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荷包有異
聶青婉帶著袁博溪和華州在抄手游廊下繞了一圈后找了一處迎風的涼亭,涼亭很大,坐落在荷池中央,亭子四周掛著極為貴氣的黃幔,還有遮陽的攔幅,亭內一用設備齊全,有桌有榻,還有一個小型書櫃,還擺有琴,跟個閨房似的。
越走天越熱,太陽也越來越烈,這荷池涼爽,迎風招展著荷香,又迎光招展著翠葉紅花,池塘里的各種魚在四處遊盪嬉戲,一尾一尾地穿棱在碧波池水之間,煞是好看。
風景怡人,涼風襲面,袁博溪一坐下就不想再走了。
正好,聶青婉也想歇歇,就讓浣東浣西備了點心和茶,一家三口人坐在這裡聊起了天。
袁博溪今日沒見到李玉宸,就問聶青婉:「宸妃娘娘今日沒來?」
聶青婉道:「嗯,她二舅出了事,我怕她心神不寧,就讓她不來了。」
關於昨日金鑾殿上發生的事情,袁博溪和華州是知道的,這樣的消息在宮內傳的快,在宮外其實傳的慢,但因為華圖就是刑部尚書,昨日也在金鑾殿上參與了這件案子,故而知道的非常清楚,又加上昨日聶北斷的這兩件案子在華圖看來實屬奇中之奇,回去了哪能不向家人吹噓一番呢?
華圖回去就說了,故而袁博溪和華州都知道昨日金鑾殿上發生了何等的大事,亦知道夏途歸是如何驚心地躲過一場斷頭之路。
袁博溪和華州都是才搬進帝城懷城的,他們對帝都懷城的認識還不多,對當官的人的認識就更不是很清楚了。
夏途歸為人如何,袁博溪不知道,袁博溪只知道,差點害了自己女兒一命的人逃過了一劫,昨日她還氣憤呢,對著華圖發了好大一通抱怨和牢騷。
那個時候她並不知道夏途歸跟這個宸妃娘娘還有親戚關係,如今聽了聶青婉的話,她當即一愣,驚道:「夏途歸是宸妃的二舅?」
聶青婉應道:「是呀。」
袁博溪蹙眉:「雖然母妃就接觸了這個宸妃一次,可母妃看得出來,這個宸妃是個心純和善的人,看她昨日與你聊天說話,親切真誠如姐妹,不似作假,那她二舅怎麼會做下如此害你之事呢?莫不是這個宸妃嫉妒你得寵,表面與你和善,背地裡卻慫恿她二舅去殺你?」
聶青婉是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的,那件事跟夏途歸無關,夏途歸只是替罪的羔羊而已,他沒有害她,亦沒有害她之心,聶青婉笑道:「娘可真能想像。」
袁博溪斥她:「笑什麼笑,什麼叫真能想像,這後宮的女人,偽善之人多著呢,你可得當心點。」
聶青婉道:「女兒都這麼大了,分辨的清楚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宸妃是個四不爭的主,她之所以窩在西苑,大概是迫於當年夏公辭官一事,她是為了夏公能安享晚年,所以進宮當個人質,她本人其實沒什麼雄心壯志,亦不會慫恿她二舅來害我。」
袁博溪道:「說的你有多了解她似的,你才進宮多久,這後宮的女人可沒有一個人是簡單的,防備點總是好的。」
聶青婉道:「女兒知道,母妃放心。」
袁博溪小聲道:「她既不爭不搶,那她二舅做什麼要買殺手殺你?」
聶青婉還沒作出應答,一直坐在那裡不吭聲的華州來一句:「爹昨晚不是說了嗎?夏途歸買殺手殺妹妹的原因是因為妹妹來自晉東遺臣之地,如今又備受皇上寵愛,夏途歸是擔心妹妹會迷惑了皇上,禍亂了大殷江山。」
袁博溪冷哼:「這些大殷的朝臣們就是喜歡以己度人,他們喜歡凌侵別人,就把別人也想的跟他們一樣。」
聶青婉聽著這話,微微地眯了眯眼,眸中冷光乍然一現,卻又很快的遮掩掉。
她輕抬眼皮,看了袁博溪一眼,心想,雖然原綏晉北國被大殷滅掉了多年,雖然這些晉東遺臣們也安份守己地呆在了封地之上,過著不爭不憤的日子,但其實心裡還是存在著怨氣和怒氣的。
聶青婉垂眸,伸手從桌子上拿了一杯茶水起來,慢慢地抿唇喝著。
華州往四周看了一眼,還好這裡是荷池涼亭,御林左衛軍們和太監宮女們都駐紮在外面,不然,讓他們聽到了母妃這話,那還得了?
