,見識短,鼠目寸光,你怎知溫斬不願意做這件事?你又怎知這件事會害他?你只看到他表面的快樂,可你有沒有看到他內心裡的困獸?我只是讓你去跟他說一說,沒讓你去逼他,他若不願意,誰也不會逼他。」
見余菲菲的哭聲漸漸小了下來,陳津把她抱到床上,二人雙雙坐著,面對面。
陳津道:「他是你的兒子,他也是我的兒子,我對他的關心不比你少,若非陳家此刻處在十分為難的地位,我又怎捨得讓你去跟他說這些?不管他是惱陳家也好,恨陳家也罷,他的身上流的都是陳家的血,他是陳家的一份子,就理應為陳家盡心儘力,若我們陳家做什麼事情都撇除了他,那他還算什麼陳家人?那樣的話,你真的欣慰嗎?」
余菲菲抿唇一噎,悶悶地道:「別講大道理,講大道理我講不過你。」
陳津道:「行,不講大道理,那就來說說感情,他這三年尋花問柳,可有真的跟哪個女人好過?」
余菲菲想了想,說:「沒有。」
陳津道:「他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該成親了?」
余菲菲道:「是該成親了。」
陳津道:「可他心中有結,此結不解開,他就永遠不可能成親,而解開此結的方法,就是讓他回歸陳氏,不管你說他如何的好,可在我心裡,他就是一個膽小鬼!」
余菲菲一聽,當即抬頭,虎目著眼睛瞪他。
陳津道:「你瞪我做什麼?他不是膽小鬼?那他逃避什麼?他不願意回家,不是他不願意原諒我們,是他打心底里承受不起那樣的打擊,失去太后的打擊,家人背叛了太后的打擊,說到底,他就是膽小鬼。」
余菲菲大怒:「不許你說兒子是膽小鬼!」
陳津見妻子上勾了,慢悠悠道:「不讓我說也行,那你就讓他回來,證明他有膽。」
余菲菲氣道:「我明天就去,你看兒子敢不敢回來。」
陳津偷笑,想著你就這點兒心思,他伸手將她抱住,躺下去,忍著笑,說道:「好,明天你就去,我在家等著他。」
余菲菲道:「等著你自己打臉。」
陳津低頭親了她一下,笑道:「好,只要他敢回來,我倒不懼打臉的。」
余菲菲哼一聲,鑽到他懷裡,睡了。
陳津卻沒辦法睡,他如何不擔心溫斬呢?他是擔心的,怕他真的回來,又怕他不回來,他若真回來了,必然要刺殺婉貴妃,成功了,還得擔心他被查出來,不成功,又怕他會暴露,可他若不回來,他就走不出心裡的陰霾,不走出心裡的陰霾,他如何獲得新生呢?
他每天這樣的醉生夢死,是他這個當爹的很不願意看見的。
所以,為什麼他的兒子會被逼著活成了這樣呢!
是陳府。
是他。
是陳府對不起他。
是他這個當爹的愧對他。
可有什麼辦法呢,一個人的榮辱,如何能跟一個家族的榮辱相比?
陳津垂下眼,痛苦地在心裡說一聲:「溫斬,不要怪爹。」
余菲菲睡了一覺,起來后讓徐秀伺候更衣,陳津已經去上朝了,不在家中,陳津是二品禮部尚書,如今因為婉貴妃大典的事情,他忙的很,一般早上去了宮裡頭,晚上才能回來,他這一走,余菲菲昨晚鼓起的勢頭就有些癟下去的傾向,可又自知當著相公的面誇了海口,這若是不去,往後指不定相公得怎麼嘲笑她了。
余菲菲嘆一聲。
徐秀立馬問:「夫人怎麼了?好好的,嘆什麼氣。」
余菲菲道:「沒什麼,就是想著昨晚跟老爺吵架了,心情不好。」
徐秀垂頭笑起來:「哎呀,我以為是什麼事呢,原來又是因為老爺!」
余菲菲一耳聽出來徐秀是在打趣她,佯裝生氣地瞪了她一眼,哼道:「老的不疼我,小的總是疼我的,你去找尹忠,讓他給我備一些好酒和好肉,我要去看溫斬。」
徐秀笑道:「好,老的不疼,小的疼,我這就下去找尹管家,給二少爺備酒菜。」
余菲菲一共為陳家生了三子一女,陳裕是老四,陳溫斬是老二,老三是女兒,叫陳溫窈,已經嫁了人,常年不在身邊,老大也是兒子,叫陳溫浙,娶了妻,已分了院子出去,平時老大媳婦會過來請安,陪她說說話,這還沒到請安的時辰,自然還沒來。
等徐秀找到尹忠,說了余菲菲的交待后,尹忠片刻不耽擱,立馬備了好酒和好肉,且,是陳溫斬最喜愛的烈馬酒和手刀牛肉。
尹忠雖是管家,卻也是跟在陳亥身邊的人,昨晚書房的議事,他也是知道的。
尹忠知道余菲菲今日去看陳溫斬是為何,故而,多備了兩斤酒和三斤牛肉。
徐秀回到寶寧院后,余菲菲讓她去一趟世浙院,通知老大媳婦今日不用來請安了,等徐秀去了,返回來,余菲菲又帶著徐秀去延拙院給老夫人竇延喜請安,請安完畢,余菲菲就帶著徐秀出了府。
今天陳家的所有人都知道余菲菲要去看陳溫斬,出門的時候竇延喜也捎了一壺老花漿酒,讓余菲菲帶上,余菲菲笑著接納了。
陳溫斬住在小南街與花柳街的交匯處,一戶二進的民居房。
房子是他用自己的俸祿買的,與陳家人沒有絲毫關係,他的門上只懸了一塊高匾,匾上什麼刻字都沒有,是個無字匾府。
余菲菲來的早,通常這個時候陳溫斬還沒醒。
余菲菲跟徐秀下了馬車后,徐秀上前敲門。
門剛敲過一聲,就有一個腦袋從高高的牆頭探了出來,那個人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懶洋洋地踢了踢從牆頭上長出來的雜草,視線望著下方,看清站在門口的人是誰后,他一下子縱跳下來,青衣黑髮,在空中肆意飛揚,帥氣的臉,伴著頹靡的邪氣,印在了初升的晨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