華州沖袁博溪道:「母妃,這裡是大殷帝國的皇宮呢,你說話忌著點。」
袁博溪道:「母妃只是氣憤,沒別的意思,夏途歸買兇手刺殺北嬌,還好北嬌命大,活了下來,不然,誰來賠我女兒的命呢?一個免死令牌救了夏途歸,可這口氣母妃咽不下去呀,受罪的是北嬌,旁人又不會管的,是定罪還是免罪,他們也只是看個熱鬧,我作為娘,自然想看到這個罪魁禍首被伏誅,如今沒有被伏誅,我心裡不舒坦,發發牢騷還不行?」
華州一見袁博溪的情緒上來了,連忙道:「行行行,這牢騷發了咱們就不要再去計較了。」
袁博溪道:「母妃倒是想計較,但現在事已成定局,我還能計較什麼。」
她又看向聶青婉,說道:「不管夏途歸是不是宸妃慫恿的,但他買兇傷了你,這是不爭的事實,就沖著這份債,你也最好與宸妃隔著點,別什麼話都與她說,真好的跟姐妹似的,人心隔肚皮。」
聶青婉將茶杯放在桌面,很是聽話地應道:「嗯,女兒記下了。」
現在這些事情她還跟袁博溪說不清,真正想殺她的人是陳府的人,不是夏途歸,跟李玉宸就更沒有關係了。
聶青婉為了讓袁博溪安心,只能先應下。
袁博溪見她聽了,面上露出欣慰的神色,便不再提這件事情了,也不再提李玉宸,案子已經結了,禍首也已經遭到處罰,若不是今日聽自己女兒說夏途歸跟宸妃是親戚關係,袁博溪也不打算提這個話茬,以免讓女兒堵心。
袁博溪端起桌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杯子落下去的時候,聶青婉沖她道:「母妃,我還想聽一聽我們華氏祖上的那些開天闢地的故事,關於華氏皇門與葯門的,還有後來決裂的故事,你都再給我講一講吧,上一回女兒吞了一丈紅,按理說活不下來的,就算被院里的婢女瞧見了,及時攔了下來,可一丈紅屬晉東地區最致命的毒藥,那毒但凡穿腸,就一定會死,跟喝進去了多少沒有關係,可女兒沒死,被救下來后又昏睡了半年,是不是就是用了華氏葯門的醫術?」
袁博溪沒想到好端端的她怎麼又想聽這萬年老陳的故事了,小時候就時常講給她聽,她總是聽不夠,明明聽過百八十遍了,可心血一來潮,還是會讓她再講給她聽。
袁博溪也沒有多想,笑著說:「看來養傷著實把你養悶了,拿母妃來消遣消遣,這故事你從小聽到大,也聽不膩,隔三岔五就非得讓母妃再給你講一遍。」
華州接話道:「這故事別說妹妹聽不膩,就連我也是聽不膩的。」
袁博溪無奈道:「那行吧,既然你兄妹二人都喜歡聽,那母妃就再費費嘴皮子,反正是打發時間。」
聶青婉立刻讓浣東浣西再去備兩個壺來,裝一些夏日冷飲。
既是講故事,那就少不得要口渴。
浣東和浣西去了。
管藝如和曲夢也跟著去了。
四個丫環回來了後手上都拎了壺,擺在桌子上之後,袁博溪就開始再講那些老陳的故事。
聶青婉坐在那裡安靜地聽著,時不時地會插幾句。
華州也坐在那裡聽,時不時地也插幾句。
不然,袁博溪一個人講,定會枯燥無聊。
關於華氏定江山的故事,聶青婉其實不大感興趣,她感興趣的是後來華氏皇門與葯門的決裂。
根據袁博溪所講述的話來說,這應該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
經過三百多年的歲月消散,那些恩怨其實也全都被時光磨滅了,臨到現在,所剩無幾。
只是兩門之間長久沒有聯繫過,華氏葯門當年是帶著仇恨與怨念離開的,雖然一輩又一輩的老人們先逝,後代繁衍出來,那些仇恨和怨念也早已隨著當事人的離開而沉埋地土,可到底,陌生的距離和隔閡的防備架在這兩門之間,想要消解,大概還得費些功夫。
不過,幸運的是,現在的華氏葯門,不管是當家的掌門人還是打雜的奴僕,他們都沒歷經過當年之事,心中所積的仇恨與怨念也沒有前輩們高,和解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故事很長,這邊還沒講完,那邊殷玄已經睡了一覺醒來。
他睜開眼,看了看四周,沒有發現聶青婉的影子,掃到屏風上掛著他的龍袍,腦海里不可扼制地想到了睡之前聶青婉幫他脫衣服的一幕。
殷玄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揚。
他把臉在枕被上蹭了蹭,蹭出滿鼻屬於她身上的香氣,殷玄嘴角的笑容又加大,他著迷地把臉埋進了深深的枕被裡,想像著他此刻正埋在她的身體里。
這麼想著,無端的就情動了。
殷玄無奈地嘆一口氣,默默地把臉抬起來,翻身,痛苦地想,以前是抱著她才會這樣,現在不抱她都這樣了。
什麼時候他才能愉快地、無所顧忌地與她行歡。
殷玄坐起身,揉揉眉頭,揚聲沖偏殿的那道門喊:「隨海!」
隨海一剛開始沒敢睡,後來躺著躺著就睡著了,這麼一睡就睡的極沉,也到了快醒的時候了,故而,殷玄這一喊就把他喊醒了。
隨海立刻起身,穿好鞋子,整整衣服,推開偏殿的門跑進來。
一進來,看到殷玄坐在床上,他連忙走上前,先福了一禮,然後笑著說:「皇上醒了?」
殷玄看他一眼,打趣道:「熊貓眼沒了。」
隨海摸摸眼睛,笑著說:「皇上心疼奴才,讓奴才睡,奴才當然要好好睡,不然豈不糟蹋了皇上的心意,而且,下午奴才還要伺候皇上呢,自然得睡好。」
殷玄哼一聲,沖他抬抬下巴:「更衣吧。」
隨海哎一聲,立馬去屏風前去拿龍袍。
龍袍拿來,殷玄下了床。
隨海先伺候殷玄穿鞋子,再伺候他穿衣服。
穿完衣服,掛那個荷包。
殷玄蹙著眉頭看著,原本戴這個荷包是為了刺激聶青婉,現在也不用刺激了,因為她答應了幫他綉荷包,而且,也正式地開始了實際行動。
當初戴這個荷包是因為拓拔明煙的冷毒又發作了,他不想讓她多想,以免影響她養病,現在,她的冷毒暫時壓制住了,身體也似乎沒啥問題,那這個荷包就沒必要再戴著了。
本來他也不願意戴。
他只想戴婉婉的。
殷玄伸手,將剛剛掛好的荷包一把扯了下來,正準備丟給隨海,讓他找個地方收著就好。
可荷包一入手,他眉心就驟然一擰。
殷玄危險地眯起眼角,垂頭盯著手上的那個荷包,五指收緊,捏了捏,然後又鬆開五指,提著荷包上的繩扣掂了掂,最後面龐一冷,沖隨海說道:「去傳王榆舟!」
隨海雖然不明白怎麼好好的皇上的臉色就變得非常難看,而且盯著荷包的目光極其的可怕,聽到他說傳王榆舟,他片刻不敢耽擱,立馬跑到太醫院,喊了王榆舟過來。
殷玄坐在龍床上,一雙深邃的眼陰翳難辨,不停地掂量著手中的荷包,等王榆舟走了進來,上前見了禮,他揚手就把荷包甩給他,說道:「看一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王榆舟雙手捧著將荷包接住,然後打量了一番,說道:「這不是上一回皇上讓臣看過的那個荷包嗎?」
殷玄道:「正是那一個。」
王榆舟不解:「上回臣看過了呀,沒問題的。」
殷玄道:「再仔細看看。」
王榆舟狐疑地盯了殷玄一眼,見他臉色沉寒,不似開玩笑,王榆舟雖然內心裡犯嘀咕,可還是又認真地看了一遍,還把荷包又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然後說道:「皇上,確實沒問題呀。」
殷玄眯起眼角,修長的指腹扣擊在床板上,一下又一下的,雖然無聲,可無端的令人毛骨悚然。
隨海眼皮子隱隱地一跳,他伺候皇上這麼多年了,十分清楚皇上但凡心思詭譎的時候這個動作就一定會出的,那麼,這個荷包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隨海忍不住斜了斜眼,朝王榆舟拿著的那個荷包上望去。
剛剛是他給皇上戴的這個荷包,他也沒發現有問題呀。
隨海和王榆舟當然發現不了問題,冼弼在加那些香料的時候預估過份量,冼弼做事小心且謹慎,他縝密計算過份量,那就定然不會讓人察覺出來有任何異樣,可殷玄不是一般人,他的武功深不可測到哪種程度,無人能想像。
尋常人發現不了荷包的重量變了,可殷玄能發現。
香味一樣,可份量不一樣了,那他的荷包必然被人動過。
殷玄想到剛剛睡覺前是聶青婉幫他脫的衣服,那麼,是她動了他的荷包?
她往荷包里加了同樣的香,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做。
荷包是拓拔明煙給他的,那裡面的香自然也是拓拔明煙制的,拓拔明煙跟在她身邊多年,她對拓拔明煙的香有著相當高的辨識度,她能輕鬆識出這荷包裡面的香料,殷玄並不奇怪,可殷玄奇怪的是,聶青婉為何要在這個荷包里增加份量,還有,這些香她是從哪裡來的?
她這些天一直在龍陽宮養傷,並沒有聽人彙報說她去了煙霞殿。
那麼,又是讓王雲瑤去煙霞殿偷的?
有這個可能性。
還有一個可能性就是這香是冼弼和祝一楠一起研製出來的,冼弼忠她不移,祝一楠也忠她不移,她想讓他們制出點香料,只需要一句話,他二人就屁顛屁顛地去做了。
而冼弼和祝一楠平日里除了給她熬藥開藥外,一整天不出醫房,他們在醫房裡做什麼,外人也不知道,故而,他們想要避過所有人研製出這樣的香料來,也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殷玄眉頭緊蹙,一時猜不透聶青婉增加荷包裡面香料份量的用意,但殷玄知道,聶青婉這麼做必然是懷了某種目地,而她回來的目地能有什麼呢?無非是向他們索命,再想到這荷包是誰給他的,殷玄就不得不重視起來了。
殷玄仔細地想著這幾天聶青婉在哪些方面表現的有些不太正常,想來想去就只有昨天晚上了。
昨天晚上吃飯時候他因為她的話而心痛,又因為她把他趕到偏殿去了,他知道他晚上無法再擁抱她,所以寧可睡到御書房。
起身的時候,她把他喊住,說讓他陪她喝完葯了再走。
殷玄閉眼想,正常情況下聶青婉會不會喊住他?
不會。
殷玄可以很肯定地給出答案,她不會。
那麼,昨晚她喊住他的行為就非常詭異。
陪她喝葯。
葯?
殷玄豁地睜開眼,沖隨海問:「冼弼給婉貴妃開的治箭傷的藥方還在不在?」
隨海道:「在冼太醫那裡,皇上要看嗎?奴才去拿過來。」
殷玄沉著臉說:「不必。」他轉頭對王榆舟吩咐:「你去把治箭傷的所有藥方都開出來,朕要看一看。」
王榆舟雖然不明所以,但見皇上一臉凝重,他也不敢掉以輕心,把手上的荷包遞給了隨海后就要回太醫院。
哪成想,殷玄又喊住了他。
殷玄道:「就在這裡寫。」
殷玄對隨海道:「帶王榆舟去偏殿的書房。」
隨海應了一聲是,看看手上的荷包,又看看殷玄,皇上這會兒的臉色著實不大好看,比剛剛還要恐怖,他還是別上前湊了。
隨海一咬牙,把荷包揣進了袖兜里,帶著王榆舟去了偏殿的書房。
王榆舟並不是笨人,可以說,能在宮中混到帶品銜地位的人,都不是笨人,可能一剛開始王榆舟確實可以肯定那個荷包沒問題,但現在,手上寫著藥方,隨著藥方上那些藥材名字的一個一個顯現,王榆舟的腦袋裡也在漸漸地匹配著與這些藥材可以產生相剋的其他藥材的名字,然後越寫越心驚,越寫臉越沉,最後,所有的藥材名字寫完,他才知道,皇上剛剛的臉色為何那般難看了。
因為,有人要害婉貴妃。
還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還是用皇上的手。
這個人可真是膽大包天!
但又不得不承認,這計謀真是歹毒,且高明之極!
若非香料的份量突然增加,皇上壓根發現不出來。
而皇上發現不出來,那婉貴妃就真的要等死了。
王榆舟沉著臉將寫好的所有藥材方子拿起來,扭頭問隨海:「皇上剛剛戴的那個荷包是誰送的?」
隨海道:「明貴妃。」
王榆舟嘴角一扯,扯出極為淡冷的笑,他什麼都不再說,拿著方子去見了殷玄。
殷玄一邊伸手將方子接過來,一邊問:「這會兒可發現有問題了?」
王榆舟沉聲道:「確實有問題。」
殷玄似乎並不驚訝,只是垂頭看著方子,不疾不緩地道:「什麼問題?」
王榆舟道:「單單隔開藥方,沒問題,單單隔開荷包里的香,亦沒有問題,但把這兩者碰撞在了一起,那就是很嚴重的問題,之前皇上讓臣檢查荷包的時候臣並沒有想太多,而且那個時候臣也沒把這香跟那藥方聯繫到一起,只是單純的辨識香味,故而,臣並沒有發現問題。」
殷玄漠然地抿住唇,認真地將藥方上所羅列的所有藥材名字看完,然後抬頭問道:「現在是什麼問題?」
王榆舟緊了緊聲音,說道:「致命的問題,若皇上今日沒有發現這荷包有問題,你日日戴著這荷包,陪伴在婉貴妃身邊,那婉貴妃早晚有一天……」他頓了一下,這才慢吞吞地吐出兩字:「會死。」
殷玄呼吸一窒,眸孔瞬間狠狠的一縮,心臟也驟然失去了頻率,他眼前一黑,差點要倒,隨海嚇一跳,趕忙上前扶住他,擔憂地道:「皇上,你沒事吧?」
殷玄怎麼可能沒事,只要一想到他會間接的害死他的婉婉,他就一陣后怕。
殷玄五指扣緊,內力絕然而出眨眼就將手中那張寫了藥方的紙張給毀的粉碎,連渣子都沒有。
隨海眼皮子狠狠一跳,想著,皇上又怒了。
這明貴妃雜就這麼作呢!
好好的安養在煙霞殿不行嗎!
沒有寵愛,至少還有命!
現在好了,非要跟婉貴妃斗!你知不知道婉貴妃是誰!那是太后!這個世上,能斗得過太后的人,還沒有出生,連皇上都鬥不過,何況你了!
就你那小命,等著祭太后亡屍吧!
隨海壓根不同情拓拔明煙。
隨海覺得,這一次,拓拔明煙完全是在挖墳埋自己。
殷玄眼神陰寒,渾身都迸射著極為可怕的殺氣,他一撣龍袖,沉聲說道:「去傳李東樓,讓他速來見朕!」
隨海不敢馬虎,知道了這麼可怕的事情后,他哪敢馬虎呀,飛一般地跑出去,去練武場,把李東樓喊了過來。
李東樓莫名其妙,路上問了隨海皇上這麼個時候喊他是何事,這段時間宮內禁軍全在操練,御林軍護衛皇上,按理說,沒他事兒了呀,皇上就是有吩咐,應該也是吩咐戚虜才對,怎麼會喊他呢?
李東樓不解,可問了隨海,隨海除了一陣嘆氣外,啥都不說,只道:「你去了就知道了,奴才也不知道皇上對你有什麼吩咐呀!」
李東樓問不出來名堂,也不問了。
去了龍陽宮后,到殷玄面前見禮,見完禮,殷玄讓隨海把荷包給李東樓。
李東樓納悶地接過,看了看,用詢問的眼光看向殷玄:「皇上給臣荷包,是啥意思?」
殷玄道:「這荷包里的香有問題,這香摻和著婉貴妃喝的葯,可致人死,荷包是明貴妃給朕的,但這香到底是不是出自明貴妃之手,朕需要弄清楚。」
李東樓聽著,駭然驚目,可致人死?也就是說,明貴妃在借皇上之手除掉婉貴妃?李東樓莫名心驚,突然就覺得這後宮的女人真是可怕,他深吸一口氣,鄭重道:「皇上放心,我一定會查清楚這香的來處。」
殷玄道:「重點查皇后。」
李東樓眼眸一眯,說道:「是。」
殷玄又對王榆舟道:「把剛剛的藥方再寫一遍,再把荷包里的香料名字也寫出來,交給李東樓。」
王榆舟應了一聲是,又跟著隨海去了隔壁的偏殿,將藥方再寫一遍,然後把荷包里的三種香料名字都寫出來,交給李東樓。
李東樓接過手后把荷包還給殷玄,殷玄道:「你拿著,必要的時候可拿出來對比香味。」
李東樓想了想,覺得也對,就連同那些紙張一起揣進了袖兜,又沖殷玄行了一禮,這才轉身出去。
李東樓走了后,殷玄揮手讓王榆舟也走了。
隨海安靜地守在殷玄身邊。
殷玄斜靠在龍床的床頭,伸手狠狠地摁著眉心,他不怕別人使壞,他就怕聶青婉自己使壞,這後宮的女人,不管是誰,想跟她斗,都沒那本事,他不擔心別人怎麼作死,他就只擔心聶青婉自己作死。
她那麼壞的女人,什麼事做不出來。
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刻意加重荷包裡面香料的份量,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還是為了早日中毒?
她知道他對她的心意,她知道他愛她愛的不可自拔,所以非要利用自己,讓他再疼一場嗎?
她怎麼能這麼狠心,狠心拿自己下手,狠心讓他痛!
殷玄氣的握拳就朝床上狠狠地打了一拳,一拳就將龍床給打散架了,隨著「啪」的一聲巨響傳來,龍床霎時四分五裂。
雖然床毀了,可殷玄坐的那個方尺見大的地方卻什麼事兒都沒有,四周俱簌,唯他周身仿若被強大的內力籠罩,枝沫灰塵都難近一分。
隨海被那道巨大的碎裂聲嚇的心驚肉跳,眼皮子翻了又翻,悄然地打量了一眼殷玄,見殷玄坐在那裡,面目沉冷,煞氣凜身,他更是連呼吸都不敢喘一下了,他摒著氣息,扎著頭,靜默地立在一邊。
殷玄緩了很久,這才勉強忍下心中的悶痛以及那有可能在自己失察的情況而害了他的婉婉一命的后怕勁,他放下腿,站起身,沖隨海問:「婉貴妃在哪裡?」
隨海道:「奴才還沒來得及去問,奴才下去問問。」
殷玄道:「去問。」
隨海連忙下去,向宮女和太監們打探聶青婉的去處,打探好,他進去向殷玄回復,殷玄道:「你安排人把龍床換了,朕一個人過去,你不必跟上。」
隨海應了一聲是,垂著頭送他離開。
殷玄背著手往前走,走出四五步后又頓住,他轉過身,對隨海道:「對龍陽宮裡的所有宮人們講,朕的荷包丟了,讓他們四處找找,找到的,朕重重有賞。」
隨海一愣,很快就明白殷玄這樣吩咐是何意了,那個荷包既是有心人放在皇上身上的,那就必然會被人暗中窺視,皇上每日戴著還好,一旦不戴了,就必然會引起那些人的警覺,指不定還會有后招呢。
再者,婉貴妃也利用了這個荷包,至於行什麼計,隨海不知道。
但隨海知道,皇上這樣的吩咐不是應付那些暗中使壞的人,是為了能在婉貴妃問起的時候他能給出合情合理且不會讓婉貴妃起疑的理由。
當然,這個理由也很完美地應付了那些暗中窺視的人。
一句荷包丟了,輕鬆解決所有問題。
隨海忍不住為皇上的智慧折服呀,皇上就是皇上,城府之深簡直令人髮指,而這樣心思詭譎老謀深算的皇上,這一回,能算計得過太后嗎?